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飘飞的纱幔后,一扇泼墨题词的镂花屏风时隐时现,屏风上依稀映出一个人影,轻轻掠一眼就觉风华卓然。
我微微一惊:“是你?”
“哦?”声音稍稍一顿,“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去年在七夕阁外,在落意居中,在竹林里出现的白衣人,就……就是你对不对?”那时候,我一直不肯清醒,骗自己流觞没有死,才会一次次不懈追逐,“还有谢伯伯辞世的那晚,丢出一坛离人醉的,也是你!”我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流觞来骗我?”
他的声音泄出一丝笑意:“小丫头,你这话可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他了?”
我一时语噎,他的确没说过那种话,甚至没怎么正面出现在我眼前过。半晌,讷讷道:“那……那你们岂不是长得很像?”
里面笑意更甚:“嗯——没什么像不像的,只是小丫头你那时候神思恍惚,我稍微费点心,就能让你误认了。”
说来说去还是故意要让我产生错觉,我撇撇嘴,瞥见一旁的白玉墩,毫不客气地坐下:“那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肯正大光明地见我?你不是早就知道一切了吗?”
他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玉石太凉,里面有榻,你进来坐吧。”
偏头果见纱幔后有张美人靠,离屏风约有一丈之遥,我迟疑着踏进去,刚坐下,便听他道:“小丫头不会也被外面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给蒙蔽了,认为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吧?其实刚开始我知道的也不多,真正弄清一切是后来的事。何况——”“他托我照拂你,并非是让我将一切弄得好好的直接交到你手里,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你一介孤女,若不自己经历一番、慢慢学会应对,如何能好好地活下去?”他顿了一下,可以想象此刻该是弯了弯嘴角,“对你这个小丫头,他可真是用心良苦。不过,他大概没料到,你的执念会那么深,宁愿跋涉千里寻药三年也不愿面对。”
原来如此。永不会忘记,十三岁那年,寒月下冰冷池水中,是他伸手带我走出那无边的黑暗与绝望,引我向繁花盛处日暖之地,为我描摹出这世间诸般美好。若没有他,如今的碧笺笺,会是什么模样?
心口隐隐作痛,我笑了笑,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执念再深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什么也挽回不了?”低头深吸一口气:“而且我这个小丫头……现在哪还能算小丫头?”
屏风后传来他的声音:“怎么,现在就开始感慨自己老了?你这般年纪,还不算大。”
我轻易转了话题,顽笑道:“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肯轻易与人相见呢?”
“小姑娘好奇心倒挺重,”他轻声道,“我并非不肯与人相见,而是见过我的人,大多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若在外见到我,估计也不一定能认出。”
“可外面的人都把你说得来无影去无踪,跟九天仙人没什么两样。”
“既是传言,自然不能太信。顶着问君楼主这个身份,如果不神秘一点,岂不是天天要见一堆人?我还想过些清静日子。”
我突然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他问:“叹什么气,我说错了?”
我支颐笑道:“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君先生挺命苦的,你这个楼主来去无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都落到了他身上。”
他终于笑出声来:“你实在是、太有趣了,闲之若是听见这话,一定引你为知己,奉上几坛好酒。”笑声消去:“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还真担心他哪天倦了烦了,一气之下辞了副楼主之位。”
流觞说过,君且问还有个名字叫闲之,听这楼主的语气,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我看着屏风后露出的委地白衣,笑道:“我现在离你这么近,你就不怕我偷看到你的容貌,然后出去宣扬?”
他沉默了一瞬,突然道:“那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我故作疑惑状:“能死在问君楼主手里,应该会扬名天下吧?”
他还是没能继续严肃下去,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啊……那几年有你陪在身边,他的日子该是很精彩吧?”
我怪声怪气道:“哪有?他可是说过,你是他的至交知己,若没遇到你,这辈子不知有多寂寥。”顿了顿,放低声音:“你呢?他离开了,你有没有觉得寂寥?”
屏风上的人影动了动,像是抬手在倒些什么,有清凉的酒香逸过来。半晌,他才开口,语调没什么起伏:“此身尚存,知己已逝,称不称得上‘寂寥’二字?”
我缓缓道:“九州台上扶危天下,问君楼中知己交心。其实,抛却结局不看,他这一生真的是惊才绝艳风华无双。老天大概也嫉妒了。”
“你既然能这么想,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在风华最盛之时离去,避免了日后的平凡终老,未尝不是件幸事。”
“他的死,我和你都难辞其咎,你说,他会不会怪我们?”
轻缓的声音响起:“你说呢?”
、问君楼中曲如昨(二)
良久,我慢慢仰倒在美人靠上,微微笑了:“真奇怪,以前同其他人说起他的时候,总是很伤心很伤心,甚至忍不住掉泪,可今天跟你聊了这么久,却感觉出奇地平静,都说‘天下若有不解事,请君且上问君楼’,难不成你这个问君楼主真懂什么奇术?”
“应该说,你终于放下了。”明净的话语里带着悠然笑意。
“是吗?”我静静开口,仍旧微笑。
他忽然问:“令尊的碧玉箫在我这里,你要不要拿回去?”
我愣了愣,半天,道:“算了吧,先放在你这里,反正我也想不出更安全的地方。”
他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令尊的死与我有关?”
我说:“流觞相信的人,我也相信。况且,我不认为你会对这件所谓的碧家至宝感兴趣。”
“那晚,我赶过去的时候,令尊只余了一口气,碧玉箫的下落他都没来得及说清,我费了好些工夫才找到。而那些追杀他的人,要么自毁其身,要么销声匿迹,布局之严密,实属罕见。”
“布局再严,你不是也快查出来了吗?揪出那个人后,一定要告诉我。”我侧了侧身子,继续道:“对了,这碧玉箫到底有什么秘密啊?”
他的声音带着疑惑:“你不知道?”
我有些丧气:“确实不知道,我爹根本就没和我说过。”
他波澜不惊地叙述道:“其实也没多大的秘密,在碧家,与这支箫一同传下来的,还有一首古曲,如果碧氏一脉的后人以血做引,用这支箫奏出那首曲子,就能召来上古神鸟。而这神鸟的鸣声可令枯木重发、千花同开,它的血可消解世间各种毒物病症,令盲者复明,残者复原,有起死回生之效。”
许多场景风一般掠过眼前,忽然隐隐明白了一些事。传闻流觞出世那天,谢府锦绣成堆百花齐放,更有青色神鸟当空而舞,以示福祉。其实这或许是爹爹一时高兴所为,却没料到会泄露了碧家守护多年的秘密,从而引来后面的杀身之祸,而流觞和谢伯伯又因为追查爹爹的事,最后也……多么可笑的因果纠葛。
我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真有这么神奇吗?那为什么我碧家人还是要经历生老病死,而没能凭此长存于世?”
屏风后那个人似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或许他们觉得顺其自然便好,强逆生死循环之道,终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那么,这碧玉箫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他缓缓道:“也许,只是一种守护吧,一种对先祖誓言和秘密的守护。”
又是良久的沉寂,我没再纠结这些,转而开玩笑似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能解天下人的疑惑啊?”
他闻言笑道:“我自己都有不解之惑,如何真能解得了天下之惑?”
我有点气愤:“既然这样,你还设寻签台,让人拼了性命闯三关干什么?”
“存在自然有存在的意义。那些执意要闯的人往往在经历生死的时候,就自己醒悟了,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就算再不济,也能得我三个承诺。何况他们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结果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甚至为此丢掉性命……”他突然顿住不语,大概在思忖。
我赶在他开口前说道:“我觉得这样高深的问题实在不应该继续下去了。”随即换了商量的口吻:“看在我们相谈甚欢的份上,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心中正忐忑,却听他道:“只有一件吗?”
我不由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还欠他三件事,他将机会都许给了你。”
鼻头一酸,我费力扯出一个笑:“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调整好心绪,看着屏风上的点点墨痕,道:“第一件事,希望你能收谙谙为徒,好好照顾她。”
他也没问为什么,沉吟了一下,道:“好。”
“第二件,就——”我迟疑道,“就是风莫醉,以后他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你可不可以在暗中尽量帮一把?”
“好,我会尽力。”这一次的回答带了极浓的笑意,“小姑娘还是把他放在心尖上了。”
我有些窘迫地解释道:“没、没有,只是我欠他太多,能还一点便还一点吧。”
“第三件呢?”
我想了想,道:“暂时没有了,先存着吧,以后想到了再说。”
天色渐暗,纱幔依旧随风飘飞,外面烟水迷朦,看不见秋雨落下,不知是停了还是变小了。
我静静靠着,感觉很舒服,忽然不想很快出去,好在主人也没下逐客令。室内酒香淡淡,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闲聊着,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当然,相对而言,我的话比较多。
……
“真没想到你这样……这样好相处,以前还以为你会很冷很冰……”
“对了,你当上问君楼主时,是多大年纪呀?”
“你成亲了没有?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我觉得我没有成为江湖百晓生的天赋,至多也就能做个说书人……你就稍微透露一下……”
……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天黑,大如水阁的三问亭中灯火胧明,人影幢幢,我还在絮叨:“你说,他救了那么多人,他们会记得他吗?”
屏风后他反问:“别人记不记得,重要吗?”没等我再开口,他忽然道:“你该回去了,有个人已经在岸边等了很久了。”
我微微一愕:等我?
回过神,起身奔了几步,撩开纱幔,仔细瞅了瞅,发现对面岸边确实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虽然看不清,但我知道那一定风莫醉。
许久,又慢慢退回去,轻声道:“能不能最后再弹一遍那首曲子?”
明月一样的屏风上映出生动的图像,琴音悠然而起,拨开重重叠叠的过往,作最后淡去哀伤悲凉的告别。
曲终的时候,一阵湿漉漉的寒风肆虐进来,吹散了余音。
一杯酒,自屏风后递出,碧玉樽内清光滢滢。
“莫执莫念。”
我拂去眼角一滴泪,接过酒,饮尽,却在还杯时大着胆子将头探过屏风后,对上一双墨玉般清澈幽深的眸子——电光火石间,只见唇角轻轻一勾,我已被无情地扔了出去。
好在力度恰好,我落回岸上,眼看就要向后坐倒,一只胳膊就揽上了肩头,带着凉意。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纳闷道:“不是说有事不来吗?”
风莫醉绷着个脸,冷哼一声,放开我,转身就走。
我觉得莫名其妙,呆了呆才跟上去。委婉拒绝了君且问好意备的马车,一路急急出了问君楼,见前面那人还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遂追上去拉了拉他的衣袖:“怎么了?是不是事情没办好?”他没理,我继续道:“我终于见到问君楼主了,没想到他——”
“他就那么好?”风莫醉猛地止步转身,两眼冒火,“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呆到深更半夜!”发完火又继续向前,一点翩翩风姿都没有。
我抖了抖,半晌,勉强跟上去,不满道:“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是觉得跟他说话挺舒服的,就多呆了会儿。再说了,你见过问君楼主吗?你怎么知道他是男是女?万一他是个女子呢?”
“他是女子?”风莫醉终于动容,偏头质疑。
“就知道你根本没见过他!哼!偏不告诉你!”我瞥了他一眼,得意道。
谁知他扔了个“你爱说不说”的可恶表情给我,拂袖继续疾走。路被秋雨洗过,到处都湿漉漉的,偶尔还有水洼,而且四下灯火极少,没有月光,一片漆黑。我踉踉跄跄追过去,用力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差点没摔倒。
他停下来看着我,微微皱眉:“你干什么?”
我没了底气,却仍不肯松手,忸怩了半天,小声道:“天太黑,我看不清路。”
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有了笑意,就在我以为他要狠狠嘲笑几句时,他却轻勾嘴角,拉开我的手,反手握住,往前的速度慢了许多:“谁让你有马车不坐,偏要走回去?”
他的手还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