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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了一把草猛地甩到他身上:“你才深闺怨妇呢!天天唉声叹气,说什么‘落花离去太无情’!”
他毫不在意地笑着,仰首灌了一口酒,举高酒坛很默契地同风莫醉碰了碰,再灌下一口方才叹道:“疯子醉啊疯子醉,看来,你也不比本世子有能耐嘛!”
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拿起搁在一旁的酒壶,自顾自饮起来。尘封多年的酒,入口微涩,蕴着清凉自喉间滑过,转回过来的却是千般复杂滋味,醇厚绵长,难以描摹清楚,就像行程中偶然回首,看世事翻转而过,身畔人来人去,努力地去想努力地去品,却怎么也说不清,那些回忆的味道。
“人散后,酒倾壶空对月凉,还笑劝莫伤……”半醉半醒间,仰头胡乱呢喃了两句,月虽只是细细一勾,却也有淡淡光华洒下。
身下传来嗤笑声:“疯子醉,你女人的酒量可比你差远了!”
我晃了晃头,屈肘撑着地,勉强没有倒下去,字句模糊地辩解道:“你你……你少、少胡说……”顿了顿,支着下颚又问:“对了,依、依柔姐姐好吗?有没有……有没有人欺负她?”
“放心吧,有老头子护着,谁敢欺负她?”萧遥眯了眯眼,余光瞥向风莫醉,放低声音:“她让我转告你,切莫辜负眼前人。”
我怔了一下,别开脸,刚要再饮,风莫醉就屈身下来,拿掉了我手中的壶,扶着我的肩,话却是冲萧遥说的:“别喝得太过了,明日还要早起动身,万一乱了军心,有你好受的!”
萧遥将酒坛随手一放,挑了挑眉:“疯子醉,如果你想随军当个军医,其实本世子也可以勉强接受的。”
风莫醉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等你真需要了再说吧。”
萧遥露出哀怨神色:“果然重色轻友,无人能及啊。”叹完又瞄向我:“阿萱,听说你六年前曾在落意居中一舞惊人,反正酒不能再喝了,不如跳支舞给我们看看吧。”
遥远如梦幻般的画面恍恍惚惚漾开,我垂下眼睑,苦笑道:“你也知道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哪还跳得出来?”
萧遥道:“难道你只会那一支舞?”
我点点头:“流觞说,好、好的东西,一样就够,多了反而显不出那份弥足珍贵。所以我就没再强求,何、何况我现在……昏昏沉沉的,怎么……怎么跳?”
“这时候不嘴硬了?”萧遥转眼瞥了瞥风莫醉,不肯罢休:“不能跳舞,那就唱歌吧!”
我想了想,眯眼笑道:“我也、也不会。”
萧遥惊讶地望着我,半晌,挤出一句:“那弹琴呢?弹琴你总会吧?”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世子,你就别折腾我了。有人的……有人的琴艺比我要好得多,你耐心等着,她……一定会来送你的!”
萧遥突然翻身坐起,拍了拍风莫醉的肩:“敢不敢最后再过两招?”
风莫醉挑眉一笑:“有何不敢?”
……
这一夜,风流蕴藉游遍芳丛的萧遥世子望穿了秋水,也还是没等来挽幽姐,没等来他想要的那一曲。
次日,天未放亮,萧遥就倜傥潇洒地离开别苑,他不让我们去城门口相送,说是要和那些死板的官员寒暄,十分繁琐无趣,这使得我想见一见他着铠甲跨战马英勇领兵的愿望完全破灭。
“记得,等来日本世子凯旋,不醉不休!”苑门口,萧遥粲然一笑,拉了缰绳欲走,一驾马车却忽地疾驰而来——
车帘被掀起,一个杏黄色的纤巧身影跳下,虽焦急,却不失仪态。
“公主,您当心点!公主……”急切的声音在那身影的后头响起。
“萧遥哥哥……”清风过耳般的舒服嗓音。
借着朦胧灯光,我看清那是一个明眸善睐的娟秀女子,乌黑青丝间别着精雅绢花,桃红宫装衬出娉婷身姿。
萧遥微微一愣:“小玖儿,你怎么来了?”
四公主玖璃。没有挽幽姐的清幽,也及不上依柔姐姐的优雅,却很容易让人想起春阳中静静微笑的一朵桃花,美得那样舒服那样静好。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琉璃般纯净无瑕,从来深宫高墙内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明净怡人的娟秀女子,不张扬不魅惑,浅笑无言间抹去所有忧愁喧嚣。
她望着萧遥,缓缓道:“我来送你。”
萧遥翻身下马,笑得玩世不恭:“要送我,去城门口就行,怎么费心找到这儿来了?”
她走近一步,脸上洇开淡淡的红,眸中是坚定神色:“他们不许我去,所以我偷偷跑出来了。”
萧遥笑道:“不错不错,没有我的怂恿,你终于也敢偷跑出来了。”
玖璃公主忽然红了眼,一把抱住他,轻轻道:“萧遥哥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萧遥僵硬了一瞬,抬手在她如瀑青丝上风流多情地拍着:“别担心,小玖儿,记住我跟你说的,要保护好自己。”
我瞠目结舌,心情着实难以言表。
“回去吧,”萧遥终于推开怀里的温香软玉,垂头轻言,“不要等我。”随后策马而去。
秋风卷旌旗,漫天黄尘起,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出发了。
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也再次活跃起来,绘声绘色地说着那一幕壮观场景。他们说,靖边侯世子手握长枪,身着银白铠甲,外披玄色大氅,千军万马前坦然自若,倒真有几分将帅风范。然而,最能引人惊叹撩人兴致的,却还是中途插入的一段风流韵事。据说那一日,一位蓝衣女子乘风而来,落于高高的城墙之上,衣袂飘飞,如凌波仙子,风姿倾城。据说她拨动七弦琴,奏了一曲以作赠别,曲调高昂激壮,有浪起云涌横扫千军之势,完全不像出自女子之手。
我一听,就知挽幽姐终究还是赶到了。果不其然,两日后她便来别苑找我,细细说了说近况。因缘际会,她师父嫁了一位用剑高手,我想了想,就请她将青泽带过去,设法托付给她师父。风莫醉被我的突然决定吓了一跳,可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无奈应允。
那个冷冽如冰的孤寂男孩,终于也在我们歉疚和希冀的目光中离去,开始新的生活。偌大的别苑里只剩我和风莫醉,变得越发冷清,深秋的萧索寂寥随处可见。
、酒倾壶空对月凉(四)
九月十二夜,月明,一地银霜。
我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饭,犹疑半天,很委婉地向风莫醉表达了希望他早日离开的意思。
那张原本笑意朗朗的脸瞬间变黑。
我小心赔笑道:“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现在这别苑里就我们两个人,首先,孤男寡女,很容易招人闲话;再者,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多出去闯荡闯荡,成个家立个业什么的;还有,我这人一向很麻烦,你肯定早就不想忍受了,正好早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见他仍旧黑着脸,怒气愈盛,我立马硬着头皮补充道:“当然,我……我确实还欠你很多债,可你在这里白吃白喝了一年多,应该也抵消了一部分吧?剩下的,你就当行善积福,别跟我计较了。”瞄了他一眼,诚心道:“要不,这别苑里的东西,你看哪些比较中意,就都带走吧?”
“啪”地一声,他重重搁了筷子,震得桌上汤水四溅,眼中怒火熊熊:“碧笺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在袖中握紧拳头,继续保持笑脸:“明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你不如明天就走吧。”
他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咬出:“碧笺笺,你再说一次!”
我垂下头,缓缓道:“你明天就走吧。”
他倏地起身,拂袖而去。
我一动不动,垂头呆坐了很久,然后动手慢慢收拾桌子,昏黄的烛火轻摇,黑沉沉的影子也随之诡异变化……
“命格迥异,一生舛厄,恐为不祥!碧笺笺,你注定是个煞星!注定要祸害身边的人……”
“你看重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好!你这一辈子,什么也得不到……你会害死他的……会害死他的……”
猛地睁眼,勾身坐起,急促喘息着,额上尽是冷汗,那些诅咒般的声音仿佛还在不停回响。
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寒凉入骨,我隔着被子,紧紧抱膝而坐,整个人都在发抖。
良久,掀被下床,没有点灯。
推开门,月光依旧皎洁,遍地如镀霜雪。
恍恍惚惚,走到了风莫醉的房门前,呆呆立着。里面灯火已灭,一片漆黑,连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蓦地,眼前一明,房中灯亮。
我慌慌张张奔下石阶,躲到一旁的花木丛中。
窗纸上出现黑影,慢慢变大,消失。接着,门被推开。
皎皎月色下,清朗素净的男子,轻衫磊落,风姿洒然。
他转身向左走去,在我的房门前止步,抬手作出叩门的姿势,却终究没能叩下去,只是凝神静静地立着,仿佛忘记了一切。
良久,他终于回身,负手而立,微微仰头。
借着清明月光,我远远看见,那熟悉的眼角眉梢流出深深的忧悒和哀伤,下颚处弧线落寞。
忽忆起,那一年初见光景。
那时,他还是质朴干净的青涩少年,花木丛中弯腰侧首,笑颜明媚胜三月春光。他说:“萱草,别名忘忧,姑娘有忧要忘?”
年光等闲而过,辗转已是四年,一路行来,言笑无忌、生死与共、同醉樽前。这样的男子,如何能不动心?若未动心,又何来那么多难以自拔的贪恋?
大片水泽趟过脸颊,我用力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们说得对,你会是很好的夫婿,是这世间难求的良人,可我碧笺笺,没有这个福分,从来都没有。
命运如此难以掌控,生死那样无常,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不可以再让你受到伤害。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什么都可以舍弃。
无情也好,执念也罢,姻缘树上,这一朵悄开的花,就让我亲手掐掉捻碎,在你看到之前。
“傻女人,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紧闭房门,到底在干什么?”风莫醉皱眉进来,仿佛已经忘记昨晚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事。
我背对着他,低头紧了紧手中的小盒子,心下酸涩不已,似乎每一次不欢而散,回过头来他都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隐忍所有的怒气,嬉笑如常地相对。
见我没有搭话,他也沉默了。半晌,才低沉着声音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说得对,是该出去走走了。”
心口一痛,我不由自主地抬头。
他愣了愣,盯着我,讷讷道:“怎么了,眼睛肿成这样,脸白得像个鬼?”
我一慌,急忙又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气息靠近,戏谑的声音响起:“傻女人,是不是因为我要走,所以伤心得哭了一整晚?”
按在木盒上的手指生疼,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把这别苑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尤其……尤其是流觞的东西。”
那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他退后两步,慢慢背过身去:“你放心,我不会动他的东西。”
原本不错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
良久,他突然莫名其妙道:“你赶紧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动身。”
我微微一愣:“我收拾什么?”
他转身,很不耐烦:“收拾好了跟我一起走!”
我愕然:“为、为什么?”
“没办法,我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发现这别苑里,也就你还稍微值点钱,所以决定勉为其难把你带走了。”他坐到一旁,揉了揉额角,语调仍是惯常的散漫随意,却无端泄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深吸一口气,赞赏地笑道:“你能在这么多东西里看中我,眼光着实不错,只可惜——”略略移开视线,顽笑似地叹息一声:“晚了!我这一生早已许给了流觞。”
“他已经死了!”风莫醉铁青着脸,愤怒地扔出一句。
我垂下头,轻轻道:“那我也要守着他的尸骨过一辈子。”
起身走过去,递出手中的小盒:“这是你的东西,早该还给你的。”
风莫醉看了我一眼,慢慢打开盒子,绸布上,躺着一块玲珑古净的白玉,仿若凝结不化的冰雪。
浓浓悲伤泛开来,我咬牙转身,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用力捏住:“你早就知道了?”
我恍惚地笑着,答非所问:“你去洛阳吧,莫姑娘应该还在等你。其实,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不要错过了。”
“笺笺!”臂膀猛地横过胸前,用力一揽,宽厚胸膛贴上后背,却是他紧紧抱住我,暖意透过衣衫传来,耳廓处气息温热,嗓音有一丝颤抖:“跟我走好不好?忘了他,跟我走……”
眼中起了朦胧水雾,我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木然道:“不可能的,小醉,你放手吧。”
抬手硬生生掰开他,一步步朝旁边挪去。许久,他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扶桌坐下,不敢回头,也不愿再开口。
他突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