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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救了你,但我们素昧平生,现在你说说,什么来头,什么人追杀你,为什么追杀你。你懂的,不要说谎,因为我很快就能查实。”
黑衣女人沉默了一阵,她的睫毛很长,眼睛黑而幽深,让人想到无穷无尽的黑夜。
“我没有姓氏,别人给了我一个称呼‘女无常’,同宗的兄弟一般叫我三娘,因为我是第三个进宇文家的孤儿。”
“宇文家?”薛崇训立刻来了兴致,端着瓢的手也停顿了一下,然后将半瓢水浇在烧得黑红的石头上,马上“嗤”地一声,腾起一大股白烟。
“就是现在担任户部员外郎的宇文孝,刚才在古寺巷里,和恩公说话的人就是他。郎君是个官,也许也认识他?”
薛崇训点头道:“是的,有过一两面之缘。”宇文孝他不是很熟悉,但他的女儿宇文姬却是熟人。他想罢不禁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看来宇文家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你先说说,宇文孝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娘道:“宇文孝这一脉原本是个漕运茶叶的商人,他是宇文家的次子,因为没能继承家产,落魄过好一阵。后来便搜寻拐骗了一些孤儿,养到十几岁之后替他卖命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娘说到这里,眼睛里闪出一丝苦涩:“以前这些东西我们从来保密,至死不言,二哥被人抓住,为了缄口保全大家,不知死得如何痛苦……可是,现在宇文孝要灭口,他无情,我还有什么义可讲?”
薛崇训默默地听她说话,并不轻易插嘴,只顾着向石头上浇水,烧红了就浇。小木屋内已是白烟弥漫犹如梦境,温度节节攀高。
“他装作一个不起眼的小茶商,实际上却暗地里残暴地勒索运河沿线的商贾,谁要是敢反抗,我们就暗杀谁!宇文孝以此为手段敛取暴利,终于激起了汴渠八大商帮的愤怒,联合以来调查此事,时朝廷又调任了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刘安疏通河槽,刘侍郎也管了进来。”
薛崇训点点头。前年和去年两年关内大旱,长安米贵,中央的各种物资用度也愈发紧张,但是去年韦皇后不愿意离开长安,今年皇帝李旦和太子李隆基要在长安与太平公主对峙,也不可能去洛阳,于是长安的用度就更加依靠漕运南方物资供应了,所以朝廷对河运是非常重视的。
“情势对我们已是十分危险了,二哥因此陷入圈套被抓,宇文孝也准备收手。他花费重金结识了太常寺少卿冯元俊,正巧冯元俊又看上了他的女儿宇文姬,冯元俊通过宦官高力士,竟然为宇文孝谋得了一份官位。这下他洗白了再也不愿意回头,但我们这些替他卖命的人知道得太多,所以一个个被他设计毒害,四弟临死前预警,我才逃了出来,不是恩公相救,已然死无葬身之地……”
室内的温度已经很高了,二人都已大汗淋漓,在白雾缭绕中,薛崇训脱了全身的衣服,在腰上围了块毛巾,然后舒服地坐在胡床上,闭目想着什么。
“叮”地一声茶杯轻响,三娘碰了一下茶杯,低声说道:“有点口渴,我喝口水。”
薛崇训睁开眼睛,只见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头发湿漉漉地沾在额头和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湿衣服也是紧紧贴着身体,但是又不好脱下来,以至于身体的轮廓完全呈现在了薛崇训的眼前。
不似很多长安贵妇人那样体态肥胖丰满,三娘的身材十分苗条,以至于显得有些瘦弱,但是以薛崇训前世回忆里的审美观,她还是不缺女性特有的婀娜曲线,腰肢柔韧纤细,胸部虽然不大,但因为湿衣服紧贴着露出了倒碗型的轮廓,还有两个倒碗中间凸起的两点形状,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先前叫你预先喝点水不是,现在喝对身体不太好。”薛崇训淡淡地说了一句。
“无妨,我们昼伏夜出,形同鬼魅,养生自然顾不上。”
薛崇训又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三娘毫不犹豫地说道:“但凭恩公差遣,恩怨自知。”
薛崇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欲擒故纵地说道:“无论是宇文孝,还是冯元俊,在我眼里都是小鱼小虾,救你也不怕他怎么样,小事一桩,不过是我一时心情好顺手之劳,你不必挂在心里,如果你有其他打算,我不勉强你。”
三娘的眼里竟然露出一种伤感来:“从小就为宇文家做事,只会杀人,外面没有任何朋友和生计,天大地大不知何处是容身之所,如果郎君不嫌弃,把我留在府上做个奴婢吧……我做的菜兄弟姐妹们都爱吃,不知合不合郎君的口味,也许可以做个厨娘?”
用她做厨娘太浪费资源了,薛崇训如是想。按照前世那个社会的体会,社会在进步,生产力在提高,其实说到底就是利用环境里的资源而已,无论是唐朝烧木柴,还是以后烧矿物,只是如何利用资源的问题。
薛崇训道:“宇文姬知不知道他父亲的事?”
三娘颇有些自嘲地说道:“宇文孝平时老是说把我们当成亲生儿女,其实区别很大,他的事并不会让家人参与……不过宇文姬是知道我们的存在的,应该隐隐也知道一点她父亲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薛崇训道:“恨吗?要替你的兄妹报仇?”
这时三娘露出一种与她的年龄不符的沧桑之感,摇摇头颓然道:“这都是命,走了这条不归路,恨没有用,仇也无从说起。我有一个奢求,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对我来说真的是奢求。”
薛崇训此时的内心竟然有些恻然,觉得自己太冷漠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妇人之仁的想法?或许是前世的记忆,让他悟到了人温情的一面?
他提醒自己:这个世界没有温情,只有尔虞我诈,为利益、权力、安全、富贵不择手段!只要心软,只要不够强,就会像自己的父亲那样,任人鱼肉,被丈母娘打得遍体鳞伤,活活饿死!
薛崇训呼了一口气,用完全不同的口气说道:“你的命是我救的,只要你把自己当成我的人,我就会像顾惜自己的东西那样顾惜你……但我也可以随时毁灭你。”
第五章 小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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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家这件事本身是无法对太常寺少卿造成根本威胁的,虽然冯元俊和宇文家定过亲,但他事前并不知道宇文孝做过的事,且有太监高力士在宫里说话,到时候他肯定能把干系推得干干净净;至于把宇文孝那见不得人的事情揭露出来,彰显正义……对薛崇训有什么用?
不过宇文孝的秘密并不是一点用没有。
薛崇训吩咐奴婢停止加热,也不再往石头上浇水了,然后在热水桶里泡了个澡,浑身顿时轻松而疲惫。
“我要回府了。”薛崇训看了一眼浑身尽湿的三娘,“屋子里越来越冷,一会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就住在氤氲斋这院子里,不用怕,很安全。”
从氤氲斋出来,跨过大街走几步便是薛崇训的家卫国公府。他萌封了三千户,富贵自不用说,府中雕楼画栋富丽堂皇,不过当然是没法和母亲太平公主的公主府比,格局上就小了许多倍,主要是两栋大型建筑之间用廊道勾连的院子,旁边和后面有两处偏院。
走进推拉式的木格子门,就是薛崇训休息的卧室。木色的梁柱与粉墙、竹帘、白纸木格窗形成了虚淡静远的古典风格;墙上的大幅挂画上只画了一只飞翔的白鹤,却暗示着无限的空间,进而让室内显得比实际空间更加宽阔,没有任何压抑之感。
室内还有一只带着葫芦形纽盖的花形镂孔香炉,青烟寥寥,闻在鼻子里让人清心舒服。身处自己的空间中,总是能让人暂时放下压力,得到放松,薛崇训在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线装刘向版的《国策》坐到软塌上,翻开正巧翻到“狡兔三窟”那一页,里面的这个小故事他早就知道,不过因为心情变得轻松,也就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郎君,开开门。”
薛崇训把书放到大案上,听声音好像是“不托西施”的女儿裴娘,这才想起此前牵马的奴仆庞二说的事,晚上要将裴娘送过来做通房丫头。他们都是薛府的奴婢,按规矩便应该由主人占有或者支配。
薛崇训想罢便对门外说道:“我不是给你后爹说了么,不用把你送过来。”
裴娘的声音哽咽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门没闩,进来说话。”
过得片刻,房门便缓缓地被拉开,一个小娘低着头跨进来,背着手又轻轻将木门拉上。然后她的手便拿到了前面,双手抱在腰间,十指紧扣,削肩轻轻的颤|抖着,看得出来她十分紧张。
这个小女孩就是薛家厨娘“不托西施”的女儿裴娘,生了一张瓜子脸,还带着稚气,睫毛扑闪扑闪的,下面那对黑眼睛虽然低眉下眼看着地板,但依然水灵。她的两足如霜,蹬着一双木屐。虽然穿着粗布衣,但依然掩盖不了纤直脖颈上稚嫩洁白的肤色。
她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在前世那个世界,还是读初中的年龄,虽然在唐朝已经可以服侍男人了,但薛崇训在那晚的机缘之后,想法什么的都有所变化,让一个幼小的女孩服侍,总觉得有些别扭。
见薛崇训沉默不语,裴娘可能太紧张,怯生生地说道:“郎君,你会把我弄|得很疼吗?”
薛崇训:“……”
“娘说会很疼,叫奴儿忍着……只要以后你收我做妾,让我跟着你过活就好。”
薛崇训摇头道:“你太小,回到你娘身边去……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娘会打我。”裴娘用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薛崇训。
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要主人多费口舌?薛崇训眼里露出微怒,正想呵斥,这时又听得裴娘道:“我最怕疼,娘打的时候她也哭……”
薛崇训心里一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裴娘道:“我没有说谎,要不郎君看看我身上的伤痕。”她一边说一边竟然开始宽衣解带。
果然薛崇训一让步,裴娘就不会放弃,就算是一个小女孩,也会为了自己和家人去努力争取。她这样的有姿色但不会才艺的女奴,未来的命运可能被主人卖来送去,或者沦落到低级妓|院,与其这样,不如做有权有势的薛家的小妾,还能和父母待在一块。
薛崇训对面是一张镶嵌了大理石的榈木大案,出产于安南,通体光素,不加雕饰,木质本身纹理的自然美,给人以文静、柔和的感觉……就如裴娘的肌肤,也是这般自然纯洁光洁不加修饰。
她裸|露着上半身,削葱似的双臂抱在胸前,正呆呆地站在那里。春天的夜晚依旧还是冷的,光着身子的裴娘冷得簌簌发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过得片刻,她转过身,露出线条柔和的稚嫩后背和小蛮腰,“郎君看看我背上的伤,娘打的。”
背上果然有几条嫣红的痕迹,她说:“郎君把我撵回去,娘又会打我。”
薛崇训听她说得可怜,心里也冒出些许同情,便说道:“那你先穿上衣服,这次你娘不会再打你的……屏风旁边的柜子里有药酒,你拿出来擦一点。”
裴娘听罢细细索索地把她那件粗布衣穿到了身上,便依言去柜子里拿药水。拿了药水,可伤在背上。薛崇训也不愿多想,索性让她把衣服撩起来帮她擦伤。当他的手指触到那光洁的后背时,他的心中也是微微动荡了一下……裴娘背部的线条在腰部向内一弯,形成一个美好的内弧形,线条流过小蛮腰,骤然上升,便是紧凑的翘臀。薛崇训自上而下一看,那雪白的臀|沟在裙内也是若隐若现。
“郎君,这种药可以擦前面吗?”
“前面也有伤?”
裴娘清脆如铃的声音道:“不是,今天没穿胸|衣,衣服太粗了磨得胸口那地方火辣辣的疼。”
薛崇训道:“那你为什么不穿?”
“娘说我的胸衣太丑了,怕影响郎君的雅兴。”
薛崇训道:“这药是擦瘀伤的,不能乱用……倒是有个法子。”薛崇训站了起来,寻来一张牛皮纸,取下腰间“七事”上的小刀,将牛皮纸裁下创可贴大小的两块,又在一面上涂上了一些浆糊,拿到榈木大案前,说道:“贴到那里,别磨伤了。”
过得一会,裴娘弄好了之后说道:“真管用,郎君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乳|贴。”薛崇训的嘴里蹦出两个字,然后说道,“暖阁外面的床原本是晚上当值的奴婢睡的,一会你就睡外面。”
裴娘的脸上顿时一喜,郎君不再撵她,至少可以在这里做近侍了,虽然同为奴婢,但在薛家的地位又比其他奴婢高了一截。因为近侍可以经常和主人说上话,有时候是非常重要的,其他奴仆都得有几分忌惮。
“裴娘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好郎君。”她叩首轻快地说道。
薛崇训点头道:“你后爹从小到大在薛家呆了二三十年,忠心耿耿,所以我家待他也不薄,你好自为之。”
裴娘热心地说道:“郎君要烫脚么,我出去为郎君打盆热水进来。”
“我刚刚才洗过澡,不必了,现在你到外面去,有事我再叫你。”
等卧室里只剩下薛崇训一个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