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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人如此。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人都死过了,想必也可怕不到哪里去吧。”元深看她一眼。这小姑娘对待死亡话题的轻松态度让他吃惊。“死,是最公平的一件事。”悠悠慢条斯理地说,“不管你在这世上是什么身份,活得好不好,最后都会得到公平,就是死。现在活着的人,都会死。亲人、朋友、爱人、仇人,都会死。所以,有什么可怕呢?就像生。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会怕生产。但你想,全球几十亿人,个个都是娘胎里生出来的。那么多女人都生过孩子了。有什么可怕呢?生与死,是做人最基本的事情,是最不值得怕的事情。”
“可有人年纪轻轻就死了。而有人活到七老八十。”元深说,“人们其实也不是怕死,不是不肯死,就只觉得,活得久一些更好。活得久就意味着经历更多的人生,获得更多体验与记忆。获得更多快乐。”悠悠轻笑一声,“同时也获得更多痛苦吧?”元深再次转头看悠悠。他一直觉得,像悠悠这样爱吃爱玩爱热闹的女孩必是肤浅的,却未曾料到,这小丫头竟有哲思。悠悠仰脸看着天空,轻轻地说:“上帝是公平的。如果快乐是正数,痛苦是负数,那每个人的快乐和痛苦相加永远等于零。”元深沉默着。悠悠又说:“别想太多了。人活几十年,在宇宙万物中只不过是一瞬间。一瞬间里的一瞬间,有什么可计较的?”她又说:“你我现在眼见的一切都将很快消失。五十年后,现在满大街的人都不在了。孩子都成了老人。五十年很长吗?五十年不过一瞬间。你想想看,一瞬间,整个地球上的人都换了一批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人生其实是很短暂很短暂的。所以说,青春易逝,行乐及时。”她说着朝元深微微一笑,拉紧了他的手臂。路灯下,元深看着身边的女孩,笑容甜腻,面颊粉嫩,像熟透的水蜜桃,秀色可餐。但不知为何,此刻他毫无亲近的欲望。五十年不过一瞬间。肉身如此卑微。再美好的容颜终将腐朽,沉溺贪恋都是虚妄。唯有爱,或许不朽。但爱是什么?“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两人走到停车场,元深拉开车门。悠悠看着元深,感到轻微的失望。如此良宵,这个男人却要“送她回去”。他不爱她,所以才不愿和她过夜,所以才要像个绅士一样,风度良好地“送她回去”。悠悠什么都没说,坐进车里。黑暗夜空中,绚烂的烟花升腾寂灭。
此时,就在两个街区外,苏简汐独站寒夜冷风中,望见同一片烟花。她的脸还热辣辣地疼着。李安航刚才那一掌力道不小。安航很快打来电话。她没接。短信跟着来了,安航说:“对不起,我太冲动。请原谅我,简汐。我爱你,没想过伤害你。原谅我。”他一遍遍地请求原谅。简汐哭了,慢慢仰起头,似乎这样泪水就不会再流下。夜晚街道空旷。邻街跑车飞驰而过的轰鸣挟裹着风声在黑暗中裂响。
远处的天空,烟花升腾。正是一年之初,喜庆的日子。亲人爱人合家团圆,庆祝新年。她却独自流落街头,捂面哭泣。谁之过?前路何在?
冷静下来,她一点也不怨安航。她哭泣,并不为安航打她。是她做错。是她悔约。是她对不起他。是她伤了他的心,伤了长辈们的心。他有理由愤怒。她只是没有话要对他说。不知说什么,不知从何说起。她自然不能把元深的事情说出来,更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愿。她只是感到内疚。
回想当初,接受安航的追求,与他交往,或许是个错误。是她一时软弱,并且自私。安航并没有激起她身心对爱的真实感应,茫茫宇宙中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独一无二的认同与渴望。那种强烈的感应只在她十八岁时出现过,之后便再也没有遇到。答应安航的求婚,不过是迫于家里催促,加之安航追求之切,几乎是妥协。但事到如今,反成了伤害。
午夜空寂的街道。她站在路灯下,形影相吊。看着安航的短信,她想要回答,却只字难表。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关掉短信,打开电子邮件,输入另一个人的地址。字句被飞快地键入屏幕,短短几分钟,写满一屏,然后不假思索点
击发送。望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已发送”,她一阵惶惑,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就这样贪恋不舍,就这样放任己心。她终于迈出了改变人生的一步。
银色“幻影”从深夜无人的街道飞驰而过。元深开车,忽然听到一声提示音,方向盘旁的电脑屏幕微微亮起,清脆的电子女声轻轻播报:“You’ve got a mail。”元深未及反应,悠悠手快,已在触摸屏上按了“读取”。满屏文字赫然显现:
深,新年了。我在这个新年。你在别的新年。
刚才看到烟花。想起那年冬天,我们一起在湖边放烟花
只一眼,元深便知信是谁写的。他伸手关掉电脑屏幕。虽说他在悠悠面前不用避讳什么,但他知道女人善妒。嫉妒的女人会抱怨。他讨厌听女人抱怨。更讨厌女人擅自翻他的手机、电脑,读他的短信、邮件。屏幕沉入黑暗。气氛僵住。元深不说话,悠悠也不说话。“幻影”驶得飞快,从街上呼啸而过。车内却一片寂静。悠悠知道元深有些恼了。她也在心里恼自己。夏悠悠从不是这样招人讨厌的女人,为何今天如此反常?是什么驱使她去翻看男人的隐私?
手这样快,心这样切,几乎没有理智。这样下去,她和这个男人还有未来可言吗?或者,是什么让她一度抱有幻想,觉得自己和他是有未来的呢?是他随口一句话,让她生一个孩子?还是他今天在床上那般热烈痴狂、野性奔放?只因他在半梦半醒间对她说,如果怀孕了就生下来,所以她就自作多情起来,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同?
可笑。可怜。她在心里骂自己。竟会对欧阳元深抱这种幻想。骂完自己,她轻松了,恢复了一贯的娇媚、懒散,还有淡淡的风骚与不正经。
她闲闲笑着,说:“元宝,你同时下几盘棋累不累?”她侧头看着元深,表情是调皮的,口气是调侃的。元深嘴角微扬,反问:“你呢?你累不累?”悠悠斜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是下棋的人。我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元深不再接话。他以为悠悠满腹嫉妒与惆怅,让她去发作。他自有心事,没劲头去逗她或者安慰她。悠悠却在心里冷笑:棋子就棋子。谁是后谁是卒还未见分晓呢。或有一日,你欧阳元深也沦为我夏悠悠手中的棋子,谁又知不可能呢?
把悠悠送到,元深折返回家。一路上,他感觉自己一颗心在胸膛里闷闷地撞击,为什么事情急切地难受着。临近午夜,天空又开始零星地飘雪,很安静。
车在车库里停稳。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智能电脑的屏幕开关。黑暗中,屏幕慢慢亮起,字句显现。
深,新年了。我在这个新年。你在别的新年。
刚才看到烟花,想起那年冬天,我们一起在湖边放烟花。我把火柴掉在了雪地里。一盒火柴全湿了。还记得吗?那时你说,你是火柴甲,我是火柴乙。我们约定,做两根绑在一起的火柴。这样就不会被折断。一起燃烧,或者一起熄灭。我们永远在一起。亲爱的火柴甲,我会用力记得那个约定。
那天我们在海上。我躺在你身边。你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我记得那个傍晚,深蓝色的天空,你的眼睛很温柔。许多个瞬间,我无法呼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你的微笑。生命的光彩就在于那些让我们呼吸停住的瞬间。我会用力记住那些瞬间。
我奢望自己拥有超能力,拥有上帝那样的强大记忆。可以永远记得某一时刻天空中云彩的变化,或是我们画在彼此瞳仁里微笑的唇角。我们的记忆,是我们的宝藏。五百年后,这些记忆将在多深的海底?在多远的外太空?
深,已逝的无可追悔。拥有回忆,已经足够。现今我唯有一个心愿,请你答应我。今年的情人节,再做一次我的情人。权当作对我们曾经相爱的一次缅怀。我应允你,情人节后,再无瓜葛。我所需的,仅是那最后一天、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我将带着那一天的记忆,用此一生来记得我们的爱。但愿有来世,共你游在五百年后的海底。汐读完信,元深感到胸口一团柔软的东西被慢慢点燃。
他深爱的女人,苏简汐,在这风雪寒夜,望着烟花,给他写来字字真情。可他却无法回应,无法给她哪怕一句动听的情话,或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悠悠先前的话回荡在他耳边——你同时走几盘棋,累不累?原来简汐也成了他的棋子吗?不。不可以。他痛苦地垂首掩面。
再过一次情人节,再做一次情人。痴情女子,她竟提出这样的请求。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告诉她,亲爱的简汐,想知道真相吗?我不愿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我多么渴望拥有你。如果我还可以活几十年,甚至,哪怕只有十年,我都会放下一切顾虑和你在一起。可现在,我怎么忍心?
他几乎能看见她在雪夜含泪的模样,看见她望着漫天烟花绽放,内心寂寞伤痛。当年是他执着地追求她,请求她做他一辈子的妻。她应允了他。
如今世事变化,他的一辈子只有不足十月。她向他求一天,仅仅是一天的陪伴,他又如何能拒绝?几乎带着冲动,他在触摸屏上飞快键入一个字:
诺只是一秒钟的事情,他点击发送,这极简的一句答复。他生怕多说一个字,多拖延一秒钟,他就错过了这一刻。理智会回来,会让他拒绝。
一瞬的释然,又是一瞬的后悔。他恨自己。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害怕死,渴望活。若有一生这么长,该多么好。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奈何命运多舛,人需为自己的罪孽承担。他无法逃避命运。可他竟然再次放纵自己,多得一日。诚心相伴,甘心放手。能做到吗?
他在车里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从座椅下面取出那只特殊的铁皮烟盒。倒出一些绿色的碎草末,用卷烟纸包裹,制成一支最简易的烟。
这东西他已有数月未碰。此刻,他无法抑制地需要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按下火机,点燃烟卷,深深地吸一口,却久久不吐。
车厢内弥漫起一股特殊的香味。烟雾描摹出幻境。幻境穿透黑暗,带来光明。他对着静静的雪夜无声微笑起来。
情人节,再一次相见。是罪的救赎,还是恩慈的永别?
他微笑着,眼泪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
冬月发现自己怀孕是从岛上回来后的第三周。
“好消息”很快经温医生证实。
从本质上说,温医生和林冬月都是欧阳元深聘用的雇员。现在工作项目已有初步成就,当算一个“好消息”,冬月想。
但从感受上说,这个消息不算好。它带来的是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怪异。连续好几个夜晚,冬月半夜醒来,头晕恶心,忽然不知身在何处,不记得前世今生,片刻后,想起一切,总是阵阵惊惶。自己竟和欧阳元深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如今就在她腹中生长。这像一场噩梦,带给她恐怖的幻觉。
然而过了几天,冬月的心绪逐渐稳定,浓浓的母性开始滋生。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对腹中的孩子产生了感情,有些时刻甚至忘记自己是来工作的,忘记这个孩子一出生就会和她分开。
她开始注意休息和饮食,开始翻看书报上关于孕妇健康的专栏。有时还会下意识地捧住小腹,轻轻抚摸。她自己都不知道,从那枚胚胎在她子宫着床那天起,她已经无可避免地爱上了这个孩子。无论父亲是谁,她总是孩子的母亲。这是一个女人的本能,她没有办法。
消息在第一时间由彼得告诉元深。元深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竟和冬月一样,是微微的怪异。或许他的潜意识已经对半个月前发生的那桩事情不认账了,对那一晚的尴尬记忆自动屏蔽了;如今听到消息,才靠理智慢慢接受这一讯息。
接受了之后,却是感到释然和高兴,他让彼得安排,去看看冬月。
路上,他已把情绪调整好了,觉得自己应该对冬月好一些。尽管他知道她心里在恨他,尽管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她毕竟怀了他的孩子。他们有了某种联结。一种血缘。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亲情。她将为他生下一个孩子。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会比较像他,还是像她?想到这些,他忽然怔怔出神,感觉自己陷在一个温暖而荒诞的梦中。
在半山别墅,元深见到冬月。这是那晚他离开房间后,第一次见到她。
都说怀孕的女人会胖起来,冬月看上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