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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仆们忙躬身道:“是,小的们告退。”
阿史那卓:“……”
过得一会儿帐中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外面的各种声音隐隐传进来,里面只剩“沙沙”的书写声。阿史那卓忽然有些好奇面前这个男人在写些什么,书法水准如何。虽然刚才薛崇训说得粗|俗,不过阿史那卓在黑沙城也常听突厥汉子们各种粗口倒也不以为意,此时见他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经意间却生出了一丝好感,觉得男人专注的样子很好看,特别是做有关文墨的事,阿史那卓内心里的审美有点偏好士族阶层。
时间静静地流逝,薛崇训总算写完了东西把笔搁在砚台上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阿史那卓,笑道:“你还站着作甚,哦对了,看样子还没出嫁?有点害羞。”
阿史那卓正色道:“我虽未成亲,却已有了意中人,还望王爷成全……”她想了想又说,“突厥与大唐的战争和妇孺并无多大的关系,我与唐朝也无仇怨,请王爷开恩。”
“哦……”薛崇训轻轻点头称是,起身在角落里找出一个琉璃瓶来,里面装着半瓶红色的液体,可能是葡萄酒。他回身坐下来倒了半杯,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站在那里的阿史那卓,他的目光让阿史那卓感觉越来越拘谨了。
这个小娘的眼睛很迷人,薛崇训心里的想法和之前杜暹的品评差不多。而且还是一匹野马,薛崇训听她拒绝侍寝,觉得可能要强迫她才行了……这样的过程让他感觉有点失落。
强|暴的办法有两种,其中一种是二话不说上去使用身体暴力按翻在地搞得鸡飞狗跳,当然另一种就是使用诸如胁迫、恐|吓、威逼之类的法子。如果只能这样的话,薛崇训偏向于后者。
当然也可以放过她,其实强迫女人做她不愿意的事本身就有点兴致索然。薛崇训沉吟了片刻,扫视了一下她的胸脯和身体曲线,欲|望渐渐升起。行军约有一月,旅途十分枯燥无味,多日不食肉味难免让人蠢蠢欲动。
“你说这些和今晚侍寝的事有什么关系?”薛崇训问道。
阿史那卓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作答,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薛崇训顿了顿缓下口气又改口问道:“有中意的人,对你多重要?”
阿史那卓冷冷道:“非他不嫁。”
薛崇训听罢解下佩刀,轻轻抽出一截亮铮铮的刀锋,“咚”地搁在案上,淡然道:“你对情郎的心意很让人感动,那便给你个机会。”
阿史那卓疑惑地看着那把刀:“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落寞地自说自话,“从前有个小媳妇叫刘兰芝被婆婆赶回娘家了,她的夫君还被逼迫写了休书……”
“王爷想说《孔雀东南飞》?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阿史那卓不等薛崇训说完就接过话。薛崇训有些惊讶:“你不是突厥人么,一下子就能报出戏名,不容易啊。”
“堂兄常居长安,对唐朝的东西很了解。”阿史那卓答了一句,皱眉看着桌子上的横刀。
薛崇训使用软暴力,反倒让她不知从何反抗。当初亓特勒欲对她非礼时,情急之下直接就咬掉了他的鼻子,这回她真是无计可施感觉十分无力。
阿史那卓的脸都红了,一句话就下不了台,被迫之下只能缓缓伸手向那把佩刀。薛崇训坐着没动,默默地观察着她的神情举动,无趣地琢磨着女人的心思。
当她的指尖触到粗糙的刀柄,不禁一阵微微的颤抖,手腕一瞬间好像失去了力气,竟然拿不起来。此刻的她不仅觉得自己在受|逼|迫,而且在受到拷问:真的愿意为李公子牺牲性命?李公子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像《孔雀东南飞》中的太守小吏一样殉情?
这时薛崇训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可能是忙活了一天心境不如平时,他开口道:“你得想想那个情郎比得上焦仲卿不。”
但说完这句话他就有点懊悔,很快就认为是一句废话……此刻的二人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博弈,薛崇训刚才那句话就是一步臭棋,要是心理素质好的人可能会挺住心理压力拿刀自尽,只要他出手相救这局就破了。
他此时还带着获胜的希望,是觉得这个阿史那卓年龄小阅历不够,可能想不到那么多。
但无疑薛崇训低估了阿史那卓的头脑,她一听这话就产生了狐疑,犹豫片刻力气一下子回到了手腕上,一把抓起刀鞘,“唰”地一声拔了出来,刀锋还在空气中微微地颤动发出“丝……”地低鸣,她一咬牙情知不能作假,怀着赌博的心思往脖子上拉。说是迟那是快,薛崇训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呼”地一下伸手一把握住了阿史那卓的右手,沉稳有力,她的手顿时动弹不得。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佯作愤怒抬头说道:“你究竟要作甚?”两人目光相对,阿史那卓的眼睛里带着嗔意,而薛崇训却是无奈的苦笑:“行,佩服佩服果然是马背上长大的小娘,游戏到此结束。愿赌服输,我没必要一点道理都不讲地欺负你一个小姑娘。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把刀放下。”
阿史那卓笑了笑,丢下横刀,学着汉人的模样抱拳道:“多谢王爷成全。”
野性中带着可爱,薛崇训越发觉得这小娘子有意思,摇头叹道:“本来今晚可以多谢温存,真是一招失手满盘皆输。得了,此等小事我还输得起。”
阿史那卓道:“告辞。”她掀开帘子时琢磨着薛崇训刚才那句话“此等小事还输得起”,话里的意思有的事他输不起,阿史那卓隐隐感受到一种压抑忧郁,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处大帐比其他帐篷都要宽阔华丽,但里面却只有薛崇训一个人,一种莫名的同情从阿史那卓的心里升起,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完全就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走到帐门,亲兵问怎么回事,阿史那卓笑道:“你们家晋王是个讲理的人,不想欺负我,让我回去歇了。”
一个亲兵愕然道:“那是,那是……”
夜幕已拉开了,账外当值的将士升起篝火在旁边取暖,听到大帐这边有响动都急忙站直了身体规规矩矩的样子,随后又放松小声闲谈起来。这幅场景让阿史那卓觉得和突厥国十分相似,唐兵也是一个个普通的人。
她的一场风波很快化解,但今夜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她辗转反侧内心充满了疑惑,甚至在质问自己,同时又在质问李适之。“你得想想那个情郎比得上焦仲卿不。”薛崇训低沉的声音不断在她的耳边响起。童话般的梦想渐渐破灭,开始学会思考,或许不算破灭只是成长的阵痛。
她在质疑以前的梦想,却又想李适之也算个很不错的人了,如果他都不是那个人,这世上真的还存在故事里的主角么?
不知不觉中,天都亮了,但阿史那卓的心仍在黑暗中徘徊。
第一百零一章 妙计
数日后薛崇训部达到中受降城附近,各地调来的兵马也陆续达到,步骑共约十万,民夫杂役不计其数粮草堆积如山。又有慕容氏部及北方各族联军汇合,此时三城附近的兵力达十几万人,号称三十万准备大举北伐。
薛崇训以嫡系神策军为中军,其他八军各有位置在平原上展开声势十分强大,幕僚们事前制作好了令旗信物以便统一指挥,又分派文官数十员从事监视劝谏各部统帅的工作同时也负责翻译密信,距离较远的军令都有书面授令自然不能派个传令兵口授就了事的。
这时中军收到了黑沙城杜暹的军报,默啜可汗已回到漠南,正在向黑沙城行进。突厥主力被吸引回来,杜暹发文询问明光军下一步的作为。
中军有的幕僚认为唐军兵力不差于突厥主力,正好利用这个时机在黑沙城附近与其决战。但张九龄反对道:“我大军步骑的行军速度比不上突厥骑兵,如仓促出击,粮道亦无稳妥防范,反而给敌军以可趁之机。此时明光军已攻占突厥都城,造势的目的达成,可令其先行撤退避敌锋芒,待我军准备好之后再与之决战不迟。”
有人提出异议:“等咱们准备好的时候突厥人就不一定愿意和咱们正面决战了,拖延下去耗费巨大,恐非长久之计。”
张九龄哈哈大笑:“这次唐军出兵十几万,要是突厥人不能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将咱们打退,漠南地区迟早置于我大唐控制之下,到那时契丹、高句丽旧部及铁勒所有部落势必向唐朝倾斜,此消彼长突厥必败。”
薛崇训听罢立刻拍板道:“掌握形势、分化敌营是咱们战前的既定方略,便以子寿之计,立刻传令杜暹撤离黑沙城不可与敌死战,保存实力为上策。”
……军令很快由王昌龄负责准备好,派出一队快马骑兵出中城向黑沙城报信去了,黑沙城的位置距离中城也就几百里远,快马两天左右就到。不料在半道上竟然遇到了突厥游骑。
默啜率兵回到漠南之后,有谋臣建议利用本土地形的熟悉,派前锋轻骑穿插在黑沙城与唐境之中,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果不出其料,此时唐军已控制黑沙城,将黑沙城和三受降城之间的地盘都视作势力范围,其间的活动防范自不太严密,信使在半道上被堵了个正作。
突厥游骑两面冲来,先放了一通箭,便操|着兵器杀起来。信使的卫队人少不敌,旁边的武将喊道:“兄弟们顶一阵,使君快把军报毁了!”
但求生的本能让信使没有那样做,而是带着几个亲随调转马头往空档处跑,希望能凭借快马逃跑再说。后面的突厥骑兵紧追不舍,他们刚翻过一个小草丘,信使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战马鸣叫了一声,“轰”地一下连人带马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原来是个捉野兽的陷阱,信使心下咯噔一声情知不妙,这时才慌忙取出装信的竹筒刮开上面的漆,由于心里急手指反而不听使唤。刚取出军令来已经晚了,一个突厥兵从上面跳了下来,直接将他按翻在地。没一会儿其他突厥人也赶到,夺了军令俘虏了信使。
这队游骑立功之后就迅速向北撤离,将重要的东西进献到了默啜的汗帐。默啜听说截获了唐军的军令大喜过望,立刻叫来传上来。不料他打开一看就愣了,纸上写的东西竟然一个字也认不得。默啜会说汉语,字虽然认得不多总算识得几个,但眼前的文字根本不像是汉字。
他皱眉问道:“俘获的确是唐军信使?”
突厥将领道:“穿衣和模样都是汉人,说话也是,错不了。”
默啜又把信札递给一旁的杨我支,杨我支也说不认识。默啜遂叫人把俘虏带进来问话,果然是个汉人,说话也用汉语。一旁的杨我支说道:“应该就是唐军的军令,不过可能用的是密文,唯有让俘虏给译出来才行。”
默啜便转头看向信使冷冷道:“信上写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信使道。
默啜怒道:“上次在东北抓了个使臣,嘴硬把文书吃进肚子去了,我便叫人活活破开他的肚子取出来。你空长了一张嘴不会说话,那我便先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信使脸色骤变,忙道:“密文是王爷幕府制作的,只有他们的人才有书册对照译文,咱们这些人确实不知道。可汗就是杀了我,我也认不得天书一样的东西。”
杨我支也说:“父汗,唐军统帅使用密文书写军令,就是为了防止被敌军截获泄漏军机。此人要是看得懂,那密文就没有用处了,所以我也觉得他可能真不懂。”
默啜大怒,“没用的东西,拉出去煮了!”信使大声讨饶,却是无济于事。
费了不少劲才截获的东西,现在摆在默啜的面前却不知道内容,让他很不高兴。杨我支又道:“从截获的地点判断,信使从三城那边过来,位于黑沙城之间,一定是从唐朝中军传到黑沙城的军令。内容无非就两种:或是通知杜暹死守城池待援,唐军主力尽快赶到与我决战;或是叫杜暹弃城撤退避免陷入我军重围。”
“那究竟是哪个?”默啜沉吟道。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大半都猜不到。
前不久才逃掉与默啜主力汇合的托西小可汗愤愤地说:“要是杜暹不走最好,咱们赶过去把黑沙城围了来个瓮中捉鳖报一箭之仇!”
默啜可汗道:“杜暹才一万人,你守城的人马比攻城的还多,竟然丢了城池狼狈出逃,打得是什么仗,现在想起要报仇了?”
杨我支帮着兄弟说话:“初时吐谷浑兵马二倍于托西,却被打得大败;后来杜暹部只一万人马就轻松攻下城池。由此可看出目前在黑沙城的杜暹部定是唐军精锐之师,否则薛崇训在第一次失败之后不可能又派出更少的兵力袭击黑沙城。兵力强弱不全是人数,敌强我弱,也怪不得兄长作战不力。”
杨我支的话提醒了突厥大臣们的思路,默啜的妹夫立刻说道:“这样看来恐怕薛崇训给杜暹的军令是撤退了,他不太舍得让最好的精兵勇士冒险被我十几万大军围困。”
另一个人附和道:“唐军主力真要慌慌忙忙地跑到黑沙城来与咱们决战,倒也不是坏事。他们要赶在咱们骑兵之前到达黑沙城非得轻装简行不可,到时候十几万人吃饭也不是个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