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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童子的背影,章晗便若有所思开口问道:“这下人也是赵大哥安排的?”
“不是,那是一个战殁士卒的弟弟。朝廷虽有抚恤,但他家里人口多,他父母都想把他卖了,爹就说把人请来给咱们帮帮忙,每月给他家里五百钱,他家里自然千肯万肯。”章晟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还有不少,爹说尽量照应照应他们,横竖就几个月,在外院做些事,比不知道根底的人强。而且年纪小,也不虞有其他心思。”
正说着,章锋却已经匆匆回转了来,面上流露出几分踌躇和无奈:“晗儿,顾家又打发了几辆车来,说是太夫人和威宁侯夫人武宁侯夫人和小姐们各自送你的东西。此前怕你婉拒,所以待我们一出来就派了车跟上,是顾管事亲自送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顾氏赠妆奁,世子贺乔迁
按照章晗原本的打算,离开顾家的时候,除却此次皇家送的定礼和自己缝制的嫁衣和各种针线,再加上必要的衣裳首饰,其他的东西她都不打算带走,但最终思来想去,她还是把从张家带来的那些箱笼一体搬了回来。一则是毕竟是她的东西,撂在顾家不但显得矫情,而且别人未必能用,二来有些举动在外人看来便是和顾家划清界限,未免没意思。
然而,临行前太夫人已经送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如今这几大车东西再送过来,她若是再贸贸然收下,那便说不过去了。因而,她沉吟片刻就问父亲章锋要来了礼单,看着上头分门别类将太夫人胡夫人和王夫人顾抒顾钰所赠的东西写得清清楚楚,她不免踌躇了起来。
太夫人是四箱丝罗绢等诸衣料,而胡夫人和王夫人则是各两箱衣料。除此之外,便是每人两匣子首饰,一套前朝的名窑瓷器,太夫人额外加了一座六扇的花梨木雕美人屏风,四轴字画,花瓶一对,摆盘两件,紫檀笔架一个,笔墨纸砚一套,林林总总这些东西加在一块,她约摸估算就知道价值不菲。而顾钰送的则是一盒十二瓶装在晶莹剔透玻璃瓶中的花露,一对双蝶结,一把裙刀,十条绦子,顾抒是两把折扇,一副头面,尽管尚未见到实物,但她一看便知道顾钰是花费了功夫的。
这时候,章晟便忍不住皱眉说道:“顾家这是什么意思?大张旗鼓把东西送上门来,指量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咱们不能下他们的面子是不是?要我说,让他们怎么送来的怎么拿回去,咱们章家虽然穷,可还不至于要他们出钱给你添嫁妆!”
对于章晟这说法,章锋却微微摇头道:“就如你说的,东西送来了,径直送回去的话,不免太不给顾家颜面。更何况就算他们是因为晗儿身份今非昔比,这才送东西来笼络,可一味强硬给人看来,倒是咱们不近人情了。晗儿,这些事情你在行,你觉得如何?”
尽管那几张泥金笺纸轻飘飘的,但章晗捏在手里,却觉得分外沉甸甸。刚刚这一路看下来,她心里已经约摸有了些主意,这时候便若有所思地说道:“爹说得对,退回去更不妥。我是已故顾夫人的干女儿,甚至自愿为其服了期丧,和顾家人的关联不是拒收这些东西就能断得了的,而且骤贵之后抛却前情,也容易被人诟病。这些东西既然是顾家人的一片心意,那就收下来吧。”
章晟闻言面色一变,脱口而出叫道:“妹妹!”
“爹,劳烦你出去谢过顾管事,就说本应再回去拜谢,但今日乍然离府却又回去未免不好看,改日我再去拜谢。至于这份礼单,还请爹收好了。”章晗说着便看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兄长,微微笑道:“衣料是她们一片心意,自然留着的好。我出嫁之后,一两年之内恐怕是离不开京城的,既然如此,姐姐他日出孝许人成亲的时候,我应该在京城。就算不在京城,添箱之际让人把太夫人和二位夫人所赠的那些首饰珍玩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就行了,而且还能显露出我们的姊妹情分。至于那两位姐姐所赠的一片心意,我自然可以留着。”
毕竟,张琪既不可能再成为皇家的媳妇,也不会愿意成为皇家的媳妇。顾夫人当年陪嫁产业虽丰厚,可日后顾家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真正能到她手中的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既然如此,今日她承顾家的情,日后连本带利全都还给张琪就行了!
听章晗这么说,章晟方才面色稍霁,而章锋更是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是你缜密,好,就听你的,我和你大哥出去对顾管事说。对了,这第三进院子日后便是你住的地方,别只瞧着外头这屋子和花园,里头的木器摆设陈设你也先进去瞧瞧!”
总算让妹妹脱离顾家人的掌握,章晟原本想留下来再好好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大哥的存在感,岂料父亲不由分说地一手扳住他的肩膀就往外拖,他只能一面不由分说地跟上那步伐,一面扭头嚷嚷道:“妹妹,这座宅子原本是空的,木器摆设都是我在外头淘澄了许久一件件买回来的,要有什么不好你尽管说,我一定揍死那敢糊弄我的死家伙……哎哟,爹你打我干嘛,我又没说错,是他说那些都是上好的木头真正的古董……”
“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你被人骗了我一定明说,由得你去和人理论!”
眼见得父亲一如从前那般把兄长拖走,章晗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阳光灿烂的笑意看在沈姑姑和几个丫头眼里,她们一时都不由得体会到了章晗在这儿和在顾家时候的不同。在顾家的时候,不论言行举止,这位姑娘看上去都是矜持稳重,如今却终于显出了跳脱的一面。直到章晗渐渐收起了笑容,沈姑姑才笑着走上前去。
“姑娘,咱们就进屋去看看。”
三间正房一明间两暗间。正中的明间用一座高高的木质屏风隔成前后各半,两边是供人出入的小门,都挂着纱帘。木质屏风前头是一张可坐可卧的八成新酸枝木罗汉床,两边是见客的四张椅子,都配着高几和脚踏,搭着簇新的椅袱。掀起纱帘从小门到了明间的后半,却是摆着吃饭的乌木桌子,角落中一个高高的雕漆架子上,摆着一只样式古旧的瓷瓶。
章晗上得前去仔仔细细看着上头烧制的花样和那前后的字画,随即便微笑了起来。
“我就说呢,他又不懂瓷器,不定被人怎么诓骗。也不知道是哪儿出来的东西,要了他多少银子。”嘴里嗔着章晗却不由得用手轻轻摩挲着那瓷瓶,随即目光就落在了那一架玻璃穿衣镜上,立时悚然动容。其他的东西兴许会作假,但这种穿衣镜却是异常难得,只有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方才能有,章晟却是从哪儿弄来了这样的东西?
一旁的沈姑姑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因笑道:“大少爷也是的,穿衣镜只有放在西屋里头的道理,哪有就这样摆在这后头的?”
“所以说爹爹特意把人拎走,兴许是怕我看到这闺阁布置的样儿气着了!”
章晗打趣了一句,旋即就出了这后半,又进了东屋。却只见东屋临窗摆着一张形似紫檀木的大书案,走上前去用手摩挲仔细一瞧,她便若有所思看向了沈姑姑,沈姑姑就笑道:“是黄檀,乍一看和紫檀没多少区别,但却容易得一些,于家具来说也是上好的材料。而且木器这种东西倒不是新的好,就是这些用得八成新的最好用。”
“姑姑说的是。”
章晗闻言莞尔,暗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出身显贵的大家千金,还不至于连家具用什么木头都计较,更何况在家住的日子有限,大哥这份心意到了就够了。待看到桌上笔架子上摆的笔墨纸砚,临窗另一边的绣架,西墙上挂着的那一张水墨山水,北墙的多宝格上,一套套摞的都是各式各样的书竟是颇有些闺阁书房的格局,她便笑吟吟地在书桌后头那张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大哥长年在外打仗,这一次已经为自己竭尽所能了。至于东西好坏真假那有什么要紧?而爹爹从前那样不苟言笑的性子,如今重逢却每每在自个面前流露出愧疚,真的说起来,都分明是她当年一时无心之举连累了父母家人,又怎是他们对不起她?
想着想着,她便示意芳草去取水磨墨,等到那块砚台中积了小半池子的墨,她便先用温水化开了一支尚未用过的笔蘸墨之后先试了试随即便拿过一张小笺纸来,扶着袖子在纸上缓缓写下了几行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一首《游子吟》一蹴而就,她盯着那字迹看了许久,好半晌才搁下了手中的笔。而一旁的芳草看了秋韵一眼,见其对自己打了个眼色,她便笑着说道:“姑娘,那咱们就去把箱笼整理起来了?还有被褥等等,这傍晚之前要是不收拾停当,晚上可没法睡了!”
章晗当即点点头道:“也好,你们先去忙吧。”
几个丫头退了下去,沈姑姑知道章晗这会儿并不需要什么安慰,当即也寻了个借口出了门。等到这偌大的地方只余下自己一个人,想到自己不用再小心谨慎地待人接物,不用再应付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想到自己可以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她终于忍不住伏在了面前的这张黄檀大案上,却不敢就此眯上眼睛,生怕眼睛一闭,如今的景象便会如美梦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芳草秋韵碧茵三个丫头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午饭之前,铺盖和箱笼就差不多都收拾好了,而章晗自然很是夸奖了一番章晟的眼光,直让兄长喜上眉梢。等章晗午饭过后一个午觉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却是被人轻轻摇了两下,一贯的习惯立时让她惊醒了过来。
“什么事?”
“姑娘,赵王府东安郡王来了,说是赵王殿下一行人已经在江东马驿了,让老爷大少爷跟着他回府,然后过去会合,届时要和大军一块入京受封赏。另外,世子爷知道姑娘今天搬回来,老爷和大少爷也是今天才正式搬过来,让单妈妈送来了一篓螃蟹,一篓柑橘,一篓枇杷,一篓山东的冬枣,贺咱们乔迁,也请大伙尝个鲜。”
此前章晗在顾家,每次面对陈善昭送来的东西,她能回的就只有糕饼,可如今既是到了自己家,她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那就请姑姑先去陪单妈妈说一会儿话吧。他既然是送礼贺咱们乔迁了,咱们也该备办几样回礼。”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论功行赏,连升三级!
“欸,郡王……”
东安郡王陈善嘉一贯和陈善昭亲善,因而即便是门口那书童阻拦,他仍是径直冲进了陈善昭的书房。只是,瞧见敬爱的大哥正精赤着上身在那换衣裳,他不禁一下子呆住了,旋即才赶紧退后两步,也顾不上后脑勺碰到了帘子,一直退到外头明间才止步。然而,紧跟着,里头就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说的是非礼勿视,可你又不是外人,又不是没看见过,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
陈善嘉想起在军中大伙都是一条河里痛快洗澡,一口锅中共同刨饭的光景,此时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才重新掀了帘子进去。见陈善昭里头已经套上了那一件软甲,他不禁瞳孔一缩,这才有些讶异地说道:“大哥,你直到现在……还穿着这个?”
“没办法,你大哥胆小怕死!”陈善昭笑着说了一句,等到又套上一件衣裳,开始自顾自地穿袍子,他才又说道,“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别人要砍我的脑袋,这保命几率便大得多。没法子,父亲英雄儿子脓包,父王在外头威风八面,可得罪的人多忌惮的人多,总有些人冲着我来,多做些防备,总好过被人算计了。”
“大哥你才不是脓包!”
“呵呵,还是三弟你最好,换做别人,至少不会毫不犹豫说这话。”陈善昭犹如小时候似的,一面系着袍子上那一个个扣子,一面含笑上前,突然如同小时候似的,伸手在陈善嘉的头上揉了揉,这才微笑道,“别人说我是脓包也没关系,成王败寇,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这可是当时前头那个短命的宋朝一位诸侯揭竿而起,将那位弑兄杀侄的篡位晋王掀翻时说的话,只可惜,那江山他也没能最终到手,这话也就成了笑柄。”
陈善嘉素来难以应付陈善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好一会儿他方才一拍脑袋道:“都是大哥你打的岔!我刚从章家回来,待会章家父子就会过来和咱们一块启程前往江东马驿和父王会合。对了对了,章姑娘还让单妈妈送了回礼来。说是当初在归德府时,若是搬迁都要送这等回礼给四方乡邻,留着我等了好一会。我刚刚瞅了瞅,是面条、包子、焦饼、馒头,总共四样,是她亲手做的。”
听到章晗这一次居然还送了面条,想到上一次单妈妈回来在自己面前说章晗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