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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风流-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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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人响应沛王的话语,西日雍依然无话。总算西日玄钊还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瞧出西日雍并不喜欢他的礼物,尴尬地命人收了版画,然后退坐回席。
    歌舞继续,接下来的宴会进行得索然无味。无缺自顾自地吃着御酒,西日玄浩偶尔与潘微之说上半句,令狐团圆研究完两人的后脑勺后,又开始悄然打量众人。她虽然胡乱地思索着,脑海里却始终不能淡忘无缺的身影。恍惚中,她心生一个极其古怪的念头,就是看到这些男人、这样的宫廷,身处其中的无缺才能那么从容冷静,那是一种早就习以为常、深入骨髄的淡泊镇定。换言之,他能在宫廷里生活得如鱼得水,绝不是当日毛手毛脚只会装糊涂的她可比。
    宴会在西日雍率先离去后,逐渐收尾。西日玄浩是第二个走的人,西日雍前脚一走,他后脚就离开了。令狐团圆目送着他孤傲的背影,犹如目送孤帆远去,想要踏上的船多了,就没有一条能载她到达彼岸。
    “我们走吧!”潘微之也站起身,回头对她倦倦地道。
    令狐团圆随即起身跟上,两人婉拒了宫人的相送,缓缓地踏上了夜色中的宫廷林道。     
    “你不问我这些日子都在宫里忙什么吗?”过了—会儿,他问。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潘微之沉吟着,将以前潘亦心被西日雍哄骗喂下绝育之药的事说了,“这些日子我阅遍宫内医书,终于有所收获,再给我几日便能配制出方子,补全她身体所受的亏损。”
    令狐团圆点头,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赶着医治潘亦心,完成他对她的承诺,为的就是要尽快与自己远离这是非之地。原先他还想着守在潘岳身边以尽孝道,但发生了西日玄浩从卫国公府掳走自己的事后,他改了主意。
    “纳兰贵妃之所以长年卧病,就是因为吃了那药,或许陛下是出于一番好意,不想让她承受生育的痛苦,但她原本就身子弱,那药一吃,从此便成了个废人。亦心虽然身体强健,但终究是个弱女子,吃下那药后能安然无恙的,也只有查婕妤那样的武将之女。”潘微之的一番话,使令狐团圆彻底明白了西日雍对纳兰贵妃之情,那不是怜悯,也不是自责,而是不愿坦诚面对自己的过失。人往往都有毛病,失败、错误是别人的,自己总是正确的,特别是帝皇,怎么会承认自己的错呢?
    两人渐走渐远,直至太医院,令狐团圆才与他告别,没有儿女情长的话,却尽在不言中。

    暂别了潘微之,令狐团圆往出宫的方向走,走到半途,便撞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万福。
    万福阴郁地道:“小团圆,公公我已等你多时。”
    令狐团圆心头一惊,却是默不做声,且听他说话。
    “你骗住了陛下,却骗不住公公我。当年我授你与梁王殿下三招,你们的手形公公我至今还记忆犹新。”万福也是在宴会结束前才识破了她。
    令狐团圆微微垂首,确实,她只变了容貌、改了身形,手却还是那一双手。

    “多谢公公挂怀。”此刻她只能示弱。
    “小团圆呐。。。。。”万福叹道,“你侥幸逃生,就该远离陛下,倘若被陛下发现,又不知会生出什么祸端。虽然你扮得与纳兰贵妃相似,陛下一时很难怀疑到你,但也正因为这副面容,陛下是不会忘记你的存在的,那样下去迟早有一日会被他看穿。”
    听他这话是有意包藏她的身份,令狐团圆感激地道:“多谢公公良言相劝,过几日我便离开。”
    万福点点头,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上回西日雍要他出手杀了她,他若真下了手,西日玄浩是绝不会饶过他的。他陪西日玄浩一路回盛京,更与他二人有过一段交集,若看不透两人之间的情意,他这岁数就白活了。
    “你的武功是何时恢复的?”万福随口问了句,令狐团圆便将北源寺怀梦和尚的事儿说了,万福一听到怀梦的名字,神色便凝重起来。他仔细听完她说的话后,考虑再三,终究对她沉重地道,“你已涉足西日皇族的泥沼太深,可这又怪不得你,你无心,怎么防得住别人的用心?”
    “难道怀梦和尚也是。。。。。。”
    万福又点点头,“当日你与梁王等人前往北源寺后,那和尚神秘圆寂,陛下便秘密派人查访,果不其然,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尸身。由于没有查到他的原籍,暗访的侍卫就画了幅画像,那画像呈到皇庭,陛下一眼就认了出来。所谓的怀梦和尚,竟是潜逃几十年的陛下的皇弟——西日迦玢。”
    那段历史令狐团圆也有所闻,西日雍当上大杲帝皇,看似一帆风顺,从太子顺理成章地即位,其实一路风波暗涌,只因他并非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先帝最宠的那个皇子正是西日迦玢。可惜的是,西日迦玢的生母出身卑微,其本人虽绝顶聪明,却打小就与武学无缘。尽管如此,西日迦玢还是凭借无与伦比的智慧和超乎寻常的胆识,长年深受先帝恩宠,完整的《天一诀》就是他从先帝手中索要来的。
    “自从先帝驾崩,玢王爷就潜逃出宫,隐匿民间几十载,他不会武,却比一百个穆加起来更令陛下头疼。他不会谋反,却擅文通史,民间流传的《庸帝之说》一文,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万福最后总结道,“他对你必然有所企图,这才会把那件衣裳留给你。”
    令狐团圆沉稳地道:“近日我定当与微之远离盛京,还望公公多多照拂梁王殿下和无缺。”
    万福苦笑了一下,与她告别。

    数日后,盛京城南,灞河岸口。
    一身男儿装扮的令狐团圆轻盈地踏上了西行的客船,接住了潘微之递来的手,然后两人往岸上看去。盛京是整个大杲最热闹的港口,此时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在人群里,身着便服的两位老人毫不起眼,若非令狐约死死扯着潘岳的衣服后摆,潘岳早已老泪纵横奔上前去。
    “我们走了!”潘微之向他们挥臂作别。换回原来面目,能—眼认出他的人也不多,昔日的温润如玉犹在,染霜两鬓却令他判若两人。
    “走吧!”令狐约大声道。
    令狐团圆心头颇为沉重,她是走得轻巧,可走后的麻烦事,就都要由两老担待了。她临别之前正式拜访了令狐郡公府,没想到令狐约一听说她离去的打算,就为她安排好了去处。
    “去找你无忧大哥,他在西秦为官多年,老道可靠。你与微之过去,从此便可安枕无忧!”
    船已经开了,令狐约的话语仍徘徊在她的耳侧。
    “不用担心无缺,你已经为他做得太多了。也不必为我们担心,陛下固然心狠手辣,却已到了暮年,我们这样的人死一个,他少一个,就算为了大杲的来日着想,也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船渐行渐远,岸边一家酒楼的二楼窗子悄然打开,西日玄浩冷峻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落寞。她到底跟潘微之跑了,或许那才是她最好的选择。西日玄浩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去了。
    当他收回落寞的神色,眼角余光却瞥见相邻的一家客栈,窗口前伫立着的无缺。他立刻又暗恨起令狐约来,那老狐狸一边知会了他,一边也知会了无缺,倒一个不漏。但他仔细端详无缺,心头却又痛快了些,无缺一身极少见的白衣如雪,双眸则如那日看死浑球一般黑不见底。他再望那船,已成为一个黑点,他的心底又浮起酸涩,他与无缺都只能默送浑球远走,那医师到底有什么好?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无缺忽然转过头来,与他对望了一眼。西日玄浩只觉心头一动,随即又化为巨大的怒海惊涛,汹涌翻滚在他的胸腔里。该死的无缺,竟然以怜悯的目光看他,而且看了他—眼后,又立刻转身走了。西日玄浩冲到楼下,不见那白衣身影,唯有人群川流不息,他回头再找浑球的船,船早已消失在河道中。

    昌华宫里,西日雍看完古医师写给他的辞别信,慢慢地开始撕信纸,纸屑很快飘落。
    大包子悄无声息地弯腰收拾纸屑,不想西日雍突然开口问道:“你听过四公子的传闻吗?”
    大包子一怔,道:“陛下说的可是宋公子、纳兰公子他们四人?”
    “嗯。”西日雍疲倦地道,“你倒是说说后面两个。”
    大包子思索片刻后答:“小的一直身处深宫,几位公子真正见过的也只是后面两位。无缺公子人很好,可不易亲近,潘公子人也好,以前御膳房的人病了,都爱找潘公子看,他没什么架子。”
    “就是说,潘微之比无缺更好点了?”
    大包子连忙下跪道:“小的只是随口一说,绝没有贬低无缺公子的意思。”
    西日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大包子走后,西日雍传唤了万福。万福正琢磨着该怎么说他也是事后才发现的,却闻西日雍轻声叹道:“万福呐,有件事长卿他赌对了,那小团圆果然是他的女儿。”
    万福一惊,“这是真的?”
    西日雍点头道:“朕昨日才收到长卿的信,今儿又接到了潘微之的信。长卿恳请朕放过他的女儿,潘微之则请罪带着小团圆去西秦了,说什么蛮申江水祸连年不断,他去西秦可救治更多人。”
    万福心里七上八下的,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其实朕早有察觉,古医师很不寻常,只是想不到昔日那个不起眼的潘行医,如今竟如此了得。”西日雍叹了一声,“欺君之罪,殃及全族,可是这刀朕如何下得去手?不治罪,朕心里又极不舒服,小团圆这个祸害精,当日没能除掉,现在却不能动了。楚长卿向来桀骜不羁,此次他为了小团圆向朕服了软,朕又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万福揣测他的话意,是不打算追究了,只是此刻他怨气难消。
    “楚长卿啊楚长卿。。。。。。”西日雍长吁短叹了—阵。
    万福在心里也叹,楚长卿忠于的并非西日雍,而是大杲,永远只是大杲。遥想当年,楚长卿这个先帝钦点的将军,手持传位给西日迦玢的遗诏,却坚决拥护太子西日雍登基,为的正是大杲的千秋基业,而非与西日雍的私交。至于陛下,他真的老了。

    灞河往西,船逆流而行。令狐团圆趴在窗口,望着东流水,心情渐渐平静。她不到二十年的人生正如这河水,看似随波逐流,却总要逆水行舟。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剑士是她过往的追求,尽管梨迦穆一再强调,她身为女子不能太感情用事,可梨迦穆死前又转了口风。女剑士,终究也是个女子,恐怕在梨迦穆的心底,早已认定她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儿女情长的纠缠。
    令狐团圆没说话,潘微之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她的身后,与她一同望着窗外。
    “我们回不去了是吗?”
    他不答,只是爱怜地抚了把她的头。回不去盛京,更回不到从前。

    她忽然转回头,诚恳地道:“我会一直惦念他们的。”
    他还是不语,百光却更柔和。她不得不举起两个小拳头,在他胸前轻捶一下;他这才开口,缓缓地道:“他们也会一直惦念你的,要知道,忘记你,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西秦,我们来了!”令狐团圆面向西方喊了一声,引来邻间船舱客人的不满,潘微之只得歉意地说了一声。回看那人,已一脸无所谓,双脚挂到了窗口,活脱一个顽劣的男孩子,他不禁笑了。
    令狐团圆挂在窗口坐了几日,其实只是不想被潘微之看到,她沉静到可怕的神色。装,继续装,使劲地装,不得不装,装了再说。她在这条船上,无论她承认还是否认,她心里都有别的船。
    “觉着无趣了?”又一日,见她不趴窗口了,潘微之问道。
    “好像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她忽然一拍腿,道,“少了个人,四月没跟来。”
    潘微之微笑,也是,以往都是四月与她斗嘴。
    然而,潘微之的微笑很快转为欣喜,一道人影紧接着令狐团圆的话音悄然出现,四月幽幽地道:“我都跟上船好几日了,你总算想到了我。”
    令狐团圆跳了起来,“你既然来了,鬼鬼祟祟地不出来做什么?”
    “还不是担心有人盯着你们?”
    “没人盯着吧?”
    “没。”四月老实地道,“其实我只是不想打搅你们。。。。。。”
    令狐团圆顿时红了红脸,转话题问:“你前些日子都做什么去了?”
    四月正色道:“秦王死了。”令狐团圆上下打量着他,他连忙道,“不是我杀的。我虽与他有仇,但与他有仇的人太多了,杀他的是陈守义的夫人。原来秦王事败后,他将责任归咎于陈守义没能阻挡下潘岳,可陈守义已经死了,他便迁怒于陈守义的女儿,他又杀了一个自己的侧妃。。。。。。多行不义必自毙!”四月咬牙切齿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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