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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回 真爱永恒(三)
天真的暖了,百花齐放的宫廷园子,每一个角落都能嗅到各种花香。北琰国的春天姗姗来迟,总比渌城贪睡了些。沉睡的树枝长出了新叶,好像某事呼之欲出。初绽的嫩芽悄然玉立,点点新绿恰似某种幽怨。他们焕然一新,年年如此!
那正被刻写的树的年轮,在今年的那一圈记忆里,多了一丝惆怅。永不停歇的树枝依然摇曳,挥着烦恼、摇着悲伤。
御花园里,一片宁静的湖泊前,一座小小的观景亭,柳枝舞动,青鸟鸣唱。磬儿缓缓走了过去,嘉怡公主就坐在亭中的石桌椅上。她的背影一样的萧条,静静的就像一尊雕像。
“参见公主殿下!”磬儿欠身,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免礼,坐吧!今天实在烦闷,所以想到了你,就直接进宫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嘉怡公主闻声回眸,在见到磬儿的那一刻淡淡地笑了一下,很勉强的。她心情不好,磬儿看得出来。
“怎么会呢?只是,公主为何烦闷啊?”磬儿缓步走到嘉怡公主的对面坐下来,凝望着她的憔悴,轻声问道。
“还能是为了什么…现在想想,最怀念的还是儿时的自己。那个时候不懂感情,也不会为感情所苦。”她的声音沉沉的,好似掺进了凝重的伤,郁结在心里,久久无法释然。
“人总要长大的…”磬儿喃喃道。
儿时?是啊,如果愿望可以成真,磬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重新来过,亦或是停留在那个年纪永远不要再前进。即便,那时的生活里有伤痛、有悲哀,可是总比现在的复杂和愁闷要轻松很多。天知道,说不出的伤痛,才最折磨。
嘉怡公主轻轻地牵起唇角,回眸静静地望向一脸沉思的磬儿,悠悠道:“磬儿,也许我该叫你淑媛娘娘…”
闻声,磬儿垂眸道:“不敢!公主还是直接唤我磬儿吧,毕竟磬儿只是三殿下的侍妾,还不敢让公主称呼娘娘。更何况,磬儿觉得名字会更亲切一些。”
嘉怡公主轻轻的笑了:“那好,以后就叫你磬儿吧…你我年岁相差不大,姐妹相称也不太合适。希望日后能多多见面,因为我发现和你聊天的时候,我很有种想要倾诉衷肠的感觉。”
“这是磬儿的荣幸!只是,磬儿有一事甚为疑惑,又怕惹得公主您不高兴…”磬儿抬手为公主添置热茶,袖口微微撩起,无意间露出了那只金光灿灿的镯子。
“哦?”公主的眼眸缓缓从磬儿的金镯子上移开,转至磬儿那灵动的眉眼,细细品味着说道:“但说无妨!”
磬儿垂眸,轻柔地说道:“早在来勃关的头两天,磬儿听闻勃关的市井百姓好似对公主的描述有很大的偏差…在磬儿眼里,公主温文尔雅,怎么看都不像是…”
“呵呵…刁蛮任性、恃宠而骄的掌上明珠,是么?”嘉怡公主打断磬儿,接着磬儿的话玩笑一般地说道,她没有生气,倒更像是甚为回味一般。
磬儿一愣,原来嘉怡公主是知道的?磬儿微微垂了眉眼,不再说话。
许是看出了磬儿的窘迫,嘉怡公主摆摆手道:“无碍的!其实,他们说的很对…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我了!”
停滞了一会儿,嘉怡公主捻指从桌面上取来一块云糕送入口中,轻轻地咀嚼道:“那是认识暮兮之前的事,我是北琰国最小的公主,父皇最疼我,当然,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受罚挨骂。是暮兮,第一次有人指责我的过错,第一个不是对我唯唯诺诺的人…”
竟是这样!磬儿已经可以想象的到,这个叫王暮兮的男子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吧?如若不然,怎会生生改变了一个女子多年养成的秉性习惯,又怎会让唯我独尊的公主独独倾心于他?
公主不介意磬儿是个外人,还如此信任地说了这么多私密的话语,磬儿再畏前惧后地不敢说话,就显得太没气魄了:“那么,市井谣传的休夫一说,大概也是谬论吧?”
“休夫?呵…他们还当我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啊…”公主笑意更浓,她喜欢这样开诚布公的聊天交谈,因此,见到磬儿这样一个敢说敢问、又颇有深度和睿智的女子,她自是喜欢的。但是一想到这些年,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又实在笑不出来了:“不过,他们说的也差不多!也许,我和暮兮的缘分真的已经到头了…曾经听过一句话,相爱不等于相许,就像一见钟情不一定会白头偕老那样,再炽热的爱也会冷却。”
没多一会儿,还不及磬儿开口,嘉怡公主好似想到了什么,抬眸定定地望向磬儿,认真道:“磬儿,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爱情是什么?”
“爱情?”磬儿沉色暗暗思索了一番。爱情,天知道,磬儿也在为情所困…
本想冲破一纸纱娥,原来只是戏中唱着杜鹃啼血的哀伤,就像飞蛾,不是寂寞,而是感伤。是谁轻轻的许诺?把今生的留恋与遗憾挥去,永远不要说背向离去。可是,在那茫茫人海中,谁又能认出谁的背影?
难道,总要在另一个人身上耗尽了情感和冲动,一个人蓦然回首的时候,再去追忆和后悔么?
也许,今天不该见面的,磬儿一直这么觉得。一个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解决好的人,怎么可能去劝慰嘉怡公主的哀伤。两个同样悲切的女子,最终也只是徒增烦扰罢了…
抬眸,眼波里的潮湿只有自己会懂。磬儿的眼里,厅外的风景雾蒙蒙的,好似带着春雨的醉意:“眼睛里下着雨,心里却为他撑着伞。也许,这就是爱情吧…”
“眼睛里下着雨,心却为他撑伞…”嘉怡公主喃喃道,默念着磬儿的话,心中好似豁然开朗一般,她笑了,却笑得那样哀伤:“原来如此!不瞒你说,这是暮兮问我的话。那天,他喝了很多,却是一直跟我说,他不配娶我,他不该娶我…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问他,可他总是避开我…”
想着想着,思绪就飞了好远。悲伤中的女人,泪水也会化作凄美的诗篇:“那时不懂!他走后,只觉得自己被权势利用了,曾认为最珍贵的感情在权势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觉得世态炎凉,不是我喜欢感伤这些,而是它们总是缠绕着我!真怀疑是上辈子欠了他,就当是还债吧,够了就算了,不要再发生了…”
这话的意思,好像在说分手?难道,嘉怡公主已经做好了分别、打算从此不见的准备?为什么要这样,明明还那么爱他,就这样分开了,时间就真的会磨平一切,那个时候,还能在一起么?不会的!一旦错过,恐怕就真的错过了啊!
磬儿隐隐有些焦急,为嘉怡公主的无奈和认命:“没有谁欠了谁,也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相爱本来就是一场意外。何必要说是上天的安排?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明明已经遇见,却不知道。然后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机缘,亦或是定数。因为不知道这种短暂的相遇会因为什么戛然而止,再见面,却发现再也回不到过去…”
再见面,却发现再也回不到过去!磬儿长叹,已经错过了萧峣,磬儿再也不想失去季默言了。也许就是那么一瞬间,磬儿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在一往情深的日子里,谁能说得清,什么是苦,什么是甜?只知道,确定了就义无返顾!
磬儿起身,突然很想见到季默言,那么渴望。磬儿微微欠身,坚定地说道:“公主,磬儿想说,永远不要在痛苦的时候做决定,否则,后悔会是一辈子的。磬儿恳请先行一步,因为,磬儿和公主一样,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磬儿要去竭力挽回!”
嘉怡公主缓缓起身,眸中皆是羡慕之色:“我看出来了!去吧!磬儿,和你聊了这么多,谢谢你!”
“磬儿也要谢谢你!”磬儿温婉一笑,而后迫不及待地往永和宫而去。
嘉怡公主定定地立在亭中,悠远地凝望着磬儿远去的背影。从旁边的密林中走出一个华服男子,正是季云寒。
“云寒哥哥,磬儿并不像你描述的那样…”嘉怡公主回眸,温润的笑意绽放开来,若荡漾的清波,婉转漪洄,深深地望着季云寒迷惑而探寻的目光。
她知道,也很庆幸,这一次她的云寒哥哥输得很惨!今天进宫,只因受邀于季云寒。他说,三皇子的淑媛让他迷惑,他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值不值得他费心。
季云寒捏捏鼻梁,一种过于灼热的感觉敏感地刺入他的感官。来不及防备,甚至来不及思维,只觉得第一次由心而生的挫败:“是啊!好像有什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糊弄过去了…”
嘉怡公主轻轻地笑着:“云寒哥哥,我答应来替你探探磬儿,可是据我观察,磬儿是个十分慧心的女子。我能否请求哥哥,不要伤害她?”
“你就祈求她不要妨碍到我吧!”说完,季云寒转身,很快隐匿在密林之中。
第二百六十回 真爱永恒(四)
磬儿一路疾走回到永和宫,却是不见季默言的身影。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找找的时候,绣夫人不知从什么方向回来了。
磬儿这才抬眸,看见绣夫人一脸的郁郁之色,迷惑地问了句:“绣夫人去哪儿了?方才从御花园离开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你,你可知道默言去哪儿了么?”
“这要怎么说呢?”绣夫人面露难色,拉着磬儿坐在了八仙桌前,眉宇间是淡淡的焦虑之色,支支吾吾道:“磬儿,你要耐着性子慢慢听我说完啊!听说昨日,三殿下出宫去了围场。你还记得那日,三殿下接见邻邦使节意外受伤一事么?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我多心了…”
磬儿猛然坐正了身子,沉着眼眸紧张地询问:“绣夫人的意思是,默言这次去围场,很可能会遭人算计?”
“不无可能!三殿下回宫不久,这永和宫里就接二连三地出事,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三殿下。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支持也好、反对也罢,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大殿下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我们很难保证那些蛮部使节是否与大殿下串谋…我只是担心…”绣夫人凝神一点点为磬儿分析,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就见着磬儿慌乱地站起身子要走。
“磬儿,你先别急!”绣夫人连忙起身拉住磬儿的胳膊。
“怎么可能不着急?现在那么多人都想对默言不利,更何况这几天我一直感觉不太好,我的心七上八下的…他又服气去围场,我怕他会正中别人的下怀啊!”磬儿满脑子都是季默言,甚至每时每刻都在忏悔为何要说出那些话让默言生气。倘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磬儿不会原谅自己。
绣夫人死死拉住磬儿的衣袖,急切地说道:“磬儿,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没有谕令,我们出不了宫,更去不了皇家围场的!”
磬儿怔住,是啊,皇家围场一定是重兵把守。磬儿一个女流之辈即便是侥幸出了宫,也没有办法靠近围场半步的:“怎么办?我想陪在他身边,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见磬儿稍稍平静了下来,绣夫人拉着磬儿重新坐回八仙桌前,为她倒了一杯温茶,正颜道:“先别急!我打听过了,这一次使节来访,至少要停留三天时间。西部蛮族争强好斗,这几十年的交涉中,北琰国没少吃苦头。但是这样的交涉又是必须的,我想,在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之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倘若有大殿下背地里支持,那么,他们岂不是会更加肆无忌惮?”一想起那个冷得像冰窖一样的季云寒,磬儿的心不由得一颤,如坐针毡。
“这…这也是我所担心的!”绣夫人垂了眉眼,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还听闻,这一次的围场狩猎,好像皇上也命大殿下一同去了。”
“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求见皇后娘娘,我必须要出宫!就算是为了他儿子,皇后娘娘也一定会答应我的。”磬儿噌得一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凤仪宫跑去。
绣夫人紧紧跟在磬儿身后,两人气喘呼呼地来到凤仪宫的宫门口,稍稍平复剧烈跳动的心,绣夫人上前对门前的侍卫道:“请进去通报一声,三殿下的淑媛有急事求见皇后娘娘。”
那人进去通报,磬儿略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优雅地立在门前等待传唤。不久,那人回禀说磬儿她们可以进去了。两人这才迈进了凤仪宫,如若不是有事相求,磬儿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来。
凤仪殿里依旧奢华如故,金碧辉煌,惹得磬儿一阵阵眼晕。赤金猊鼎,熏彻麝香,前后四方顶天柱,镶金嵌珠,精细雕琢,玉盘金盏,鹅黄细软轻纱,秀美而华贵。
殿前正中坐着的,可不就是当朝的皇后娘娘么!粉黛双蛾,鬓发如云,雍容华贵,气势逼人!尽管她一直都在微笑,却还是掩不住她眼底的那一份沉稳老练。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磬儿屈身下跪行叩拜大礼,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一丝怠慢。
皇后娘娘凤眉一挑,眼眸轻轻一瞥,仅仅是在磬儿的头顶上停留一瞬,便轻轻地划了过去,轻咳了一下悠悠道:“千岁就免了,活够这一辈子,本宫就知足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