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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歌之天下无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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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份是……是当年老爷另外交给公子的,”依柔姐姐侧了侧脸,十分迟疑地解释道,“公子临终前……又交给了我。”

柔和的光线流连在她雪白温婉的侧脸上,我凝神望过去,希望能看出些许端倪:“依柔姐姐,听小筑说,你曾经失踪了两日,又是怎么回事?”

纤瘦的身子剧烈一震,脸色愈发白得惊人,眸中仅余的光彩似乎也黯淡了,神色满是慌乱,双唇微微颤动着,许久才勉强张开:“没什么,不过是二夫人身子不舒服,请我过去照料了两天。”

又是杜砚妍?这位谢二夫人真是够目中无人肆无忌惮的,天天玩这一套绑人的手段,先是我然后是小筑,现在又换成了依柔姐姐。谢卓倒好,就像从来没娶过她一样,什么都不管,这次干脆不声不响躲了起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看着依柔姐姐躲闪的目光,惊惶的神色,心知绝不可能这么简单,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依柔姐姐,你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她摇摇头:“小笺,你就别管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当务之急是要找回老爷,他昨天上午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风莫醉沉吟道:“七夕阁那封信应该是通知谢老爷去搭救我和笺笺的,王芸既然随后就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想必是已经看过那封信,也就是说,人可能在她手里。”

依柔姐姐点点头,面容忧伤。我忽然注意到这别苑似乎安静了许多,不由问道:“谙谙呢?怎么一直没看到她?还有青泽?”

“谙谙?”依柔姐姐像是蓦然惊醒,神色大变,起身开门唤道:“谙谙……谙谙……”

小筑忽然冒出来,一脸茫然的表情,依柔姐姐看见她,慌忙问道:“小筑,见到谙谙没有?”

小筑摇摇头:“奴婢刚刚想告诉她小姐回来了,可是转了一圈都找不到她。”

“青泽呢?”

小筑又摇摇头,猜测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偷偷溜出去玩了?”

“青泽那个性子,不会跟着谙谙一起胡闹的,”依柔姐姐面如死灰,身子晃了晃,回头看向我,“从今天下午起就没见到他们两个的人影,我只顾着担心你们的安危,根本没注意。”
“会不会是去找谢伯伯了?”我抬眼询问道。

依柔姐姐若有所思:“有这个可能,青泽昨天晚上就出去过一趟,半夜才回来,说是去找老爷了,只不过没有找到。”

“小醉哥哥,小醉哥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快速朝这边靠近——是莫姝语。

我微微一愣,随即向风莫醉投去揶揄询问的目光,谁知他也是一脸惊诧茫然,依柔姐姐轻声解释道:“忘了跟你们说,莫姑娘几天前就到了这里,是来找风公子的。”

话刚落音,一个纤丽身影就飞过来,扑到了风莫醉怀里,声音娇嫩带着哭腔:“小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了你好几天了,你怎么总是这样
,不说一声就走……”

我看着紧紧搂住风莫醉脖子的莫姝语,一时有些瞠目结舌,依柔姐姐在耳边小声补充道:“我没有告诉她你们失踪的事,只说你们出去办事了。”

风莫醉的脸色有些僵硬,莫名其妙地瞅了我一眼,小心拉开莫姝语,不着痕迹地退后一些,“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吗,怎么又跑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在无意中对上那双眸子的时候,竟然看到向来厚颜无耻到处惹桃花的他眼底似是闪过了一丝尴尬和紧张。

“你……你又要赶我走?”莫姝语望着他,委屈得双眼通红,让人顿生怜意。

“依柔姐姐……依柔……姐姐……”谙谙虚弱的声音忽然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心中一紧,急忙向前几步循声望去,清冷的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子踉跄着奔过来,冷不防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只能艰难地往前爬着。

“谙谙!”不祥的感觉从足底涌至头顶,我急急跑过去,半抱起她,“谙谙……”她嘴角后背都是血,身子微微颤抖,脸色惨白,连声音都虚弱无力,“笺笺……笺笺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去救青泽哥哥……还有东伯……”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在哪儿?”惶恐一点点滋生,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风莫醉蹲□,伸手在她背上点了两下,给她喂了颗药,眉头深锁:“伤她的人功力一般,背上那一刀也不深,没有性命之忧。”

“在……在那边的一个院子里……”谙谙吃力地抬手,向后遥遥指去,“有好多戴着面具的人,好可怕……”

我豁地起身,拔腿就欲往那边冲,却被风莫醉拉住,“你先别急,这么过去也救不了他们。”他略一沉吟,偏头对依柔姐姐道:“你立刻赶去问君楼,请君先生帮忙。”依柔姐姐点点头,敛容离开。

“姝语,你留在这里照顾谙谙。”风莫醉抱起谙谙递给小筑,却扭头对莫姝语道。

莫姝语显然很不满意,跺了跺脚,仰脸道:“我也要去。”

我有些头疼,没耐心再看他们打情骂俏,挣开风莫醉,使了蹩脚的轻功急急掠去。

“你再胡闹,就给我立刻回洛阳!”风莫醉冷冷丢下一句,眨眼便跟了上来。




、狂歌漫起似少年

【他们都走了,我也该走了,该去见他们了……】

过了清荷池,没有再规规矩矩绕回廊走正路,只凭着感觉翻墙过院,尽量没让人发现。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在谢家正府最偏远的一处荒废院落里找到了他们。

我们躲在屋檐上偷偷往下看去,只见谢伯伯和青泽站在左边,隔得太远,辨不清神色,青泽横剑胸前,仿佛随时准备出手。右侧则是数个面具人,为首的一个依旧是青色深浓,地上还倒着两个,显然是已经打斗过一场。

“你煞费苦心把我引来,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肯现身?”谢伯伯冷冷开口,目光落向院门口,“莫非,你还怕见我?”

木门发出暗沉的响声,昏黄的光线涌入,精致的灯笼摇出明灭的光影,随后——一袭银红织锦长裙缓缓移入,色泽亮丽,绣描的繁复花纹就着灯光如波起伏,鬓间双凤金步摇,紫玉相缀,雍容华贵。

我忽然想到濒死之人入殓前的最后一次盛装打扮,也不过就是这样吧。

四目相对,空气都似乎凝固,也曾红烛高照同床共枕,多少年虚情假意明争暗斗,终至今朝兵刃相见,恩恩怨怨皆当了断。

“老爷,别来无恙。”开口,是处变不惊的语调,还带着倨傲凌人的气焰,仿佛斜卧短榻,手托青花白瓷杯,低头品茶不屑抬眼时的姿态,“都已经入土了,为什么还要出来?”

“早晚都是要出来的,王芸,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也是时候了结了。”谢伯伯往前一步,身子忽然立得笔直,像是一杆久经沙场的长枪,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傲人气质。

“哦?不知老爷您想怎么了结?”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气势却弱了几分。

“我问你,谣儿是不是你害死的?”谢伯伯冷声开口,声音中有不可抑制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

曾听流觞说过,他母亲的闺名,就叫谣儿。

不过短短一瞬的沉默,讥诮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谢伯伯猛地抬眼,隔了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那双眸子里浓烈入骨的恨意:“觞儿……觞儿身上的毒,也是你下的?”

“谢中珏,你不必再问了!”王芸猛地拔高声调,隐隐可见她脸上阴狠的表情,“你那个宝贝儿子,天下无双的流觞公子,还有你身边那几个狗奴才,都是我杀的!”狭长的凤目微微侧了侧,让我刚好可以看见里面满盛的疯狂神情,“哈哈……谢中珏,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这十多年,你有什么不知道的,还不是一样只会懦弱装糊涂?”

谢伯伯身形一震,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用力握紧,指甲抠入掌心,风莫醉伸手过来,轻轻握住。

“什么人?下来!”倏地,一个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几颗石子凌空打来,风莫醉揽了我往旁边一转,翻身落入院中。

“碧丫头?”谢伯伯见到我,一脸愕然。

“伯伯!”我刚站稳,就急急奔过去。

王芸也是一愕,随即笑道:“很好,你们要对付的人也来了,是时候算算总账了!”话是对旁边的面具人说的,刚刚发现我们的就是那个戴青色面具的人。

王芸突然勾出一抹柔媚的笑,看向谢伯伯,“老爷,你膝下就只有卓儿一个孩子了,谢家的家业迟早都要交给他,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你现在给我又有什么关系?何必非得弄得兵刃相见?”

谢伯伯缓下气息,没有理会她,抬手抚上我的头,忽然微微笑道:“碧丫头,知不知道当年我和你爹是怎么相识的?”

我望着他,怔怔地点了点头。小的时候,爹常常会将我抱在膝头,笑着讲他年少时候的故事,兄弟结义,仗剑扶酒,红颜知己,且歌且笑。那是一段荡气回肠、意气风发的岁月,光彩绚烂,胜过阳光底下最耀眼的一树繁花。

“那时候,伯伯还是刚刚逃离家门莽撞无知的世家子弟,而你爹,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初出江湖,却已知晓天下事,”那一双原本已苍老的眸子里发出夺目的光彩,如天际璀璨的星辰,“我与他樽前结义,擒贼匪,破凶案,碧箫长剑豪情万丈,后来,遇到你的伯母和娘亲……”他顿了顿,偏头看向风莫醉,嘴角依旧含着笑意,“风公子,能否借你手中太阿剑一用?”

风莫醉微微一愣,随即递出一柄剑,古意深浓。

“多谢!”谢伯伯接过剑,抬眼扫了周遭一圈,笑道,“今日,谢中珏要亲手为义弟妻儿报仇!”视线又落回风莫醉身上,“风公子,劳烦你守住院门,不要插手。”

风莫醉犹疑片刻,望了望我,转身行至院门处,负手而立。

“青泽,你也不许再插手!”

青泽猛地抬眼,素来清冷的眸子里起了一丝波澜,动了动嘴,终是垂了头。王芸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艳丽的姿容也显得分外的底气不足,像白纸上胡乱涂抹的油彩。

“这是觞儿留给你的笛子?”谢伯伯忽然解下我腰间紫玉笛,看着我笑道,“碧丫头,还记不记得你爹奏过的曲子?”

心内如此怅然,怔忡答道:“记不得多少了,不过流觞曾教过我几首曲子,说是爹爹奏过的。”

“好,这一次,由你代替你爹,为伯伯奏一曲!”他朗声笑道,眉目间光彩愈盛。

“冷月如钩,谁可予酒一壶?谁可予酒一壶?”转身,仰首望向那一勾冷月,意态不羁。

院外的黑暗中,忽然飞来一坛酒。

“问君楼,离人醉,供君一醉。”

一个声音悠悠响起,仿若红尘之外清曲仙籁,素净泠然,没有一丝杂质。

除了纷花细雨中白衣如雪的温润公子,几乎就再未见过,有这样空明动听声音的人。

谢伯伯抬手接住飞来的酒坛,朗声大笑:“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快哉!”

那些面具人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为首的那个高声喝道:“什么人?出来!”石子打出去,树叶作响,再无其他动静。

四下里一片沉寂,仿佛适才不过是一阵风过,过后无痕。

“碧丫头,吹曲!”谢伯伯回头冲我一笑,豪情万丈,“让你看看伯伯年轻时候的样子!”

抬手,横笛。

潇洒快意的曲调,伴着酒香逸散开来。

谢伯伯扬头狂饮一阵,飞身一剑,直指青面人。

“狂歌起,少年行,仗剑断流水,潇洒意如云……”边歌边舞,反身一刺,寒光晃眼,步履急,“谁家子,载酒游?抛金解冠自逍遥……”

恍然间,院落似乎消散不见,夜色也换了春阳,身畔繁花开遍,熠熠暖光中,走来风华正茂的少年,一支箫,一柄剑,狂歌漫饮笑苍天……

衣襟上,殷红如花,一点点绽开。

几欲起身相助,握笛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却终是狠心兀自奏曲,眼前渐渐水雾迷朦。

“……杯未空,何敢笑醉容?他朝知己定不负,看我重来割贼首……”

不知过了多久,酒已尽,歌终停,曲也断。

我怔怔放下笛子,眼中一片湿意,视线落在右前方。

谢伯伯的剑刺在王芸心口,冷光照在扭曲惊恐的艳丽面容上,显得分外妖异可怖。

这么多年运筹帷幄机关算尽,却终究也只是黄土一抔,她只怕到死也想不到,会在一切都将归入囊中之时,骤然丧命吧!终归是太高看了自己,谢伯伯这么多年隐忍不发,不过是被这份家业所桎梏,她逼人太甚,才得今日之果。

蓦地,持剑的手松掉,另一个身影也轰然倒地。

“谢伯伯!”一颗心沉入冰雪中,我冲过去抱住他,风莫醉也迅速闪身过来。

“碧丫头,伯伯是不是很厉害?”那双慈爱的眸子望着我,笑意满满。

我胡乱点点头,泪一颗颗止不住地掉落,清冷的月光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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