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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得到通知,圣诞假期要陪欧阳元深去伊甸岛度假。元深特意吩咐了,她可以带上女儿。冬月有些惊讶,事情跟她想象的越来越不一样了。但她没有选择,只能服从。
伊甸岛位于南太平洋,风光秀丽,悠远宁静。
瑶瑶一直在图画书里认识大海,如今看到真正的碧海蓝天,欢欣雀跃,在海边疯跑。冬月望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有些欣慰,又有些苦涩。
海景别墅就在沙滩近旁。白色的独栋大屋,掩映在植物宽大的树叶中。面朝海滩的正门前有个木制的回廊。一架情侣吊椅微微晃着。绿色的藤蔓沿着廊柱缠绕垂挂下来。景色、情调,样样都是最好的。冬月却无心流连这些细微美好。这些都是和她的真实生活没有关联的事物。
整个下午,元深一直独自坐在海滩的尽头抽烟,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个岛他已有多年没来,上一次来还是四年前。他记得,那也是一个圣诞节。他带着简汐逃课,把她骗出学校。他说出来吃饭,却把车一路开到机场。待简汐反应过来,已被他拉着过了安检,登上飞机。他买下了整片海滩。用贝壳与玫瑰在海滩上摆出她的名字。一轮圆月从海上升起。他拿出戒指向她求婚。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浪漫。她哭着笑着答应了。他们在月光下紧紧相拥,长长的吻让她幸福得窒息。那个夜晚,他们第一次共处一室,就在这座海边的白色房子里。二楼的卧室面朝大海,一切都精致华美又清新宜人。氛围恰到好处。
床头柜上,她看到一只水晶球。瓷质的粉色底座,缀着白色蕾丝边和珍珠。水晶球里有两个小小人儿,是一对新郎新娘,手挽着手,正在婚礼中。
他拿起水晶球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水晶球里即刻飘起亮晶晶的雪花片。扭一下底座上的机关,机械发条转动起来,美妙的旋律流淌出来,是《爱的纪念》。
他放下水晶球。球体转动,雪花纷飞,《爱的纪念》缓缓流动。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物件,万分欢喜。
“这是我跟一位世界顶级钟表匠定制的。他为一家奢侈品公司手工制表,一年只做一件。这款水晶八音盒,他花了整整一年制作,全世界仅此一件,绝对限量版。代价自然不用说了。”他笑着说,“百年后,此物定能拍卖出好价。”“别把什么美好都和钱扯上关系好不好?”她嗔他。
他还是笑,“快说你喜欢。”“我喜欢。”“说你爱我。”“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连说三遍。
他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嗯,一辈子。”“我们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生三个,两男一女。”他笑着捏捏她的脸,“生孩子太辛苦。我心疼你,一个也就够
了。”那个夜晚,他们几乎把一辈子的情话、傻话都说尽了。一辈子有多长呢?他们那时都觉得一辈子是很长很长的,长得望不见尽头。他说:“待你百岁生辰时,我还牵着你的手,来看大海和月亮,好不好?”“哈,到时你一百零四岁,谁牵着谁还不知道呢。说不定是你坐轮椅,我推你。”她大笑。“百岁美妇为我推轮椅,乃我一生之幸,万死无憾。”他搂住她,拥她入怀。很自然地,他想要完成那神圣而诗意的最后一步。她却感到为难。她是稀少的贞洁主义者,坚持婚前守身的信仰,多年来从无动摇。面对她羞涩的安静,及端然的纯真,他不愿勉为其难。
夜深了。她在他身边安然入睡。他却一直醒着。他轻轻地揽着她,情不自禁地靠向她。她柔韧的身体、光洁的肌肤,以及发丝透出的淡淡清香,让他欲望难捺,无法入睡。可他只能忍心克制,不敢妄动。
忍耐到了极限,他俯身轻吻她的面颊,然后悄悄起身,走出房间。
元深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晚,记得自己当时的心境。那夜,他在沙滩上对着大海抽烟。海浪击打出古典的节奏。天很晴朗。月亮跃过了大半个天空,向他投来淡黄色的温柔注视。
他心里有些苦涩,又有些快乐,各种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但他不觉失望,只有笃定。他知道,她总会是他的。不久的将来,他们会结为夫妇,会有无数个美好的夜晚。会一生幸福相伴。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那穿白棉布连身睡裙的女孩朝他走来。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笑着。到他面前,她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前。她喃喃地说:“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丢开手里的烟,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她被他抱得很小很小。月光映在她漆黑的眸子里,温润清凉。她微笑着,像个落入凡尘的天使。那一年,苏简汐二十岁,欧阳元深二十四岁。他们都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有一个人的生命和自己息息相关。
此刻,元深发现自己眼中有了泪水。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就是在这片沙滩,简汐对他说:“我们两个的名字都有三点水,水和水结合在一起就是一片水了,再也分不清你我了。”也是在这片沙滩上,他们结下海誓山盟,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不分你我。
可谁也没想到,离开伊甸岛后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彼此。各自都心痛难忍,却都不愿回头。而后他毕业离校,远赴美国,从此两人再未联络。
元深望着夕阳下的大海,心中已有一丝后悔。为何要把冬月带来这里?怎么竟带她来了这里?是要拿她来填补什么,或证明什么吗?这多么可耻。
抑或,这样可以减轻痛苦?改变历史?甚至改变命运?
不,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徒劳无益。
但事已至此,又想这些做什么呢?他不是完人。不过是自私的芸芸众生里的一分子,听从本性,有欲有求。人再聪明,亦不过如花草鱼虫,朝生暮死,不如及时行乐,又何必疏通桩桩件件,骗骗自己的良心。
他对着大海轻轻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同时将烟在沙子里拧熄,起身往别墅走去。
太阳从海面上落下去了。天被染成了深紫色。冬月拉上了窗帘。有一瞬间,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失魂落魄地站着,紧抱着双臂。她心中的恐惧与焦虑起起伏伏。尽管已有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此刻她依然觉得害怕。
其实,从元深吩咐让随行的阿珍当晚看护瑶瑶就寝开始,冬月就已经明白这天会发生什么。也明白元深为何不远千里带她来到这座陌生的岛屿。这所有的事情和之前他为她安排别墅,请医生、厨子、佣人照顾她生活,施舍龙虾、巧克力和按摩浴缸是一样的。他想要征服她,想从她身上找回些什么。
可这多么荒唐。她收下一千万,就意味着她与他之间只能是雇佣关系。他对她再好,给予再多,她也不会爱他。在他面前,她只能是一只容器、一张种植的温床。她没有灵魂和感情能够交付给他。
元深走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酒。他朝冬月微笑。冬月一颗心跳得剧烈,但她克制着,只显为平静。两人什么都没说。
元深自顾自地按响音乐,打开落地灯,又取来两只高脚杯。琥珀色的酒缓缓注入水晶杯中。他举起酒杯轻抿一口,样子笃定、自在,充满诗意。
冬月看着他。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营造气氛。元深感觉到冬月的目光在他身上。他感觉到她今晚的不同。他知道她有话说。但因为她从不叫他名字,也不知该如何叫他,所以只能等到他看她的时候,她才能跟他说话。
这天他就是不看她,就是让她等着。他期待着她能叫一声他的名字。他想听听她主动说话的声音,想听听她会叫他什么。但她只是静默着。她叫他什么都会显得太亲热,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哪怕只是一声“哎”或者“喂”,都有太过熟络的嫌疑。所以她宁可沉默着,暂且忍着口中的话,等待着他目光的降落。
元深却只顾自己摆弄音响,选曲子,调整音量,再笃悠悠地举起酒杯喝一口。他让她等着。他在享受着她的等待。片刻后,他做完了手上的事情。这已是一间绝妙的爱的小屋了。他这时才将目光转向她,是很温柔、很深情的一暼目光了。
冬月迎着他的目光。那目光的分量太重了些,她接不住了,于是低下头。
“喝一点吗?”他将另一只盛着酒的高脚杯递给她。
冬月并不想喝,但仍接过来。她就那样低着头,看着水晶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液体,轻声说道:“我想问问你,是否可以不通过常规的方式?”元深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冬月仍低着头。杯中的酒晃得更厉害了。她说:“我的意思是,可否通过别的方式?比较间接的方式。总之,我会怀上你的孩子。”她这时的解释显得有些焦急,有些缺乏底气了。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睛在说:当然是有其他方式的,你我都懂得如何操作。接着她的脸上似
乎有了哀求:你能不能就行行好,放过我?总之我会生下你的孩子。我们没有必要非做那件事不可。
元深瞪着她,沉默许久都未有反应。他着实吃了一惊,接着心里升腾起一股窝囊。这股窝囊堪比十六岁的时候。他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事情,就为了讨她一点好,也是为了让她觉得舒服一些、自然一些,却没想到讨了这么大一个无趣。
她竟然一点都不领情。她竟然这么抵触他。她竟然还是不愿意让他碰她。突然间,他心里上来一团火,脸上却微微一笑,拿出一副特别流氓、特别不正经的腔调,说:“当然不可以。给你的一千万,包括这个的。”冬月感到一股莫大的屈辱。她差一点要哭出来,但她忍着。她是自取其辱,怪谁呢?她恨自己,怎么竟抱有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他这些天来的行为给了她错觉?让她以为他是个绅士,是个好人。让她以为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让她以为这就是一件普通的代孕工作。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只做一块田、一张温床,而不做一个女人,一个出卖自己肉体的女人。
冬月要求关掉灯。元深却把灯拧得更亮一些。冬月拼命地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躺得像个烈士。任元深一件一件脱掉她的衣服。元深这时才发现,她竟然穿了那么多衣服,一层又一层,繁繁复复。他心里的火又一点点蹿上来。她是故意的。她要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耻与下流。她要让他难堪。她答应为他生孩子。但她仍是要维持那最后一点清高。她全身的姿态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她只是来完成生育工作的,她对性这件事本身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感情。他也休想通过这件事情来征服她。
元深真正地愤怒起来。这和他的初衷完全相反。他为何放弃正规的代孕机构?为何要找他曾经爱过的人?他就是不想让生孩子这件事变成生意。他受够了生意。他不希望放弃心底最后一丝浪漫情怀,不希望自己孩子身上的另一半血来自陌生人。所以,他想与自己喜欢的人生下后代。冬月是他青涩少年时的朦胧渴望。他想圆梦。他想他或许可以感化她。可她对他竟没有一丝感情,甚至充满抗拒。她回来的原因只有那一千万。只是为了那一千万。即便他知道是这样,仍不甘心,不放弃。这一个月来,他对她那么好,给她那么多照顾。做了那么多铺垫。那么尊重她,爱护她。给她那么多温暖。哪怕是块冰也该化了。可她的心竟然如此冰冷坚硬。她竟然在这样的浪漫之夜,提出用其他方式受孕。她不愿让他碰她。想到这里,他气疯了。
愤怒中,他狂野地对待她。你觉得你是来工作的,那就好好地工作。一千万呢,还想让我放过你?他的动作特别激烈,甚至粗暴。他像是在拿她报复什么。一直以来被他压抑隐藏的戾气统统爆发出来。为什么该我去死?为什么你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多么惨。我有那么多钱,可钱什么都买不到。就连你这样一个女人,我都得不到你的心。
他又想到了十六岁时,他怎样窝囊地结束了单恋。那是他一辈子唯一一次窝囊。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现在仍在让他窝囊。
他动作凶狠起来。他在想:当时碰都没碰你一下,你就委屈成那样。全校都轰动了。警察都叫来了。都以为我是禽兽,以为我怎么欺负了你。今天我干脆就当一回禽兽,干脆就好好欺负欺负你。
你不是讨厌我吗?是不是连我看你一眼你都觉得恶心?我碰你一下手你都觉得脏了你?那你现在这样顺从地躺在我身下是为了什么呢?呵,就为了那一千万,你就忍得了这么大的恶心。以为你多么清高、多么玉洁冰清,原来不过是一样的。只要价钱够高,你还是可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