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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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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诗人罗隐反对这种对女人的责难,写了一首诗:“家国兴亡自有时, 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后来同情西施的文人更是编了一个理想的结局:越国大夫范蠡在为越王物色美女时就已经和西施相爱,吴亡后,两人驾扁舟,入太湖,不知所终了。

站在山顶,只见漫天飞雪,远处茫茫一片。我对晓晗说:“天晴时,可以从这里看到太湖。人们传说范蠡和西施就是从里隐居太湖,相伴到老的。”

晓晗叹道:“本来没什么好看的,让你这么一说,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了。”

我们抖落伞上的雪片,来到山顶寺庙。这是我国著名的佛教净土宗道场之一,寺庙中午有素面供应,小和尚为我们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香菇素面。

平时人声鼎沸的斋堂今日只有我俩。窗外,大雪纷飞;堂内,悄无声息。那种安祥、温馨和唯我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表。

下山时,积雪更厚,已不见我们上山留下的足迹。抵山脚,回望灵岩,茫茫大雪之中,山峰近浓远淡,蜿蜒的台阶上,我俩下山的脚印又已经被大雪覆盖。

真是一个漂浮在仙境的两人世界,洁白无暇,且来无踪去无影也!

  
 171、牵手走过 '本章字数:1706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13 12:56:39。0'
这是粉碎“***”的第一个春节,十分祥和而又热闹。

《洪湖赤卫队》、《东方红》、《小兵张嘎》等一批在文革中被禁10年的电影恢复上映是最令人兴奋的事。

回上海探亲的知青到处去弄这些老电影的票子,每天去电影院赶场子。而上海的大街上,也可以随时听到“洪湖水,浪打浪”的传唱。

十年动乱结束,如同春水融化了坚冰,人们充满了喜悦,也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期待。

但是,我在春节之后却陷入了痛苦。

可能父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痛苦,特意等春节过后才向我摊牌:他们不赞成我和晓晗的恋爱。

他们手中有一份上海慰问团干部对晓晗家庭背景的调查,晓晗的上一辈亲戚中有一个人,与我的父辈在年轻时代分属于不同的两个政治阵营。

父母再三强调,他们自己在参加革命前就是农民的孩子,在“门第”上并不存在偏见,不反对我与普通工人家庭出生的孩子相处,但不能接受政治背景有问题的人做亲家。

解放后,尤其是文革中,即使是普通人家,在择偶时对对方的政治面貌与家庭出身都十分关注。可靠的政治背景,不仅仅是为了个人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最起码,可以保证在飘乎不定的政治风云中,不使家庭出现大的动荡。

我承认,在那个年代里,自己偷偷地看过许多爱情小说。从中国的古代长诗《孔雀东南飞》、传奇杂剧《牡丹亭》一直到英国作家简?奥斯汀的小说《傲慢与偏见》、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作品中那种重爱情,轻生死的男女主人公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在爱情上,我更倾向理想主义,而不是现实主义。

我并不想违拗父母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一生的平安。

但我却想起了一个人,他经历的痛苦恋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个慰问团干部,一位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他在大学时有一个恋人,毕业分配时,组织上对他说,如果要去那个重要的部门报到,就必须与家庭出身有问题的恋人分手。

他们分手了,但恋人知道他还想着自己,竟毅然去了外地工作,并很快和一个瘸子结了婚。

他对我说这段经历时,早已成婚生子,但我却看到他的眼眶里仍然噙满了泪水。

想到这将跟随他一辈子的痛,我常常会反问自己:假如是我,会放弃分配到那个单位,同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我给自己的答案是:会放弃单位。

因为我向往自由的爱情,我无法想像两个相爱的人硬生生地分离,然后再分别去同另一个人生活,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煎熬的又岂止是两个相爱的人?

晓晗这天和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从提篮桥到徐家汇,从中午到夜里。

我们还没有品味就要到来的幸福,就要谈论分手的痛苦了。

晓晗说:“我回去问母亲,亲戚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母亲什么也不说,只会哭。”

我问她:“你不认识这个亲戚?”

晓晗说:“从来不知道有这个亲戚。我想……为了你的前途,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说:“我本来对仕途就不感兴趣,能影响我什么呢?再说,党对家庭出身不好的青年都有‘重在表现’的政策,一个从来不来往的亲戚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青年人都这样来找对象,那中国社会子子孙孙都分成出身好的与出身不好的两类人,这不成了古今中外一大笑话吗?”

晓晗苦苦地笑了一下,说:“我没像你想那么多。我提出分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看到你和自己的父母闹僵,他们毕竟是爱你的。”

她分手的两个理由,都是为了我,我的前途,我家庭的快乐,这要怀着一颗多么善良的心才能做到呀?

我忍不住仔细端详晓晗:扎着的两条小辫垂在胸前,晚风把长长的鬓发吹起,昏黄的路灯下,可以看见她眼里泛着泪光,饱含着真挚和善良。

人们常说:善良即美。我觉得很有道理,她真的很美。

晓晗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脸红了。

我说:“还记得那天在江边我问你的问题吗?‘如果我蹲监狱了,你还会跟我吗?’你说‘会的’。难道你就没想要问我一个问题吗?”

晓晗说:“问什么呀?”

我说:“你可以这样问呀‘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你还会要我吗?’我的回答肯定也是那两个字‘会的’。”

晓晗依偎在我的胸前,眼里的泪水落下。

我轻轻地对她说:“准备一下,过两天去买火车票,我们回生产队,那里是我们的‘太湖’。”

晓晗抬起脸问我:“什么‘太湖’?”

我问她:“忘记啦?春节前到苏州去,在灵岩山上跟你讲范蠡西施隐居太湖的故事?”

她笑了,牵起我的手。

谈恋爱半年多来,我们有了第一次的偎依、第一次的牵手……在昏黄的路灯下,走着城市里那弯弯曲曲的回家路。

  
 172、我和阿毛 '本章字数:1802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18 16:12:00。0'
这天夜里,我和晓晗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快到晓晗家时,路过一家剧场,看到身后有五六个鬼头鬼脑的家伙站在那里。我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谁知他们轰叫起来,一只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飞向我们。

我突然在这些家伙中发现了他,长长的旋发盖住了两只招风耳,嘴上蓄着小胡子,一件厚绒大翻领遮着脖子和下巴。

我惊讶地叫了声:“阿毛?”

他的眼光应声射来,游移不定地扫了我一下。

我可以感受到这是一双看破红尘、桀骜不驯的眼睛。

他对我作了一个轻描淡写的、无所谓的笑,招呼同伙扭头而去。

我想追随他们,被晓晗拉住:“你认识他?他是这一带流氓的小头目,在派出所已经几进几出了。”

怎么会呢?我童年的朋友,那个夏夜在屋顶上和我谈理想的“阿毛”,难道已经与我永别了?

每个人回想起童年的朋友时,一定会有特殊的感情,我也是这样。

小学时,老师要我和一个长着招风耳的同学一起为班级黑板报画报头,于是我们熟悉起来,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与他家里人一样,叫他“阿毛”。

我们的友谊随着年龄一起增长。在学校画画,到路边地摊看小人书,星期天,我们爱上自然博物馆,那里有鲸鱼的巨型骨架、数不清的昆虫野兽标本……我们对整个世界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无穷的遐想。

一个静谧凉爽的夏夜,我们爬上他家的屋顶乘凉。

他家靠在河边,习习凉风吹过,我们一起看满天的星星。

阿毛端正地坐在房瓦上,带着一种崇敬的神情讲他父亲在“回民之队”里打日本鬼子的故事。

“等我们长大了,假如也能像父辈一样,参军打仗那多好!”儿时的我,十分憧憬英雄的战斗生活。

“将来要打的仗有的是,只有把世界上反动派都消灭掉,共产主义才能实现。”阿毛见我怕长大了没仗打,笑我傻。

“打仗时,我想当飞行员!”我想起了上学后写的第一篇作文《我的理想》,那是我小学里唯一拿满分的作文。

“那我就去造飞机!”阿毛一直喜欢玩航模,他有他的理想。

我趴在屋顶的水泥楞上,看到阿毛的身子嵌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四周闪烁着灿烂的星光,就好像我们已经在神秘的夜空中飞行一样。

夜深了,我们从屋顶撤退。阿毛对我说:“爸爸说,我们这一代儿童将来能过上共产主义生活,一定的!”说完,他嘴角上浮现幸福的微笑。

小学毕业时,没过上共产主义生活,遇到了“文化大革命”,阿毛和我的父母都被打倒隔离。我因为要看好四个弟妹,整天呆在家里买菜做饭,哪里也不去。但阿毛父母被隔离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到处流浪。

再后来,我去黑龙江插队,听说阿毛去了黑龙江兵团,从此俩人一北一南再无消息。

自从那晚与“阿毛”远远地打了一个照面后,一连几天,我去晓晗家路过那个剧场,都会四下张望,希望能再看到阿毛。

我想对他说:“我们儿时的理想都泡汤了,我没当上飞行员,你也没去造什么飞机,尽管我们这一辈子也不会生活在共产主义,但不要灰心,不要冷漠,我们都还只有20多岁,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可以学着做一些事,起码,去做一个正直的人。”

可惜,直到要离开上海的那一天,也没见到“阿毛”。

这次回生产队,我和晓晗约了好多知青一起走。在火车站,我看到了与晓晗一个弄堂里的“小老虎”,也是我的同学。

我奇怪他怎么也来了?

“小老虎”见面就对我哈哈大笑:“还记得吧,七年前你要去黑龙江插队,我请你关照一下晓晗,没想到你们现在谈朋友了!介绍人要吃十八只蹄胖的,你没给我,我来寻你要了。”

原来,他这次回沪探亲听说我和晓晗谈朋友,一直想见我一面,听说我们今天就要回黑龙江,没捞上见我一面的他,就干脆到火车站来送我了。

我问他:“你是去了黑龙江建设兵团吧,有个阿毛你认识吗?”

“小老虎”一听“阿毛”的名字,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我们是一个连队的,本来关系很好,可是……”他瞅了瞅边上的人,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知道吗?”

见我摇头,“小老虎”说:“火车快开了,没时间跟你细说。反正,阿毛被人家带坏了,生活得实在太无聊。事情被发现后,把他们关进了团部的禁闭室。这家伙嘴最硬,吃了很多苦,人都被打得不能动了。这两年他一直在上海治病,搞病退。”

火车启动了,那有规律的车轮声照旧又轰隆轰隆地响起来。

我坐在那里一直想着阿毛的事,直到火车过了蚌埠,我才觉得有点困了。

我进入了梦乡。不知怎么搞的,梦中的我不是在车厢里,而是趴在最后一节车厢的踏板上,我一只手拉着踏板边的扶手,一只手拼命拽着阿毛――他那双会画画、会做航模的手。阿毛的身子在飞驰的火车后面飘荡起伏。

轰隆隆的车轮声变成了飞机的引擎声,我和阿毛在蓝天上飞翔……

  
 173、车厢对话 '本章字数:1717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19 11:16:57。0'
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听到轰隆轰隆的车轮声还在继续,揉着眼睛问:“到哪里了?”

同行的知青都笑了:“快到泰山了。”

晓晗嗔道:“你真能睡,七八个小时,醒都不醒的。”

说实在话,临出发那几天,每天与父母长谈关于我谈恋爱的事,但进行得很不顺利,我真的没睡好。十分遗憾,这次想趁探亲的机会,让双方父母认可我们处朋友的事,结果却无功而返。

透过车窗,我抬头望远,在一片青山之中寻找那最高峰――泰山。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从上海乘火车去哈尔滨,泰安是必经之地,每每当火车缓缓驶过泰安站,我都会想起杜甫这句诗。

看着车窗外那慢慢移动远去的山颠,我不知多少次同自己约定:总有一天,我要登上泰山。

几千年来,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把泰山作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华夏历史文化的缩影。但对我来说,向往泰山那种“凌绝顶,众山小”的气势,是想从大自然里去体会另一种哲理:人的生命不过就是几十年,小如“众山”;而由生命散发出来的人性、爱情和思想却会代代相传,如同“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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