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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里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可那清秀水灵的小姑娘却如荡秋千一样笑嘻嘻地坐着,双足晃来晃去,淡绿裙底是鹅黄软缎鞋。
“你们这么多人都要抢这一副画吗?”银铃般的声音飘在空中。
楼上楼下再度沸腾,一些是在猜测这小姑娘的身份,一些则更关心她手中握的画轴。
小姑娘许是听到有人质疑,忽然一扬手:“是不是真迹,你们看一眼就知道了。”
卷起的白色丝帛飞快滑落,铺开一幕千花同开的潋滟盛景,墨色深染浅匀,行云流水般潇洒随性。
遥远如前世的画面逶迤过眼前,我呆在人群中,却仿佛已被孤立出去,心下翻涌的,尽是沧桑。
这一卷“千花同开”图,是流觞因我一句戏言独立寒夜画出的,上面还有我拙劣的字迹——“花开不老,此生安好”。那一年,我不过十五岁,还天真地以为能够与身畔人相伴到老。韶华逝去匆匆,如今已是八年之后,眼看物是人非,竟连伤怀的泪都流不出一滴。
“……这画是当年流觞公子为他的心上人所作,情真意切,所以哥哥说,想得到这幅画的人,不仅要出价高,而且还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不靠近也能辨出画的真伪,你们看不出来,可就失去机会了……”小姑娘乌黑清亮的眼珠转来转去,水嫩的脸上洋溢着娇俏可爱的笑容。
“画确为流觞公子真迹,小姑娘开价吧。”二楼一间雅内忽然传出一个温雅从容的声音。
我一惊,立刻抬眼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低垂的珠帘和帘后朦胧的人影。
身旁有人小声道:“好像是谢家家主谢二公子,看来这画假不了……”
拿画的小姑娘也将视线转过去,微仰着身子,眸子晶亮,笑如春花:“你是谁?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温雅的声音里逸出淡淡笑意:“买这幅画,还要求表明身份吗?”
小姑娘愣了愣,随即笑呵呵地荡来荡去:“这个哥哥没说,没说应该就是不用,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认识你。”她又扫视了四周一圈,“你们相信的就赶紧出价吧,我还要去找我哥哥玩呢!”
很快,竞价声四起,过了激烈的□之后又渐渐稀疏,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是可以一掷千金的主儿。
我没有参与竞价,只静静地立在那儿,离开谢家别苑时带走的财物虽然基本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要拿回这幅画,是万万不够的。那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早已有太多都失去了,不差这一件。
最终拔得头筹的自然是谢卓,我担心被他发觉,诀别般再远远瞅了几眼悬起的画,恋恋不舍地转身,怅然朝外走去。
“小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哥哥是谁?”谢卓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也有些奇怪这幅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遂顿下步子,微微偏头。
那小姑娘却将画抛给二楼扶栏边立着的一个男子,抓住下垂的长绫径直飘落到厅堂中:“你不愿告诉我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哥哥是谁?”极短的停顿后又补上:“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因为你一点都不好玩,我才不想认识你。”言罢,笑嘻嘻地掠了一眼两旁很自觉为她让出一条路的众人,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好奇怪的小姑娘!
我不由自主地跟出去,却发现她已经没了踪影。
环视两圈,无果,只得向左拐去。本来今日下山,是想去一家旧茶楼听书的,那茶楼里有一个固定的说书先生,年近半百,书说得不错,为人也十分亲善温和。既然没耽搁多久,那就不必改变初衷了,毕竟一个人在孤寂的小院里呆得太久,总容易伤春悲秋、胡思乱想,对身体调养十分不好。
“吁——”没走多远,一驾马车忽然追上来停在了身侧,赶车的小哥低声道了一句:“姑娘留步。”随即很自觉地跳下车,退到一旁。
我十分疑惑,止步看过去,深蓝色的车帘随风拂动,车内很安静,许久都没什么反应。
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车内有人,而且很快便猜出那人是谁。
醒过神后,有拔腿就逃的冲动,却在车内声音传出时忍住了:“这两年,过得如何?”
我默然片刻,低低道:“还好。”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就不下车了。”一卷白帛画卷轻挑开帘子,从车内伸出,“你应该,很想要这卷画吧。”
我愣了愣,没有去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话顿了顿,语气倏转,“难道连一卷画你都不敢接了吗?”
我犹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多谢。”顿了顿:“真的。”
沉闷过后,轻笑声起:“谢我什么?”
谢你当初手下留情,谢你明知我假死逃遁却没有紧追不放,谢你还我流觞旧物。这些话我并未说出,只淡淡道:“你明白的。”
“你……想不想知道他的消息?”车内,谢卓忽然问道。
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用力一拧,我握紧画轴,抿唇不语。
“有空多出来走走,你就知道了,他如今、也算是名满江湖的人物。”
我仍旧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突然很迷惘很恍惚,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更怕……一旦开口,就会落泪。这两年,我把一个身影藏在心底,落寞孤寂的时候,熬不住的时候,就捧出来看看。春去冬来,阳光透过树叶将指尖映得玲珑如玉,凄冷细雨湿了鬓发,白月光静静洒落,这样漫长寂寥的日子里,我一遍一遍毫不厌倦地回忆,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就像沉醉不愿醒的酒客。
“你,还是没能忘了他,只可惜,他,已经负了你。”
叹息的语声风一般飘出,车夫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提鞭驾车离去。
我抱着一卷旧画,怔怔立于原地,身畔过客匆匆,找不到熟悉的音容,不知何处飘来的飞花,苍白而伶仃。
极慢极慢地蹲□去,地上一点一点洇出湿的印迹,渐渐扩大,好像扩大的悲凉与寂寥。
你,还是没能忘了他,只可惜,他,已经负了你……
你真的负了我吗?
“姐姐,你为什么哭?”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微惊,水雾朦胧中看见一张清秀水灵的脸,慌忙用袖子揩了泪,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正是刚刚在采异轩卖画的小姑娘。她不等我回答,兀自又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没有哭,是被沙子迷了眼啊?”
伤怀的情绪消失无踪,我愕然望着她,有些语噎。
小姑娘托着腮帮,上下打量着我,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你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为什么……”转而又指指我怀中的画卷,问道:“你很喜欢这幅画?刚刚那位公子为什么要把它送给你?”顿了顿,幡然醒悟一般:“哦——你是他的心上人,所以他拿来讨你欢心?”
我摇摇头,知道这古怪的小姑娘不喜欢拐弯抹角,遂直接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
她粲然一笑:“哥哥给我的呀!”
我迟疑着道:“你哥哥……又是谁?”
“这个我下次再告诉你!”她忽然起身,笑嘻嘻地道:“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随后精灵一样远去了。
我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去了旧茶楼,没想到正好遇上茶客们争吵不休、几乎大打出手的混乱局面。
“诸位……这样的地方,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一个中年文士高声打着圆场,衣衫有些破旧落拓。
众人总算平静下来,各自饮了口茶,眼神却仍旧没有平静,尽是剑拔弩张的势头。中年文士急忙对说书的先生道:“先生今日这书说差了,不如换一段……”
说书先生立刻会意:“也罢,那就换一段江湖新事……”抬眼看到我,笑着微微颔首。
由于我经常来听他的书,而且偶尔兴致一起还会帮忙说两段,所以我们也算熟识。
“听说神医风家出了位侠医,风头极盛,先生可知一二?”邻桌一白衣男子忽然开口。
我提壶的手一抖,茶桌上一片湿意。
说书先生闻言接道:“这位公子说的可是侠医风莫醉风公子?”
白衣男子点点头:“正是。”
说书先生沉吟道:“要说这侠医风公子,确是神医风家这一代中的翘楚,不仅有朗月之姿,更兼妙手仁心,活人无数。去年三月,鄞州顾家三十余口突患奇症,或眼盲或疯癫或昏厥……风公子赶到之后,仅用十四天就解决了病症,并揭开一桩惨绝人寰的血案……数月之前,汉中发生瘟疫,哀鸿遍野,幸而风公子途经该地……”
“……风公子年少扬名,但行事稳重,并不轻挑浮夸,亦不贪美色,月前,向来眼高于顶、舞姿倾众的纤舞姑娘慕名相邀,他虽应邀,却仅与其对弈闲谈一日,便潇洒而去……”
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我抿一口茶,转头看向窗外,绚烂的春花丛中,彩蝶飞舞嬉戏,一片生机盎然。忽想起那一夜,柳絮如烟,月色凄冷,我眼看他离去时许下的心愿。
如今,你终于名扬天下,赢一身荣光,那么,我也应该是,没有遗憾了吧?
、桃花深处重相见
【可曾想过,有一天你我重相见,是什么模样?】
三月春浓,梨花堆雪,桃杏枝头胭脂新。
屋室内,细线穿起的迎春花已经干枯了,我有些惋惜地处理掉,决定去不远处的桃花林里走走。
一个人在山上住着,其实是比较枯燥寂寞的,因而总做些常人很难理解的事来打发时光,比如在山林间胡乱晃荡,比如用线穿了花帘悬在屋内,比如闭着眼睛在树下自言自语,比如找了块木头尝试着雕个人偶……
将门落上锁,院子里的竹扉却只是轻轻掩上。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并没有与世隔绝,常常会有人路过,到院子里歇歇脚,讨杯茶喝。好在我运气不错,从来没有遇上过所谓的恶煞强盗,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既没财又没色,委实引不起他们造访的兴致吧。
桃花林里,云蒸霞蔚,融融春光泽陂而下,柔嫩莹白上洇出淡淡的红,像是美人笑靥,绝色倾城。
我小心地折了数枝抱在怀里,馝馞芬芳萦绕鼻间,听到脚步声,很自然地欢笑着转身。
一瞬间,纷花细雨飘摇而落,所有的潋滟春景都成了梦境中的虚幻,散出朦胧光泽。
朦胧光晕中,只有一袭身影卓然而立。
月白色的衣,素净磊落如同初见那日,只是那眉眼已褪去年少的青涩。
“你回来了……”
喃喃开口,只这一句,便泪流满面。
不止一次,在梦中,在心神恍惚的时候,臆想过重逢的情景,想过很多很多重逢时该说的话,然而此刻,却只有这一句。
你回来了……
或许,我一直留在这里,不愿走远,其实是为了等他,等他回来,虽然这等待太过渺茫,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料,会不会蹉跎到白发如霜。
直到他缓步走近,递出一方丝绢,我才真正确定,这些都不是幻觉,他真的回来了。隔了几百个日夜,他终于再次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
许久,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知不知道你哭成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阔别已久的熟悉嗓音响在耳边,我怔怔望着他,发现那张脸上是无波无澜的沉稳表情,甚至……有些淡漠。
凉意从心底涌上来,耳边回响起那日分别时的冰冷声音:“碧笺笺,你不要后悔!”
是不是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失去了?
“你知道,前面那处小院是谁的吗?”他忽又问道。
我尚未醒过神,迎着飞花,讷讷道:“是我的。”
他沉吟片刻,很生疏地问道:“我能不能进去歇一歇?”
气氛这样冷淡,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无情冻结,我有些惶然,脚步虚浮地领着他往前走,途中竟没再说一句话。他没有询问我假死之事,我也没问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好像我们真是初相识的路人,未曾有过任何瓜葛。
轻掩的竹扉已开,踏入院中,一眼看见梨花树下水红长裙的女子,她背对着我们,正踮脚拨下一枝盛放的雪白梨花,做出轻嗅的模样,那般姿态美好。
“小谢,你在干什么?”透着慌乱的声音蓦然响起,身畔人飞快掠过去揽住那女子的腰。
“夫君,你回来了?”那女子恰好回头,她的脸从鼻骨处被白色轻纱覆住,只看得见柔情似水的眼眸和细长的柳叶眉,右边额角还绘了一朵绯色的花,却并不显半分妖艳。
我僵在那儿,怀中桃花落了一地。
“不是说让你好好坐着别乱动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风莫醉微皱着眉,适才还沉稳无波的脸上尽是担忧神色。
“我见这梨花开得很好,就过来看看,你别这么紧张,孩子他没闹了。”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虚弱,却无比温柔。
我将视线移到她隆起的腹部,顷刻间感觉天旋地转,手足冰凉。
你,还是没能忘了他,只可惜,他,已经负了你……
“这位姑娘是?”她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疑惑道。
风莫醉终于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