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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他笑得身上的衣衫都跟着轻颤,心凉了大半截。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道。
“欧阳铁花。”我一字一句地说。
欧阳谦脸上先是出现了一丝的讶异,紧接着又是一阵爆笑,他发现了我脸上有些愠色,拼命抑制住自己的笑容,说,“不要告诉我,你家是打铁的吧?”
虽然我知道点头之后的结果是什么,但还是微微地点了点,我面前的男人几乎要笑岔气了,他露出了一些的白牙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耀眼,双眼中的黑眸此时似乎浮动着千万颗跳动的水珠,盈盈波动。
我背过身去,不想理他,从这个情况开来,他没有一成可能会是欧阳签。
“不要生气嘛。”我听到笑声很艰难地被压抑了下去,他跑到我的前头,他的嘴角紧抿着,一丝又一丝的颤抖在拼命牵动着他的唇角。
“哈哈哈哈。”欧阳谦的眼神一和我对视上,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的眼角都有泪在泛动了。
我起身,往木屋走去,不想再理睬这个男人,那些工人已经吃完了饭,纷纷打着饱嗝去拿他们的家什,天阴凉了一些,采石厂上又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敲打声。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那,铁花,为什么你要去找那个叫欧阳签的男人?”欧阳谦一下子就走到了我的身边,佯装认真地看着我。
我挠挠耳朵,戴蓝头巾的女孩远远地冲着我挥手,她看到了站在我身边的欧阳谦,愣了一下,接着走进了木屋。
“他是我订了亲的夫君,我要找到他。”我说。
欧阳谦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他的挑了挑眉,双手环抱在胸前,俯视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比我要高上整整一个头。
“早知如此,那我该说我就是那个欧阳签。”他眼角有些轻佻,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正想说什么,远处拿着鞭子的监工朝我们走了过来。
“啪”地一声,那条鞭子窜到了我和欧阳谦中间,让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
“开工了听到没有,孤男寡女在这儿卿卿我我,活不用干了吗!”他横眉竖目,大声呵斥着,“小心一个月下来只发你半石的粮食!”
欧阳谦朝我努努嘴,甩手跟着监工离开了,我看到监工推了他一把,可他灵巧得很,一个前倾就让监工的力道几乎消失了,还有工夫拍拍身上那监工留下的泥印。
他真是个有趣的人,特别是微笑的时候,似乎让周围的烦恼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他不是我要找的人,但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在采石场,也让我能不那么孤单。
天刚刚有些发黑,我们便不用工作了,因为只要太阳一消失,就没有足够的光线用来采赤石,人们被带到了几个棚子前,女人们进了最左边的棚子,剩下的几个棚子都是留给男工匠的。
我进了棚,里边是一排由软布拼成的床铺,大多数的人在收工后都回了家,留在棚子里过夜的妇人有些已经睡下,我找了一个空着的位置坐下,发现身下的被铺动了动。
一张清秀的脸蛋从一旁的被褥里探了出来,她娥眉紧蹙,我这才发现她就是白天那个戴蓝头巾的女子,现在她摘了头巾,黑色的长发整齐地拨到脑后,倒显得她的脸蛋很是清丽。
“你坐到我的被子了。”那女子不满地说。
我这才发现其实她并不比我大多少,说话的声音也算好听,她狠狠地拽了一下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又闭上了眼。
“你是金陵人吗。”我也将衣服折好,把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
她眉头动了动,似乎很是不满地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声,算是回答。
见她不愿与我多说,我也不再开口。
晚上比白天要冷一些,外头的风吹着棚子的缝隙发着呲呲的响声,棚子里有人打起了呼噜,还不时地传来翻身的声音,我旁边的女孩睡得倒是很安稳,一动不动。
侧耳听去,我能听到来自水塘处一些东西掉落的声音,也许是山岩上的小石子被风吹得不安分了,我望着头顶黑洞洞的布,眼皮越来越沉。
可我不能睡,我这么跟自己说。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外边的鸟叫声也完全消逝后,我抬头看看棚子里的人,大家似乎都已经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从过道上走了出去,一个睡在门边的女人一翻身,吓得我抓住了旁边的顶柱,不过幸好谁都没有被这个响动惊吓到。
棚子的门由一片薄薄的布料代替,风一吹,外边的景色就飘动起来,我不敢直接踏出去,只伸出一个头。
夜已经很深了,今晚月亮也不是很明亮,照得整个山谷显出一片灰色,没有一个监工守在棚子外边,他们丝毫不用担心有人会逃跑,因为这活是干完日子才算粮食的,偌大一个采石地除了石头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供你偷。
可我要去寻找的就是那些赤石。
金陵的赤石与北山上的赤石该是不一样的,如果能再找到上好的墨石,搞不定真能打出一把上好的铁剑,爹说过,打铁,这两样东西最重要。
我到了底部的一块岩石旁,它上边结着一块又一块石头,我用手摸摸,小石块就在月光下透出一股暗暗的红色。幸运的是,那些石匠用完的凿子和铁锤都在旁边,我上前重重一击,那赤石就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当”的一声,巨大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这个声响从小小的凿子尖头上传出来,瞬间似乎扩大的千百倍地蔓延到了整个山谷,又呼啸着朝我冲回来,我恐惧地抓着石壁,手里牢牢握着那块赤石,之前我没有考虑到这凿石的响声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会显得那么大,我把几块震落的赤石放在一个小麻布袋中扎好,一转身,却吓得差点从石壁上摔了下来。
欧阳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自己变到了这里,正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我,他脸微微侧着,站在我下边,饶有兴致地看我偷走那块赤石。
“铁花,大半夜的你在这偷石头啊。”他笑道。
“我,有用。”我结结巴巴地说。
欧阳谦一个伸手,把我从石壁上拽了下来,那一瞬间我几乎是整个人跌倒了他的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他身上飘散出来,他把我拖到石壁旁凹进的一个小洞中,我们俩就像两只松鼠般一齐蹲着。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那儿拿呢。”他指指远处的一个小土堆。
我一眼望去这才发现那个土堆上方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芒,白天挑夫们挑来的赤石全都被堆到了那儿,更远处还有几十堆这样的赤石堆,旁边放着些背篓与扁担。
“我没看到。”我说。
整个山谷还是很安静,我紧张地看着山谷与黑夜交接的那条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有人过来巡视。
欧阳谦一副悠然的样子,双手垂着似乎在发呆。
“没有人过来呢。”我说。
欧阳谦转过脸来,他清秀的脸离我很近。
“我没说有监工啊,只是这个地方氛围比较好。”
我愣了一会儿,看到他嘴角又泛起的那丝笑意后才发现,我又被他骗了,我重重地推了他一下,走出那个洞口。
欧阳谦揉着手臂追了上来,他正想说什么,我的余光却看到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从棚子中走了出来。
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发现近处全是乱石,根本没有时间躲到旁边的树后。
欧阳谦的反应总是比我快一些,他拉着我的胳膊一扯,我们俩就趴到了地上,那个男人离我们非常近,他头上的髻子歪歪地耷拉着,半是散乱的衣衫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真他妈的冷。”那男人嘀咕了一句,接着走到我们面前。
我看到他的眼睛还是眯缝着的,似乎也没有要打开的样子,他慢腾腾地揉了揉腰,一手放到裤带子上。
我惊恐地扭头看着欧阳谦,他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可嘴角却是开心地咧着,他悄悄地凑到我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我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我的脖子已经僵硬了,我想闭上眼或者埋下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我来得及做出这些动作前,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已经掏出了他的奇迹。
紧接着,一股缓缓的水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升起,水柱旁的一股雾气随风飘扬开来,腥臭味越来越浓,一个劲地朝我鼻子扑来。
好半晌,那水珠断了一下,又断了一下,最后嘀嗒了几声,终于传来那个男人离开的声响。
我的脸滚烫一片,接着人就被欧阳谦拽了起来。
“你还想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吗?”他媚笑道。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采石场又开始充满了铁凿子和小锤击打的声音,我被吩咐送水给工人,于是这天担着两桶水来往于木屋与采石的地方就成了我的活,妇人们对于我的加入很是开心,因为凡是重的东西现在都轮不到她们来搬运了。
这一天我没有见到欧阳谦,自从昨晚我告诉了他我来这个地方的目的是为了造剑后他便沉默了,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思考的神态,他拍拍我的肩膀,接着就走进了自己的棚子,我只见到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幕当中。
“嘿,姑娘,大仙呢。”我与女工们一起吃饭时,一个带些粗鲁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旁边的妇人们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我一回头,才发现是昨天那个跪着求欧阳谦给他算卦的中年男人。
蓝色头巾的女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带着她的食物坐到远一些的地方去,她低头吃着饼,但眼睛毫不避忌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摇头,对那中年男人说。
中年男人挠挠满是汗水的肚皮,又引得旁边的那些妇人大叫,她们神色怪异地看着我,接着又互相低语着什么。
“真是的,我还想让他帮我想想我儿子取个什么名字呢。”那男人笑道,从怀里揣出一个饼,塞到我手中。
“要是看见大仙,别忘了告诉我呀。”他咧嘴笑道,接着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我拿着那个汗涔涔的饼,不知该怎么办,那些原本与我谈得欢乐的几个女孩现在都用种诧异的目光看着我,她们的目光时而移到饼上,时而又看看那堆光着膀子坐在一起的男人,嘴角往下拉了拉。
蓝头巾女孩脸上倒没有出现什么表情,她依旧冷冷地吃着她手中的食物,把身子背过去朝向小溪。
忙了一天后我又躺在了我的床铺上,我右边的女孩不知怎么就把她的铺盖移到了对面,那些本来笑着的女人也不再跟我说话,只有蓝头巾还是早早地躺进了原先的被褥,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我躺在床上,从怀中摸索出两块石头,一块是赤石,一块是墨石。
那两块石头在我的掌心轻轻滚动着,它们的成色看起来是比北山中的好上太多,但就仅仅凭借这点,能打造出多硬的铁我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来之前我的脑中是有一套明确的规划,可到了这儿,除了整天挑担不断地来回走外就是偶尔捡上随地可见的石头,接下去该干什么,我真的越来越迷茫了。
眼皮依旧沉重地垂下,我的脑中盘绕着那把虚无的剑,慢慢沉睡了下去。
迷糊中,似乎有一根细小的线在头顶轻轻地拉扯,我伸手挠了挠,又翻了个身。
可拉扯着头顶的线越来越粗,我的脸几乎埋到了被子里,当感觉到脖子都离开了草枕时,我终于睁开眼,摸摸有些酸疼的脖子。
突然我的指腹碰触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在东西的里边似乎还有一些骨头,我吓得猛地回头,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棚壁与草枕之间。
在我差点失声叫出来时,又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只剩下眼睛还能往上瞧,这才发现我头顶的棚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欧阳谦的脸出现在那窟窿里。
他圆起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接着慢慢放开了架住我脑袋的手。
我松了口气,他从窟窿里朝我偏偏脑袋,示意我出来。
我穿上袍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棚,幸好没有惊动其他人。
“你真是能睡,我扯了你多少次头发你也醒不过来。”欧阳谦笑道,看着我披散着的头发,似乎很是开心,“我找到了能帮你造出铁剑的好地方。”
被擒
被擒我被欧阳谦拖着有一脚没一脚地在石子路上走着,今晚没有月亮,原本白色的岩石显得黑漆漆的,更是让我看不清脚下的路,欧阳谦均匀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更加坚定地环绕在我的耳边,不知是不是走得太久,我的心跳无意间加快了,我松松垮垮的衣袖已经被拉扯得没有了形状,走几步,我就得重新拉一下衣襟。
“就是这儿。”欧阳谦终于停下脚步,指指前方。
我的眼睛几乎直了,几百架比我爹的打铁台巨大得多的架子整齐地排在空地上,那些铁架台有些做得比平常人家住的小茅屋都要大得多,一堆又一堆的赤石旁挤着堆砌成山的墨石,一些模具稳稳地立在架子旁,周身散着灰亮的光泽。
“这儿应该是金陵的最大的打铁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