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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罢便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自有计较。”
张说长吁短叹道:“河东王,亏你还是皇亲国戚,叫我怎么说你?!”
这时只听得金城道:“张相公,现在应该想办法回国,你不要再埋怨薛郎了。”
张说没好气地说道:“女子祸国!不答应和亲直接开战还好,现在咱们不讲信义,送亲竟然杀人,国威脸面何在?”
金城一语顿塞。
薛崇训冷冷道:“看着别人屠城,然后送公主就有脸面国威了?他不仁我不义!和豺狼之辈讲什么信义,真刀真枪干才是正事儿。”
众军一路奔走了几十里,太阳西垂之时,前方斥候奔来禀报:“方才探得,石堡城出兵堵路来了。”
薛崇训沉吟片刻,心道:不用再忽悠南衙兵攻城了,现在正好干一仗。他问道:“有多少人马?”
来人禀道:“约千余骑。”
薛崇训招手让张说前来,对他说道:“石堡城出兵千余堵我前路,只有迅速击溃方能夺路而走。我们分头行事,张相公掉头对付追在后面那股人马,我率飞虎团击溃前方敌兵。有问题么?”
张说皱眉道:“后面只有几百人,我四团南衙兵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只是你们飞虎团两百对一千?”
薛崇训笑道:“吐蕃野人,在我眼里形同草狗,以一打五简直是看得起他们。”
张“哼”了一声,抱拳道:“如此甚好,希望你们尽快,如战不利,我分兵再救。”
第三章 刀光
雪山之下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极目望去,远处的人群已出现在视线之内,千余人的队伍分作四五丛人,看起来尚比较壮观。
薛崇训身上穿着明光板甲,胸前背后有光滑反光的铜镜。他把金城送到后翼,让南衙兵分出一部保护,然后戴上兜鍪护头,配上护耳、顿项,准备了一番,对飞虎团的将士说道:“咱们飞虎团打的就是以少胜多的仗。”众人都是爽朗一阵大笑。
他又回头对金城说道:“等我,很快便回来。”
金城满面关切道:“薛郎,你一定要好好的。”薛崇训笑道:“殿下放心,我对飞虎团的兄弟很有信心。”
“你等等……”金城背过身,招呼薛崇训过去,低头红着脸悄悄塞了一团东西在他的手里。薛崇训抓在手里一捏,是一件细滑柔软的粉红色纺织物,他放到鼻子前一闻,闻到一股很特别的幽香,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做什么用?”
金城低声说道:“是女子的内衣,听老人说这东西能防流矢,你垫在盔甲里面,箭矢便碰不着你……”
原来是迷信的东西。但薛崇训却觉得十分香|艳,而且也能让金城安心一点,于是他便十分情愿地塞进了胸甲里面,笑道:“这下箭矢看见我都要转弯了。”
说罢翻身上马,抱拳对金城作了一礼,策马来到军前,与张五郎等将并马而立。他故作轻松地问道:“张五郎,你觉得应该怎么打?”
张五郎道:“敌兵多,我们不宜混战,分兵下马组成战峰队稳住阵脚,再以马兵为跳荡比较稳妥。”
薛崇训当即爽快地说道:“就依五郎之计。”
张五郎道:“我施令战峰队,薛郎率跳荡。”
薛崇训当即喊道:“鲍诚,左旅下马,备弓弩陌刀组成战峰队列阵。右旅李逵勇,率马队听我号令。”
“末将得令!”
一阵吆喝之后,飞虎团十分麻利娴熟地按照平时训练的队形列成队列,左旅一百零二人组成两个战峰队,以步兵列阵以待。薛崇训率右旅一百骑兵位于侧后。
吐蕃兵是骑兵部队,缓缓行至千步左右便停了下来,他们停了一会,便有一队轻骑离开了大队,正面冲了过来作试探性攻击。
约两百步时,吐蕃骑兵提高了速度,向这边扑将过来。一百五十步,张五郎大呼道:“弩兵齐|射!”
第一排战峰队齐射一轮精弩,其吐蕃骑兵多人落马,骑射射程没有步兵弩远,只能白白挨了两轮弩,他们受创之后随即调转马头后撤。
薛崇训情知对方只是试探攻击,于是没有急着让马队出击。这时闻得军中的手鼓响了一通,两队战峰队随即向前推进,薛崇训也率马队护住起侧后翼缓慢跟进。
方才死伤的吐蕃兵很快就被甲兵踏着尸体而过。推进了数百步,吐蕃一丛人马组成四排冲锋队形,再次迎面冲了过来。百余步,再次遭受了一顿弩雨。这时薛崇训看清了他们的装备,大多装备弓箭、索钦等刀剑,护甲有锁子甲和皮甲,因吐蕃兵是马队,并没有携带弩炮等重武器,和身穿板甲,携带各种制式武器的唐军相比,对方的装备确实是差了两个档次。
吐蕃人仗着人数优势,拼死靠近唐军前锋,五六十步时,以骑射攻击,唐军战峰队也换弓箭还击,边打边进。吐蕃人的骑射十分娴熟,在马上运作自如,但马匹颠簸,其准确度肯定是比不上步射。
唐军的明光甲对弓箭有奇效,特别是战峰队浑身披甲,虽没有用刀盾手,却损伤不大。吐蕃人的骑射无法阻挡战峰队的推进,随即进行了骑兵冲锋,这时唐军步军弃了弓弩,端起陌刀,组成密集刀阵,不退反进。
明光甲和陌刀亮晃晃的,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远远看去,就如两道光墙一般突进。两军短兵相接,吐蕃骑兵装上密集的陌刀,人马俱碎,犹如鸡蛋撞石头,前锋溃散,向后逃奔。
草地上的情形已变得十分诡异,人数多寡一目了然,吐蕃的阵营明显宽大,两军相对,就如一条大黑狗和一只鸡站在一起似的。这时吐蕃左翼移动,从侧翼奔袭而来,同时正面又发动了一次攻击。
薛崇训见状扬起陌刀喊道:“出发!”百匹战马奔腾而出,马蹄声踏得草地一片轰鸣。两支马队靠近之后,随即展开骑射,转战良久,吐蕃人护甲不济,死伤更重。薛崇训也中了两箭,但他那身打造精细的盔甲让他好发无损,只是战马被射死后摔了一跤,膝盖被摔得隐隐作痛,换马再战。
张五郎率领的左旅陌刀队只有两个战峰队,但就像一架钢铁机器一般硬气,饶是吐蕃兵五倍于唐军,也无法冲破其阵列。这样打下去,只有溃退一条路,吐蕃随即换了战法,以优势兵力左右包抄而来,意图以轻骑的机动对付唐军步兵。
就在这时,张五郎大呼一声:“换!”
在吐蕃兵未近之时,两个战峰队迅速改变阵型,形成了一个圆阵,收缩了阵型,陌刀居外,弓弩手居中。薛崇训的马队也收到圆阵中间。
吐蕃兵从左右包抄而来,很快包围了唐军,但中间那圆圆的阵营就像一个乌龟一般巍然不动,而且收缩之后面积狭小,使得吐蕃的人数优势无法转化为攻击强度,只能围着圆阵展开弓箭对|射。
这时薛崇训大喊道:“鸣鼓,马队出击!”
“咚咚咚!”虽是小鼓,却是颇有节奏感。如果是大鼓就更有气势了,可惜那些物资已经在先前逃跑的时候丢弃了。
薛崇训随即率鲍诚部从圆阵一隅突出阵营,直扑包围过来的敌兵一角,相距只数十步,瞬息之间便短兵相接,九尺高的鲍诚冲在第一个,每个照面便是一刀解决,铁骑犹如破竹一般直劈吐蕃人群。
顿时杀声震天,战得天昏地暗,没一会,鲍诚和薛崇训人马都浇上了一身鲜血,如有一个个血人。飞虎团将士都是挑选出来的猛汉,锐不可挡,来回几个冲击,吐蕃马队已有混乱迹象。
“杀出包围圈,再杀进来,咱们穿针引线给它几个来回!”薛崇训大喊,拍马便率军突袭。一群骑兵犹如狼入羊群,那些吐蕃兵就跟靶子似的被砍得哭爹喊妈,已然支撑不住掉头溃逃。
其他吐蕃兵见状也跟着跑,队形混乱不堪,好在都是骑兵跑得很快。鲍诚见状谏言道:“卫公兵法,敌退不可冒进,我骑兵追一段路,不要远离战峰队的救援范围。”
这是飞虎团第一次和异族血拼,一打下来,发现吐蕃军队在精锐唐军面前并不是那么强悍,显得有点软,连唐朝禁军都比不上。薛崇训见那么多人居然狼狈逃窜,一股王霸之气从脚底直冒上头顶,挥刀指着前方,侧身对众将士大喊道:“杀啊!”
一旅轻骑随即尾随而去,边追边以弓箭射|击,追到尾巴便以刀枪砍刺,一路上都是吐蕃人零星的尸体。
追了一阵,鲍诚拍马追上薛崇训,说道:“咱们不宜贪功,如果太远了,敌兵如返身混战,后面张五郎无法及时接应,危也!”
薛崇训想了想,便接受了鲍诚的建议,回头喊道:“就追到这里,暂且饶他们的狗命。”马队这才渐渐慢下来,众军兴奋地欢呼起来。
薛崇训勒住马头,那战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薛崇训俯视草原,胸中一阔,大呼道:“唐军所向披靡!”
“万岁!万岁……”大伙纷纷呼喊,在雪山之间悠悠回荡。
飞虎团死亡微小,轻伤者几十人,而草地上却有许多黑点,几乎都是吐蕃兵的尸|首,暂获颇丰。众人回到后方时,本来对薛崇训很不满的张说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以一敌五,咱们唐军虽常如此,但需抓住有利战机方能取胜,与五倍的敌兵硬拼尚能取胜,佩服佩服!”
薛崇训取下头盔,哈哈笑道:“也不看看咱们飞虎团是何精锐之师!张相公的战果如何?”
“追兵不敢决战,只试探性地靠近了一次便退到西面了,我也没派兵返身追击。”张说神色一正,“堵路的被打跑了,我们不宜久留,稍事修整便启程赶路吧。”
这时飞虎团派出人马四处搜寻,抓了一批从战场上跑掉的战马,多是吐蕃马。现在对他们来说,马匹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最大的问题。
薛崇训牵着马来到金城那边,问道:“殿下会骑马么?”金城的脸色微微一红,说道:“不……大会。”薛崇训笑道:“那还是我带你吧。”说罢扶她上马。
众军收拾了一阵,带上伤兵,有些仓促便继续赶路。那些伶人百工可以抛弃,但伤兵却不能抛弃,以免让将士们寒心。好在多数是轻伤,且是从武之人,问题不大,不过有两个重伤的军士却有些麻烦……现在他们为了摆脱郎氏部大队人马的追赶,只能用急行军的速度,重伤不能骑马者却是拖累。
第四章 兄弟
遇到了石堡城的阻兵,虽然以唐军战胜告终,但又耽搁了好长一段时间,身后的郎氏部给予压力就更大了。
此处距离唐朝边境还有约两百里地,属于吐蕃控制的地区,边境也没有唐朝集结的大军,郎氏部完全可以派出一支几千人的马队不带任何辎重实行轻装追击。所以薛崇训等人都有些心慌,催促众人马上启程。
这时一个将领上前来问道:“薛郎,有几个受伤的兄弟,实在不能骑马了,该如何处理?”
薛崇训回顾左右,两面都是雪山,中间是了无人烟的草原,连牧民都没见到。找不到百姓,自然无法托付给百姓,何况这里就算找着人也是吐蕃的子民,他有些为难,一时沉吟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飞虎团的伤兵看到了这边在说事,试图站起来行走,但伤在腿上,他“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却用手抓着草地爬,带着颤|音喊道:“薛郎,我能骑马,我能骑马……”
眼见刚刚不久薛崇训毫不留情地抛弃了那些乐工、技工等没用的人,任吐蕃兵屠戮,那几个伤兵现在不仅没用,更是拖累行军速度的因素,自然十分担心被抛弃。
在军队中这种命令很常见,因为将领为了打胜仗,会从大局出发,牺牲小部分人换取全体的胜利。就算当头的如此作为,也不会被大家诟病,战争本身就是玩命的残酷事情。
于是众人皆是默然,就算是平时比较厚道的张五郎都没说一句话,大伙心知肚明其中关节。
却不料这时薛崇训忽然冷冷喝道:“带走!用布条绑他们到马上也得带走!”
“薛郎……”将领们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给大伙的印象一向冷静果断,现在却下了这样一个命令,着实让人不好理解。
薛崇训想到的是现在远远没有脱困。如今的情况,看起来速度关系存亡,跑得快就能活,慢一步就得死;但跑得再快,现在一人几乎只有一匹马,无法支撑连续急奔两百里!最重要的不是速度,是人心和士气!
“不抛弃、不放弃!”薛崇训想起了前世听到的这句话,便说将出来,又回顾飞虎团众将士道,“咱们之间称兄弟,不是随口说说,否则白白糟蹋了这个词儿,听着恶心。”
果然汉子们顿被感动,因这个小小的命令,他们看薛崇训的目光愈发信任。
薛崇训却笑道:“咱们得一块儿回去,不然河东的父老乡亲问起‘俺儿子呢’,我怎么说?说他为我卖命受伤了,我就扔在路上啦?”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有心软的居然笑出了泪光。
于是众人带上伤兵,迅速离开了战场,继续向东急行军。没走一会,太阳便下山了,光线越来越暗,夜幕即将拉开。
这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很大,没有帐篷没有保暖装备,就算晚上要扎营也是个麻烦。不过他们不能扎营,本来只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