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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看着赵将军不住抖着的卷曲着的络腮胡,点点头。
听到欧阳谦说的那句话后,我答应了火鸿君让我练习剑法的要求,我并不是想成为一位多么有作为的女剑士,只是自己真的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欧阳谦的那番话会不会又是一个误会呢,可能那样说又能有什么误会呢。
赵将军今天是来拜访火鸿君,抽空来教我一招,我们现在坐在竹林旁的两把石凳上,太阳照得对面的小溪泛出粼粼的光芒,晃得我眼睛刺疼,可我却还是盯着那处地方。
看到欧阳谦的笑颜,我真的无法质问出那句话。
“是不是欧阳谦又惹你生气了?”赵将军道。
我沉默了会,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个小子总会做出些让人无可奈何的事,不过他的本性可不坏,这点你该比我清楚。”赵将军说着,擦了把脸上的汗,厚嘴唇咧开对我笑笑。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开口对我说,我就看到在他后面的那棵竹子后面晃过了一片白衣。
我的心猛地一惊。
果然又是一脸笑容的欧阳谦,今天他头上束了整齐的冠,脸庞的线条更加清晰地露了出来,连腰带都是宽而硬挺的,奇'…'书…'网'鞋子也是格外干净,配上他俊秀的五官,没人会不认为他是哪家诸侯的公子。
“铁花,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哦。”他一下子蹲到我面前,还是那副随意的样子,他扯了下那条腰带,别扭地撇撇嘴。
突然他眸子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一脸恐惧的赵将军。
“赵将军,你也在啊。”他冲赵将军粲然一笑,右手稍微动了动。
赵将军忙弹起身,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对了,我来告诉你,听说楚王已经病得快死了,火鸿君刚刚让我……”
欧阳谦的话还没说罢,赵将军忙忙失色纠正道:“大胆,怎么可以说大王……”
“哦。”欧阳谦笑着冲赵将军点点头,“对,然后火鸿君大概是让我用戏法给他去仙人指路什么的。”
突然,他表情一紧,狐疑地看看赵将军:“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赵将军的脸色都快变青了,他激动地蹭着自己的盔甲,豹眼瞪着欧阳谦:“是我向火鸿君推荐你去的!”
随即,赵将军吸了一口气,把眼睛别到旁边:“我可不是提拔你哦,只是怕你整天在这儿无所事事惹出什么祸,到时候火鸿君找到我头上……哼,难得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术……”
欧阳谦一下子起身,晃到赵将军面前,对他露出了一个媚笑,双眼似猫般眯了起来:“我是无所谓啦,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赵将军已经被欧阳谦吃得死死的,他无力地把欧阳谦的柔软的笑容推开,又马上被包围了起来。
“铁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王城啊,听说这几天你打铁情况不如意,不如出去散散心吧。”他笑道,“对了,晴奴也一起去。”
我不敢看他的目光,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剑。
“我,我要练剑,而且,火鸿君要剑的期限就快到了。”我说,仍然不敢抬头。
“也是,去王城来回要挺久的时间呢。”欧阳谦道,他拍拍我的肩膀,“那我走了,明天就要上路,晴奴帮我收拾了包裹……”
我看到我眼前的那块衣袂开始飘走,赶忙一下子抬头。
“等等。”我喊道,欧阳谦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身看着我。
我脑中似乎有无数个小人在争斗着,那个问题,那个他说他杀了欧阳签的问题,在我喉头盘绕了很久,我一开口,仿佛就像装满了豆子的布袋,马上就要撒出来一般。
“保重。”我终于说道,在最后一刻我还是没能问出口。
“恩。”欧阳谦点点头,他如沐春风般的微笑随着被风吹起的白衣一同摇摆着,周围还是那片潺潺的水声。
欧阳谦走后,我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起来,我搬去了剑轩阁,在去火鸿君寝房中偷白虎骨头的时候我曾经瞥见过这幢黑漆漆的楼阁,虽然阁楼四周同样环绕着小溪,同样有着大片竹林,但楼阁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沉默的死士,忠贞地站在那里,里面的人也是不苟言笑,所有人都是愿意为火鸿君效命的剑客,他们的腰间随时都挂着剑,即使在吃饭时也是一样,他们不与其它门客打交道,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浓浓的冰霜。
我现在倒有点想念上官锦了,可除了她得知欧阳谦离开后风风火火地过来数落了我一番,为什么我没有把欧阳谦留住的话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听说她缠着上官先生让她去王都,却被拒绝,现在正装病躺在家中。
我跟随一名叫做千绮的女剑客学剑,她只比我大两岁,但剑法却精湛无比,她不怎么喜欢我,大概是因为我学剑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总往铁匠台跑,严格说来,我不算一名正统的剑客,听说所有的剑客不是从小就被养在火鸿君府上,就是身怀绝技,能够飞檐走壁的死士。
“主公的命令不得有半点违抗!”这是千绮用剑指着我的时候说的,她下巴上有一道斜向的疤痕,破坏了她冷傲美丽的脸庞,她毫不避忌地把这道疤痕露出来,因为这是为火鸿君抵挡一名刺客时留下的,这是她的荣耀。
她不多话,只是严厉地教我每一道剑法,还有怎样在敌人突然出现的时候保护主人,她很少提到自己的事,除了练剑,吃饭,睡觉,她似乎什么都不想,但眼神中还是充满着不可动摇的坚毅,不过在她相处了那么多天下来后我还从她的口中听到另一个名字—“狐岚”。
我本以为狐岚与欧阳谦一样都只是凭借奇术而被火鸿君收入麾下,可原来他还是一名剑客,一名死士,而且剑轩阁中所有人提到狐岚都是一脸敬仰。
“狐岚不久就该回来了。”有一天练完剑后,千绮将剑在小溪中擦洗,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看到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虽然还是那么坚毅。
“他是你的恋人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千绮缓缓地抬头,她的一束长发恰好挡住了她漆黑的眼,她下巴处的疤痕显得有些可怕。
“不要说那么无聊的事情。”她说罢,就离开了。
她冷冰冰的样子和晴奴有点像,可在晴奴脸上,我偶尔还会看到一丝笑容,还有埋藏在黑眸下的关怀,但在她脸上却什么都没有。
我一下又一下地砸着铁,铁块在白虎的骨粉下延展得十分快,看着那些柔软的铁块,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继续打下去,还是马上把它转移到模具里边,白虎的骨粉已经用了一半,周围更多的是那些废弃的铁剑。
突然周围变得一片安静,铁匠们的吆喝声,互相攀谈声突然不见了,我砸铁的声音显得更加响亮,我抬头,却发现每个人都像石雕那样弯腰垂手在一旁。
一个高大的身影朝我这边走来,我伸手擦擦汗,太阳正对着我,把前方那人的脸全部笼罩进光芒中,但他腰间那块熟悉的玉佩还是随着他稳健的步伐晃动。
“铁花!”一声清灵的声音过后是一阵欢乐的哼哧声。
我还没回过神,就被一头驴拱倒在地。
我看到雪姬咧开的嘴,看来她已经完全好了,脸色也很红润,她蹦跳着往前冲,火鸿君忙向旁边一闪,才没让她撞到自己身上。
“媚儿一大早就很不安呢,它好像也很久没见到你啦。”雪姬还是很宠爱那头驴子,在它的脖子上挂了个精制的铃铛,于是驴头在我身上一拱一拱时还听到铃铛的声响。
火鸿君站在雪姬的旁边,他看看我的右臂。
我也跟着看了我的右臂。
“已经好了。”我说。
他轻轻颔首,走到铁架旁拾起一把我废弃的铁剑,把它横在自己眼前,对着太阳看。
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当取下剑时,我对上了他令人惧怕的眼睛。
“你有在用心造剑吗。”他动了动唇,语调还是平持的。
我看看那个已经被用了一半白虎骨粉的瓦罐,摇头。
驴子不适时地在这个时候叫唤了起来,旁边的小厮忙把它从我脚边拖开,雪姬马上心疼地又把那头驴抱住。
火鸿君漆黑的眼眸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不断晃动着的玉佩。
千绮说,火鸿君的命令就是一切,就算舍弃生命也要做到,可我的一切都被欧阳谦搞乱了,他的那番话一下子把我推入了一个混沌的泥潭中,我的脑子无法思考,我根本不能辨别现在在我身边的人到底是敌是友,对着那个铁架,我也再读不懂那些铁块的语言了。
“没有那个男人,你就什么也做不了吗。”火鸿君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惊讶地抬头,我想他说的人就是欧阳谦。
火鸿君微微抬起头,我看到了他分明的下颌,还有凸起的喉结,他的肩膀虽然被宽大的袍子遮住,但依稀能见绷带的影子。
我身边那罐白虎的骨粉就是他用这个代价换来的。
突然,他右手一挥,手中的铁剑就往我喉头割去,我本能地扭转脚跟,一下子闪过,千绮教过我怎样应对这种横劈而来的剑法,虽然我心不在焉地练剑,但我的身体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记住了这个步法。
可我马上就感到右脸颊一阵发痒,伸手一摸,手上已经沾上了几丝鲜血,疼痛很轻微,看来只是被剑锋轻扫了下。
“我从不养没用的废物。”他冷冷地看着我,手一松,剑就咣当落地,“告诉我,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的手指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掌心,手心上绑着的布带已经被磨破,铁锤的把手处选择光亮地在阳光下闪耀着,我抬头看看四周,那些与我一起打铁的铁匠们正屏气看着我,他们的脸上,肚皮上全都是汗水,那么多天来,每天在铁架前敲敲打打就是我们全部的使命,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铁花,以后你一定能成为村里出名的铁匠。”爹挺着肚子,用脏兮兮的汗巾擦了脸。
是的,铁匠永远都是脏兮兮的,永远都站在那漆黑的铁架旁,被火焰炙烤,不论是多么炎热的天气,铁匠都永远拿着铁锤,一下又一下,似乎没有完尽的那天,那些锋利的铁器都从我们手下被打造出来,握在不同人的手上。
“我是铁匠。”我终于抬起了头,抹去头上的汗,是的,千绮那些剑客的使命就是用生命来保护火鸿君,而铁匠的使命就是为主公造剑,帮助他驰骋沙场。
火鸿君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院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确定一件事。
作为一个铁匠,我一定要造出那把剑!
宴客后
宴客后我把打磨好的剑掂在手里,用干布擦去了上边的水珠,磨刀石旁的水已经变得青黑一片,我起身往那根铁棍走去,我双手握剑,狠命地往右一劈,又是一阵震得我手臂发麻的剧痛,我看看手中的剑没有断。
一个站在铁棍旁的铁匠上前将铁棍与铁剑碰触的地方摩擦了一下,一个清晰的缺口就显露出来。
周围起了一片欢呼,我擦了下汗,也咧开了嘴。
我又能专心造剑了,白虎骨粉的效用在无数次的打磨后已经被我慢慢摸清了它们的脾性,要在什么时候把它撒入烧红的铁块上,撒多少,接着又该锻造几下,我打出的剑一把比一把坚硬,还剩下十多天,但我确信不久我就能把那把剑造出来。
在去剑轩阁的路上,我遇见了两个站在穿廊旁交谈的侍女。
一个侍女掩住朱唇嘻嘻地笑了一会儿,把她手中盛满水果的托盘放在一旁。
“难道说那人就是欧阳先生?”那侍女脸色微红,我顿时停下脚步。
“一定是呢,听说是火鸿君的门客,身怀奇术,将大王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有那么大能耐的,除了狐岚先生就是欧阳先生了吧,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能……”另一个年长些的侍女道,她扶了扶鬓上的钗子。
我的手心沁出了一层汗,我把掌心贴在裙摆上,打铁磨出的一个血泡激得我一阵刺痛。
那个年轻些的侍女叹了口气,继续说。
“听说大王现在对他言听计从,一刻都不能离开他,也不知何日欧阳先生才能回来,我告诉你呐,一天我在河边洗衣物时遇见了他,他对我一笑,我整个人几乎都酥了……”
“你呀,真是不害臊……”年长的侍女数落了她一下,接着两人就端着盘子说笑着消失在穿廊的拐角处。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了一丝失落,风一过,无数片红叶从庭中央的枫树上飘落,一个小厮正将那些碎叶打扫干净,于是刚刚铺起的叶子就被小厮的扫把带走了。
还没到剑轩阁,我就见到几十名剑客正从阁内走出,我一眼就看到穿着一袭黑衣的千绮,她的头发整齐地束着,从不像其它姑娘那样做成各式云鬓,却显得英气十足,贴身的衣物将她纤细的腰勾勒得十分明显,当然最为耀眼的还是她始终佩戴在腰上的剑,他们从夯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