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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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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父亲很想能有多一些日子和我在一起,于是决定去去父亲那儿待一段时间。

邵子昂的第二封信没有对前一封信作出任何解释,也不再提类似的问题。但讲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时,态度是诚恳的,用上了“我又听到你的呼吸声”之类词句。

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的相互依赖是最重要的,如果大家猜神疑鬼,互不服气,嫉妒排挤,那我就打算退出班子,回到下乡最初时给自己的定位:做一个洁身自好的独行者,当一个记录农村生活的旁观者。我不愿意堕入纷争和庸俗。

去五七干校的汽车,一路向奉贤海边驶去。

途中只见拉练的队伍源源不断,我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一拨拨被甩远、又一拨拨近来的队伍。

一位白发老人见我背着包,要给我让座。我知道这一车人都是干校的老同志,我哪里敢坐?赶快谢绝。

父亲所在的干校里,有很多这样的老人,他们也要种田,挖河泥。

听父亲说,自林彪事件以后,要求这些老干部参加强劳动的规定放松了。除了上午要学习外,他们有了一些闲着的时间,下象棋、看书、聊天,中午可以睡个午觉,晚上可以看个电视,但在政治上依然处于困厄之中。

干校的管教人员稍为年轻些,现在也没多少事干了,喜欢在乒乓室里打球。

那天,我看见乒乓室走进来一位老太,尽管已经步履蹒跚,但仍能看出她的气质,想必以前也曾担任过重要职务。

管教人员朝她开玩笑:“阿唷,没事跑到这里来了,也想来打打球?”她摆摆手说:“现在你们水平都提高了,我们不行了。”

那群人发出哄笑:“那么说,你以前很有水平喽!”

甚至有人厉声喝到:“什么东西!”“叛徒的老婆!”

老太显然走错了地方,她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回身走了出去。

经历过文革的老干部,早已经是大彻大悟,宠辱不惊了。

我到干校的第二天:1月10日,有一件让全国人民热议的大事,毛泽东主席去参加了陈毅的追悼会。

我看到五七干校的老人那天十分悲愤也十分亢奋。

我住在父亲的宿舍里,宿舍里几个老干部原来都是新四军陈毅元帅手下的干将。他们之前还沉浸在陈毅病逝的哀痛之中,听说毛泽东主席出现在陈毅的追悼会上,个个都感到些许欣慰,并悄悄地私下里猜测中央对老干部政策是否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他们中有人凭回忆写出了陈毅的《梅岭三章》,我清楚地记得,那几位老干部反复核对诵读,竟然潸然泪下。

立刻,陈毅的诗在五七干校的老干部手中暗暗地传开了。

起初我还以为这三首诗是陈毅前不久病重中写的。后来才知道,这是陈毅1936年冬打游击时被围在梅山,加上伤病,作了牺牲的准备,写下三章留给后人的诗。

如今,陈毅真的走了,他写的诗,却好像正是为35年后准备的,那意境和环境与35年前竟是如此相似:

梅岭三章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我也把这首诗抄了下来,并带回黑龙江,传抄给了其他知青。

后来,全国各地有一阵子追查此诗来源,竟然一直追查到边境线上。

有来人问我:“这诗从哪里得到的?”

我撒了谎:“火车上与我面对面坐的一个人抄给我的。”

问:“什么地方的人?叫什么名字?”

答:“不知道,下车后各分东西,姓什么都没打听。”

我曾经被搜过一次身,蹲过笆篱子;这次又被搜了一次心,我的眼光依然很凶,但不再抗议,于是不了了之。

  
 78、上海过年 '本章字数:1414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10 18:01:36。0'
大年夜,15位回上海探亲的知青要来我家聚会。

我家并不大,向邻居借了好些凳子才安顿下来。桌子也嫌得太小,瓜子、茶水、水果摆满了。

别人家门口已经放起了鞭炮,火光闪亮,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院里的小孩不时扯住我的衣角,要我把鞭炮给他们放。我说:“等等,再等等。”

终于,知青到齐了。我拿出鞭炮,想不到每个来的知青都拿出了大大小小的鞭炮,一大堆。

这下院子里的孩子们高兴了,只见半空中的闪光、带尾巴冲上九霄的“卫星”、绕着人们团团转的老鼠……引来了周围的许多大人小孩,他们两手捂住耳朵,东躲西藏,笑声和嘘声在不大的院子里爆发。

放完鞭炮,回到屋里,我们做了一个游戏,写了12张唱歌、讲故事、朗诵等不同的纸条,还有3张空白的,大家摸彩。然后根据纸条内容进行“亮相”,摸到空白纸条的就免去这一“劫”。

苦着脸的,一般是要唱歌了;脸色平静的,大概就是讲一段在爱辉的故事了;哑然失笑的,一定是摸着白纸条了。

我们在上海告别过去的一年:拿下稻地、捞木盖房、保卫知青点、守卫边境、带领生产、评上一等工、选进队委会……我们在上海迎接新的一年,尽管是未知的一年,但总得满腔热情去过的一年。

很快,我回上海探亲已经三个月。

在返回黑龙江之前,昊宇要找我谈一次心。

他是直到春节前才回沪探亲的,因大家都忙着过年,还没有很好地与他聊过。

非常意外,我从昊宇那里,才知道邵子昂给我那封莫名其妙的信的原因。

事情起于昊宇,他对我在知青点提倡的一些做法上产生了误解,比如到县公安局想去保汪永德、吴茂财他们回来,是做老好人;比如与杜义田之间的来往,是搞“外交”。

在我回沪探亲后,他和邵子昂一起议论了我的问题。

第二天,邵子昂就写了那封要让我公开的信。寄出前,还把信的内容跟昊宇说了。

据昊宇在我谈心时说,昊宇当场就对邵子昂说:“这样有点不好吧?”

邵子昂说:“不管他,看他怎么办!”

后来,昊宇回上海,了解到我接信后和回信的情况,听到其他知青对这封信的看法,还有我对知青点将来的设想和“走出知青点”的要求,觉得是误解了我。

我没有指责昊宇。

我对昊宇说:“我很相信‘哪个背后无人说,哪个背后不说人’这句话,这很正常。再说,像我这样经历过“不准乱说乱动”的“可教育好子女”,又经历过十天牢房的人,对误会这种事早就麻木了。

我在乎的是作为一个团队,让整个团队取得共识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我关于‘走出知青点,重新认识农民’的看法太超前了,我情愿放慢脚步,等待大家,然后共同前进。

我不可能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前进。”

昊宇流下了泪。

我看不得眼泪的,便说了些宽慰他的话:“既然是一次误解,说开也就过去了,我在沟通上也做得不够。”

一直以来,有人批评我是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是一个吃了亏也不会接受教训的人。

我情愿做这样的人,而不想做一个不愿意相信别人,吃点亏就处处戒备别人的人。

探亲结束的时间终于到了。

农村插队,没有人规定我们探亲时间的长短,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规定的。

我开始规划回去的路线。

那个年代的人,从小都向往北京,当然也包括我。

大串联时,就曾想到北京去,但走到苏州便乘船南下了。毕竟那时才13岁,没有恒心又贪玩,于是打着步行大串联的旗号,去上海附近的苏杭两州逛了一圈。

17岁不到的那年,我走得好远好远。穿过江苏、安徽、山东、河北、天津、辽宁、吉林,直抵黑龙江,到最边境的爱辉下乡。一路北上,遗憾的是与北京擦肩而过。那时就暗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绕进北京城去。

这次,机会来了。我计划从天津下车,再换乘其它列车去北京。

  
 79、话不投机 '本章字数:123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11 11:19:18。0'
凌晨四点多,出了北京火车站,我直奔天安门广场。

天太早,很冷。到一个摊位上买油饼和豆腐脑吃,吃得热气腾腾。

吃完,坐在广场的栏杆上等天亮。

天安门的样子,我们已经无数遍地在照片、电影中看见过。

这是第一次站在这里,城楼,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广场,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宽阔。这让我有点失望。

也许是因为我们去了黑龙江?没有什么再比北大荒一望无际的田野宽阔了!

我还去了北京的天坛、地坛、故宫、新华门、香山、颐和园……在颐和园,请专门拍照的留下了影。

这是我在外地留下的第一张旅游照。

没去长城。

长城太远,去的话要在北京住宿,我没有多余的钱,所以做不成好汉。

知青,在人们的眼中一向不是好汉。而我对长城的印象也一直很不好。好多年后去了一次长城,我终于把自己对长城的看法理出了头绪。

我是这样把长城与运河来对比的:

“今天,长城寂静了,运河依然喧嚣;

长城失却了当年军事防御的价值,运河却仍是中国的一条经济大动脉;

长城作为‘人’字上的一撇在历史的变迁中虚化了,运河作为‘人’字下的一捺却熬过苦,倾注爱,坚实有力地、满怀希望地支撑着伟大的‘人’字。

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自秦以后,不修长城的朝代有唐、宋、元、清;但却没有一个朝代不修运河的。

是因为强大而不修长城?是因为生存而必修运河?

当人们爬上已经虚化、没有价值、寂静萧瑟的长城,在那里大呼好汉和伟大的时候,运河,两千多年来,一直低调地、廉价地运送着盐、粮、沙、木等物品,养育了富庶的中国东部。”

我想,我不会再爬上长城的。

从北京再到沈阳,出站去一家茶馆品茶,竟然“醉茶”了。

与醉酒最大的区别就是醉茶后头晕而十分清醒,醉酒可以一睡了之,但醉茶却得清醒地忍受头晕的难受。

我又从沈阳去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去齐齐哈尔。齐齐哈尔是中国最北面的一个有辫子电车的城市。

在齐齐哈尔火车站上。碰到一个兵团知青,一同去嫩江。

他是个上海人,由于“同乡人”的原因,我们很快就互相聊起来。

当他知道我是插队时,挠了挠头皮,带着难以理解的口吻说:“我真想不到还有人跑到那块地方去!”

我忍不住说:“那里是中国最北边的边境线,就在黑龙江边,景色很美丽的。”

他摇摇头,**地说:“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兵团的待遇比你们高,今后还能上调。”

他抄了一首歌给我,说这是上海知青歌,还哼了一遍。

《我是个穷知青》

“我是个穷知青啊,我游荡在外滩上。

谁要是敢小瞧我,砰砰就两拳头。

我是个小瘪三,我口袋里没钞票。

壮着胆子去外滩,还想搞对象。

苗条的身材,美呀美,美呀美。

甜蜜的嘴唇,甜如蜜,甜如蜜。

我是个穷知青啊,我游荡在外滩上。

谁要是敢小瞧我,砰砰就两拳头。

姑娘真美丽,我深深地爱上侬。

爱侬一个半天,还是人家的人。

苗条的身材,美呀美,美呀美。

甜蜜的嘴唇,甜如蜜,甜如蜜。

我是个穷知青啊,我回到乡下去。

扛起我的锄头,我是乡下人。”

我不太喜欢这首歌,同《南京知青之歌》相比,这歌的味道怪怪的,翻来复去唱的是“钞票、女人”,有点“小瘪三”的腔调。

但他很喜欢。

鸡同鸭讲,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家一路无语。

  
 80、炮兵司令 '本章字数:952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12 08:43:06。0'
上海此时应该柳树抽芽,一片嫩绿了。

但这儿,却还漫天飘着雪花。

回到生产队,第一个和邵子昂交换了看法。

他对我所说的“走出知青点,重新认识农民”这些话已经心不在焉,因为他真的要走出知青点了。

在我们回上海探亲的日子里,公社要推荐一批工农兵大学生,他被推荐上了。什么学校还不知道,到底是去上海、北京还是哈尔滨?要等公社最后敲定,现在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所以他和我谈话时心思不定,眼神飘忽。

邵子昂向我交接知青点的工作。

其实也用不着什么交接,一大堆问题。

晚上,我召开了全体知青会,把三大问题向大家透了底:

食堂管理、解决住房、重选班子。

比我晚回生产队的探亲知青,仔细地看了看我,问道:“你怎么一点精神都没了?”

我说:“这三大问题都好办,最怕的就是,招工的招工,上学的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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