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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这一切?祁帝只觉得嘴巴里泛着苦涩,罢了罢了,这是他永远都无法偿还的孽债。
萧皇贵妃一路疾走到紫宸宫,掏出怀中的“圣旨”,缓缓地贴在有些薄汗的脸上,心里却是快乐的,皇儿,你终于有救了。然后,她提起软毫,沾了些墨汁,毫不犹疑便写了下去,然后将圣旨放入一个圆筒中,用蜜蜡封好,召了身边会些功夫的荣公公:“务必将这个亲手送到幽王手中,挑十个功夫好点的一道去,早去早回。”
荣公公说了声“喏”便快步退下了。
萧皇贵妃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才觉得自己的骨头都硬地嘎吱嘎吱响,琉舞体贴地帮她捏着,开口宽慰她:“娘娘不必太过于担忧,荣公公必定会将它带到幽王那边的。”
萧皇贵妃点了点头:“明儿个便让皇儿来紫宸宫一趟吧。”
“喏。”琉舞服侍着她睡下了,然后放下了垂幔。
五十七,记忆中的少年
萧皇贵妃难得能睡上一个好觉,她陷入沉沉的梦中,气息绵长而悠远。这一觉,那些许久没有光顾的自己的回忆一一被晾晒在自己面前,无比地清晰,连着那天挂在枝头的莲花灯笼盏上有几个褶子都记得一清二楚,火烛在里面“哔哔啵啵”地燃着,一截火烛之下浮着蜡油,“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莲花灯笼盏上笔走龙蛇地盘旋着一行诗句也一个字接着一个字悬浮在眼前,二十年前的上元节,自己缠着哥哥,甩开了侍卫,偷偷地跑到了火树银花的世安街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和府邸中不一样的景色,一盏盏花灯挂在枝头,将遒劲的老树干都压弯了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些景象从来只能在书阁中发黄的书籍上才能看见,然而却是怎么也想不出这些繁华如梦般的景象的,直到那一刻,才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什么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光景。
彼时还年幼,看着这璀璨的灯花,恍如叩开了九天上的门扇,灯火阑珊处的他长身玉立,花灯焰火,金碧相射,脸上却是带着一张昆仑奴的面具,黑漆漆的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却是因了身边一丛一丛的火花,竟衍生出了俊挺之感。
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般伸出手指,揭下了那一张令人恐惧的昆仑奴面具,从此,便心甘情愿地拔去身上的羽翼,伏缩在了这令人窒息的宫中,与他风雨相携,却也是在一分一分地算计着他,一次一次地放手博弈,赌的便是他对她的爱,只是,这一局接着一局下来,他能剩给她的真心究竟还有多少?她却是不得而知。
萧皇贵妃站在世安街上,身边穿梭而过的是脸上漾着欢快神色的少年少女,她一步一步地走着,身上繁复的十二幅湘水拖裙逶迤在地上,窸窸窣窣地身上落了些东西,她抬起手指在暗紫色的衣袖上捻了一些,却是细碎的灰尘,空中绽放开绚丽多姿的烟火,开成一朵大红的牡丹花,间或夹杂着几缕暗金色,慢慢的,牡丹花便在最绚烂的时候枯萎在夜幕中,她只觉得脸上有些烙疼的感觉,凑近了就着灯笼中的火烛看,才知道原来,之前落在身上的竟是这烟花枯败之后的躯体,再如何绚烂的花都要萎落在地,她按着眉心,看着身边的人群因为这靓丽的烟火而露出会心的愉悦,自己却是孑然一人踽踽独行,她转了个头,却看见花灯焰火之下,一个明媚的少女伸出手,指尖碰触在一枚光滑的昆仑奴面具之上,身旁,一盏一盏燃灯衬得世安街外月如霜,黝黑的面具被一点一点地揭起,然而,藏在后方却不是那一张斜眉入鬓的脸,而是一团黑气,纠结成一只遒劲有力的手,瞬间将女子年轻的身子攫获住,“燕燕,为什么要欺骗孤?为什么要欺骗孤?……为什么……为什么……”质问声声声入耳,如魔音般蚀骨,再也挥不去。
烟火还在不停地绽放在空中,打开层层幢幢的花瓣,绿色的、橘色的、银色的、紫色的……迭出不穷,所有的人都在欢呼,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年轻娇媚女子在苦苦地挣扎。烟火燃后的灰烬却是一点一点地打在萧皇贵妃的身子上,发出灼热的疼痛感,然而她的脚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迈开一步,就这般看着年轻的自己被黑色的烟雾吞噬,而她的身子也被灰烬给掩埋,烟火完美地谢幕,人群又来来往往地在身边走过,终于,灰烬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华贵的十二幅湘水裙拖被火星子溅到,燃成灰烬紧紧地缠绕着她,只余一片黑阒。
萧皇贵妃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还是如稠汁般的浓郁黑色,化不开,一团一团地迎面而来,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瞬间,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黑夜还是黑夜,只是没有了令人绝望的黑气。睡意却是一点也无,萧皇贵妃索性起了身,靠在枕子上,一点一点地回忆起了那个上元节,当时还是少年的凤临梧藏在一枚昆仑奴面具之下对着自己嘻笑晏晏,面皮白净,眸色黑地不掺染一丝杂质,然而,却不是爹爹口中的良人,只因,彼时的凤临梧根本不是继任天子的人选,可是她却是爱着他的笑容,是那么地纯净,梨涡微现,直直地闪了她的神思。
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然而,却是人小势单,爹爹总是虎着脸,根本就不关心她究竟喜欢的是谁,直到某一天,他成了太子,而她也终于如愿盖上了红盖头,成为了太子侧妃。
洞房花烛夜,他解开她的盖头,少年直直地看着她,眸色黑地不掺染一丝杂质,徐徐图图地绽放开一个笑容,梨涡微现,红衣少年和上元节世安街花灯焰火之下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原本应该是欢欢乐乐喝着合卺酒的她却是泪如雨下,然而,心中却是开心,总觉得上苍还是垂怜她的,将心底刻着的少年送到了她的面前。完完整整,丝毫不差,只除了五天后的吉时,他要迎娶他的太子妃,只除了,或许不久之后,他的身边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女子,然后拥着他汗津津的身子,即使身子还是疼痛的,而脸上的笑意却是真真切切,因为这一刻,他和她结合在一起时,是完完整整拥有他的,不管是他的身,还是他的心,都烙刻着“萧燕燕”这三个字。
萧皇贵妃就这般拥着被衾,枯坐到天明,眼睑上现了两片青色的影子,祁帝下了早朝,按着习惯来到了紫宸宫时,却是看到了披发赤足的萧皇贵妃,呆呆地坐在床上,像是陷入了沉思似的,眼神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仿佛是要到天荒地老。
祁帝拥着她的身子坐在床沿上时,萧皇贵妃才反应过来,想要急急地施礼,却是被祁帝伸手止住了,他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燕燕,就这般陪孤坐一坐吧,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随意地坐在一起了?”
自从你登基成了高高在上的祁帝,而我则被册封为萧贵妃时,我们便不再如平凡夫妻那样能够共挽鹿车,行的永远都是君臣之礼,就连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自称时,还要在前面带上一个“臣”字。
然而这一番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着祁帝的面吐出来的。
五十八,故人何处寻
祁帝也没有坐多久,便去了一言堂,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也没有露脸,倒是凤水問秀了一手的好活计,给萧皇贵妃捏脚垂肩,几个宫女直直恭喜“贵妃好福气”,听得萧皇贵妃内心一阵欢欣,于是便打赏一件一件地赐下去,一时间紫宸宫中热闹不堪。
“来,皇儿,你挨着母妃坐。”萧皇贵妃拍了拍身边的蒲团子。
凤水問依言撩起下摆。
那些个太监丫鬟们领了赏赐便走开了,连着琉舞也悄悄地退了下去,只是守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珐琅釉花瓶中插着的一支牡丹花,雍容华贵地开得肆意洋洒的模样。
“皇儿……”萧皇贵妃握着凤水問的手坚定有力,伏在他耳边将自己前一夜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和他说了,末了,才将最为中心的话道出“皇儿,此次幽王回五蕴城,便由你去迎他吧,就安置在墨玉行宫中。”
墨玉行宫位于五蕴城之外,凤水問听了,心下便明朗了很多,萧皇贵妃的意思便是早早地接了遇里,先将她安置在墨玉行宫,等幽王到了,自然便落入了她的手中,遇里不会在意幽王是不是真的在宫中,她在意的是自己亲手杀了他。
“难为母妃了,”凤水問眼圈微红,毕竟,在这个宫中,只有萧皇贵妃是真心敞开胸怀待着自己的,然而转念想了想,“母妃,倘若被父皇知晓了……”
“不必太过于担忧,”萧皇贵妃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逝者已逝,想来陛下不会太过于为难本宫,毕竟,我们之间还有二十年的情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本宫和陛下却有着数以千日的夫妻之情,皇儿且放宽心,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治好你的毒,其他的都不要去想。”
凤水問看着萧皇贵妃一脸淡然的样子,想来祁帝也不会太过为难萧氏,于是便放下了一半的心,陪着她聊了几句,看见萧皇贵妃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便早早地告辞了。
凤水問写了一张条子,按着遇里当初和他所说的联系方式,在当初被掳走的地方埋下了,心下一片轻松。回宫时,他特意去了一趟青水巷李府,朱红色的门,六棱錾花门环,门口蹲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扬武扬威的模样。他一时没有忍住,便走上前,拍了拍了门环,却是等了半饷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出来。
“这位公子,你是来李府寻人吗?”一个路人看着凤水問在唱着独角戏,便开口问了一声。
“是。”凤水問礼貌地朝着路人点了点头。
“唉,可惜了,可惜了,好好的一座李府,却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被一把大火烧尽,我听说里面八十一口人没有一个幸存,除了出门在外的老爷,唉,可惜了,可惜了……”
凤水問听见了,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位老伯,你应该是说错了吧?”
“怎么会说错呢,就在两个月前,李府便着火了,那熊熊烈火啊,烧了整整三天呢,连扑都扑不灭……”
“怎么可能,老伯,你看,这扇这般亮堂,又怎么会有被火熏过的样子?”凤水問只是一个劲儿地否认着,心里却是凉了一片。
“那是因为这家老爷刚刚翻修过,不然怎么会这般崭新?”老者也不多说,只是将双手反剪在身后,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开,口中却是不住地嘟囔着“可惜了,可惜了……”
凤水問忘了自己是怎样坐上马车的,眼前满满的都是素素拥着一袭石青刻丝灰鼠大氅,露出一张小巧的脸,下巴尖尖的,被圈在丝绒之中。怎么会,就这般不见了?他浑浑噩噩脑中如一团乱麻越想越乱,秋相不过前脚出使墨蛟国,后脚李府便遭了火灾,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巧合,谢氏!凤水問将紧紧地握成拳,毫不怜惜地咂向坐垫,然而,手上的疼痛却是怎么也比不上内心的哀伤。
“醇塬,你说你的眼睛怎么能装得下这般多的小星星呢?我都快要被闪晕了。”
“苏醇塬,你要是再敢这样没脸没皮的,小心我以后就不要你了。”
“醇塬,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而你却被命运指给了我,我肯定在前世频频回眸,将脖子都拗断了,才换来今生与你相视而笑。”
“苏醇塬,连着分手这两个字都要女人来代劳的话,那只能说明那个男人着实软弱无能,你听着,从今天起,我白素素,和你一刀两断,带着你的温家大小姐离我远一些。”
“请问苏先生,有何贵干?”
“不要再说了,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苏醇塬,我不想再见到你。”
“苏醇塬,你这般和前女友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干什么,不怕被别人笑话吗?”
素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飘散在他耳畔,蚀人心骨,每一个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切割着他的神经,痛入肺腑。凤水問捂着胸口,跌落在朱漆大门前,门环上的小兽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虚情假意。阿衝看到这个场景,想要来扶他一把,却是被一把摞开了,凤水問半跪在地面上,水泽绽在手指间,他黯哑着嗓子,双肩压抑地抖动着。
素素,我还未曾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就算你生了气,也要在我能看见你的地方生气,不然,我拿什么补偿你?不然,我又怎么补偿你?
凤水問觉得原本软乎乎的心脏有一块地方永远地生冷了下去,再也摸不到一丝一毫的热气。
良久之后,眼角的泪水渐渐地蒸发殆尽,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凤水問起了身,步履稳健,丝毫看不出之前一刻的崩溃。
凤水問一个翻身便上了马车,忽的便想起了那一天,手脚短小的素素却是爬的有些吃力,脚步便踉跄了一下,幸好眼明手快,伸手抓住了横杆,他翻身而上,却是没法子再看见素素拥着一袭石青刻丝灰鼠大氅,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坐在马车中的样子,心里又不由得一阵泛酸。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