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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高寒最怕提起的话题,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来斌书记的问话,但是,在领导身边,他不能撒谎。有人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高寒却认为,撒谎不仅是对领导的背叛更是对自己人格的背叛。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想听实话吗?”
“据实说来,我不会怪罪你的。”来斌书记大气地说。知道真相是他唯一的目的。
“她毕业于银行学校,后来被分配到信用社,两年后提升为信贷部主任,后来又被提升为信用社主任,可是——”高寒正说着,嘎然而止。他丰富的语言和词汇一时被堵塞到了胸口,用尽了力气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可是怎么了?快告诉我。”
“她后来由于某种原因,被解职了。这还是次要的,要命的是,她受到了刺激,精神上有点问题。”高寒尽量放缓语气,以冲淡悲剧性的味道。
“她现在怎样了?”来斌关心地问道。听到丹呢的精神上出了问题时,来斌书记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抖动,好在他及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我曾经在她的手下干过,她对我很好,一直把我当小弟弟对待。等我知道她得病后,就请专门的医生给她看病,还请了个保姆专门照顾她,春节过后我去看她,已经康复了。”高寒用最简练的语言概括了事情的经过。
来斌书记把车子的速度放到了最低,高寒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对他都极其重要。他不想因为车子的速度而影响了他的听觉,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从而漏掉任何一个关键的字眼。如果这样,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损失。
“她为什么被免职?”来斌问道。他要解开他心中的谜团,尽可能不放过有关丹呢的任何信息。
“来书记,我能不说吗?”高寒小心地问道。
“为什么?”来斌反问道。
“人生漂浮不定,世事变幻莫测,晚上脱了鞋子,明天早上说不定人已经没了呼吸,今天乌纱帽戴得好好的,不定哪天就会被摘下来,被别人当做破烂扔进垃圾桶。官场之事,你比我清楚。”
高寒把来斌书记的问话绕了过去,但来斌书记还是听得出来,丹呢是官场尔虞我诈的牺牲品。他没再问什么,也不想再问什么。身处官场多年的他,怎么能不了解官场的黑暗和残酷。
“你能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高寒的好奇心也想得到满足,就忍不住地问道。
他这句问话,使来斌书记又回忆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当时的他还是西北某部的刚刚成名的作家,和高寒的境遇一样,也是因为一篇文章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某个开国功臣要来大西北视察,这里曾经是他战斗和工作过的地方。将军要来视察,此事非同一般,在接待工作的安排上,除了隆重的仪式,还要借助媒体来宣传将军永存青史的丰功伟绩。军区领导把这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素有文采的来斌。
军区领导在交代任务时,曾经下了死命令,这篇文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来斌就要复原,回家种地。来斌知道这篇文章的分量,就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坐着军区提供的吉普,跑遍了将军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走访了一百多位老人,最后拿到了详实的第一手材料。
他所收集的材料并没有传奇色彩,都是将军关心下级和群众的小事。当他把题为《将军的眼泪》这篇洋洋洒洒上万字的文章拿到军区司令面前时,军区司令对他是又吹胡子又瞪眼睛,把稿子扔在了地上,差一点就别撕碎。
司令员发火了,军人发火不可小视,除了暴跳如雷,还脏话连篇,什么“混蛋孬种乌龟王八”统统地朝来斌的头上砸来。
“什么狗屁文章,不写炮火连天的故事,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关心百姓疾苦,难登大雅之堂。这哪是将军这样的人干的事?”
要是一般人,肯定会做出各种低头认罪的反应——承认错误,要求处分,甚至哭鼻子抹眼泪,然后灰溜溜地离开。来斌也做出了反应,但绝没有上边所说的各种软蛋的姿态,相反,当司令骂够了,他开始呵呵地傻笑。
这一笑,把司令只笑得摸不着大头小尾。他沉下脸来,厉声问道:“狗日的你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我的脑子好着呢,依我看,你司令你的脑子有了问题。你想,他的英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都不再新鲜了,唯有这些小事,才能折射出将军身上闪光的亮点。”司令一听,这小子竟敢辱骂上级,就当即要他卷铺盖走人。可来斌并没有抬脚走人,他以非凡的胆量和司令打了个赌。
“我的这篇文章肯定能引起将军的重视,如果不能,我情愿被开除党籍和军籍,立即回家耕种田地。我要是能做到这点,你该怎么办?”
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和司令打赌。军人出身,脾气火爆,经不住要激将,司令立马接话说:“你的这篇文章如果能引起司令的重视,我就把这个司令的位子让给你。”他说的本是气话,事已至此,本该等着文章说话,谁知来斌竟然不依不饶地要司令写下字据。
司令见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就让警卫撵他滚蛋。
第七卷 第386章走私(19)
来斌虽然从司令部滚蛋出来,但他的文章还是在将军来视察的那天被登载在日报的头版头条。三日连登,将军并无反应,直到一星期之后将军要走的那天,才让警卫给司令部打来了电话,他要亲自接见《将军的眼泪》的作者。
司令亲自陪着来斌去拜见了将军。在路上,司令把来斌骂得狗血喷头。
“老子的名节全毁在你狗日的手里,等我回去,把你送上军事法庭,一枪毙了,省得你给我惹是生非。”司令气愤地骂道。
“呵呵,你就等着把司令的位置让给我吧。”来斌满不在乎地说。他知道,司令也是战争年代过来的人,打仗是一把好手,若论文章,他再学十年,也不是来斌的对手。
等司令陪着来斌见到了将军,将军听完了介绍,把司令冷落在一边,上去就拉着来斌的手,问长问短,问寒问暖,好久没有松开。
司令惊呆了,在心里直骂自己:打了半辈子仗,也没摸过将军几次手,这狗日的,竟然受到这等待遇。
以后发生的事更是让司令瞠目结舌,将军命令司令说,他要把来斌带回北京,让他做自己的文字秘书。
来斌带着老婆和孩子离开了西北的司令部,司令亲自把来斌送到了机场。司令和来斌都没有想到,一篇文章,竟能改变来斌的命运。
可天有不测风云,来斌和爱人晓冰只顾和司令告别,忘记了照顾他们那刚满三岁的双胞胎,等司令离开后,夫妻两人才发现,两个站在一边的女儿,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两个女儿,姐姐叫丹盈,妹妹叫丹呢。丹盈就是现在的来华,丹呢就是高寒所说的刘燕妮。
找不到孩子也得走,北京那边已经做好了接人的准备。可孩子不能不找,来华就退了晓冰的飞机票,叫她留下继续寻找女儿的下落,他一个人坐着飞机走了。
“二十年来,我们两个每每想起丹呢,爱人都痛哭失声。我每年的大年初一都拒绝吃饭,团圆啊,对于人类是多么的重要,尤其是对于我们中国人,更是大事。现在好了,我就要见到我失散二十年的丹呢。你是我的恩人,是丹呢的恩人。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调到了省委做我的秘书了吧。对于文字工作,我本来就是门里出身,你的文章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我都佩服。”
来斌书记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话题拐到了提拔高寒做秘书的事。
高寒在听来斌书记讲故事时,蒋丽莎也在和来华套近乎。
蒋丽莎目前最关心的不是刘燕妮是否是来斌丢失的女儿,而是她的那十五辆走私车。两个几乎是陌生的女人,还有着不同的国籍,刚刚才认识一个多小时,不可能那么投缘。但是话题可以寻找,有了话题就就看可能有投缘的机会,只要缘分到了,那十五辆车子就会平安地从督察站里出来,回到蒋丽莎的手里。
来华紧紧地跟着前边的车,和蒋丽莎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说。车子的话题就成了蒋丽莎聊天的敲门砖。
“华华,美国的车子是不是特便宜?”蒋丽莎问道。
“国内进口的车子都要缴纳百分之二百的关税,扣除了这些钱,基本就是美国的车价。”来华并没有直接回答蒋丽莎的问话。
“我香港那边的朋友为了支持我们北原市,以曾送的名义给我们发了十几辆车子,都是豪华款的。”蒋丽莎终于把谈话引向了她的走私车。她不能说那是走私车,那是违法的事,任何国家都不允许,所以她避免了走私车三个字。
“那好办,回头我给爸爸打声招呼,要他们放行就是了。”来华轻松地说。
“那我能直接对你爸爸说吗?”蒋丽莎只是市委书记的夫人,何况她做市委书记的夫人并没有多长的时间,她不清楚,像她这种级别的女人,敢不敢向省委书记提出这个问题。
“自由的交谈是人类的权利,你可以提出来,但他也能拒绝。”受到过美国文化熏陶的人就是不一样,说的话一针见血,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那我选个适当的时机,说说看,但是如果他不答应,你会不会帮我一个忙,替我求求情。”蒋丽莎想好了两套方案,她想两条腿走路,这样更稳当些。
来华回头笑笑,说:“你们真逗,怎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搞的这么复杂,他如果不答应,我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他是省委书记,但我只是他的女儿,除了我是他女儿的身份,我还是美国的公民,作为一个外国人,我不可能干涉你们的内政,你说是这样吗?”
好家伙,一张口就把问题上升到了国际化的层次,蒋丽莎这才意识到,要把事情办好,依靠这位来自美国的姑娘是一种愚蠢的想法。这样一来,就更加坚定了她要瞅准机会向来斌书记亲自回报的信心。
车子终于到了北原市,在高寒的指引下,很快就来到了刘燕妮居住的小区。
下车后,高寒在前边领路,来斌书记紧跟其后,来华和蒋丽莎走在最后边。到了刘燕妮的房门前,高寒伸手就去按门铃,可被来斌书记阻拦了。
高寒不解地望着来斌书记,只见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惴惴不安地问道:“高秘书,你说我要是见到了她,我该说些什么?她要是不认我该怎么办?”
来斌平时的发言稿或者其他有关的文字工作,都由高寒来亲自处理,想不到这回来斌书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高寒还真的不知道给怎么回答。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进去后你先不要说话,等她见到来华后看她的反应,等她感到纳闷时,就要求我们给她答案,然后我们慢慢地告诉她实情。至于你说的她不认你,那是不可能的事。一个从小就离开了父母的人,一旦她的亲生父母出现在她的眼前,你想他会怎么样?要是这样的故事在你的身上发生,你的反应什么?”
高寒说完,没等来斌再说什么,就直接按响了门铃。
第七卷 第387章走私(20)
悲伤和喜悦同在,希望和失望共存,人常说,希望越大,失望越深。高寒按了半天的门铃,却听到屋内没有任何反应,他索性把手放在门铃的按钮上,让门铃一直响个不停。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就像一只蜜蜂飞进我的窗口。。。。。。”
音乐从门缝挤出来,在空间打着转,灌进人们的耳朵,但优美的旋律并没有松弛人们的神经。他们不是蝴蝶,不能从窗户飞进刘燕妮的家,只能无奈地等待。
身后的三个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有人打开希望的大门,但是,希望的门却一直没有打开。
来斌的脸由渴望变成失望,又由失望变成了沮丧,心灵的大门就要关闭。
三十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门里依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高寒放弃了,把手从门铃的按钮上放了下来。来斌低下头来,高寒跟随他一年多,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沮丧过。
“也许——她和保姆一块出去了,我们再等等。”高寒安慰来斌书记说。
来斌点点头,表示同意高寒的意见,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时,刘燕妮的邻居上来了,她见到一群人站在刘燕妮的门口,就谨慎地问道:“你们是来找这户人家的吧?”
“是的,今天你见过她吗?”来斌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三天前已经走了,大包小包的,大概是出远门了吧。和她一块走的还有她的保姆,看样子是从农村来的,两个人分别时还哭哭啼啼的。”邻居把她见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高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