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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念道:“上联:去去去好走不送;下联:罢罢罢切莫再来;横批:此货不退。”
柳长青没憋住一口茶喷了出来,直喷了秋萤满脸满身。
秋萤愣了一下,才抬手抹一把脸上的茶水,夸张地往地下一甩,自个儿叹息道:“唉——报应来得好快……”
后晌的时候,停云楼李小二带着几个小伙计过来了,宛如给了他们一把钥匙,又细细嘱咐了几句。那边根子也套好了马车,秋萤背着包袱,催道:“走吧二姐,我们最多回去半月,这边儿菜地不是没啥事儿吗?小二哥跟着我收菜装车送菜都好些次了,手也熟了,没啥不放心的。你要真放心不下,别回去嫁人了,在这儿守着吧!”
宛如这才不说了,转身往马车这边走。
柳长青将李小二叫过来,又小声在耳边嘱咐了一阵子什么,几个人这才赶着马车出了家门,往铜锣湾嘚嘚行去。
宛如的嫁期定在了八月二十六,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宜搬迁,宜宴请,宜出行。而且金风送爽,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
如今正是八月十六,柳长青刚刚乡试完毕,正好一起就回了铜锣湾来。柳公则早他们几日就回来跟着忙活了。
徐氏那里早就做好了陪嫁的十床铺盖,都是细软棉布的里子,正经江南绸缎的被面。宛如自己早两年就着手准备嫁衣,已经绣好了一身大红的吉服,床帐子绣得是白子闹春,也是宛如自己的手笔。
秋萤自从在何少一那里听说了八步床的由来和用途之后,就跟长青一起和柳公商量了,在木器行里挑了一件成品,那本是人家木器行老板给自己闺女准备的,不过他那闺女才两岁而已,叫秋萤一口一个好大叔地愣是给磨了过来。前两日柳公回来的时候,木器行派人一起给送到了铜锣湾来,引得这几日里好些个乡邻专为了看这床而来窜门子。
晚上,张家人难得的再次相聚,关上门来摆宴接风,也把李氏与张靖远夫妇都请了过来,席间觥筹交错,宛如大喜的日子将近,众人都是说些恭喜贺喜的话儿,一时气氛很是和乐。
秋萤左瞧右看没看到秋棠,就跑去李氏跟前问道:“大娘娘,我秋棠姐呢?家里这就办喜事了,怎么没把她从婆家接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啊?我好久没见她了。”
李氏道:“唐家规矩大,再说了这不还有十来日么,过两天再接她回来也不迟。”
秋萤又道:“那明天就去接,行不行啊大娘娘?你要是没空,我叫长青哥套车我去。”
李氏便道:“你要是想她你就去,我不管。接不接得出来,我可不保证。”
秋萤笑道:“怎么会接不出来呢?那行,说好了,我明儿个去接她。”然后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折回身子问道,“大娘娘,我大哥参加乡试了吧?这次考得如何?能不能中?”
李氏叹道:“参加是参加了,自古无场外的秀才,能不让他去么?只是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我也不敢问。”
秋萤便安慰道:“大娘娘,事不过三,我大哥有那才华,这磨难也该到头了,我保证他这次能中举。大娘娘,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到时候你就是举人的老娘,多么威风啊,不定有多少人拎着礼物去求见你呢!对啦,咱家那门槛子得修修,别给踩烂了。”
这话顺耳,李氏闻言笑起来,假意嗔怪道:“这三丫头说话还是不着调,什么举人的老娘!难听死了,要说也得说是举人的老母。”
秋萤立刻矮矮身子道:“是,老夫人教训得对。”
李氏真正开心起来,乐着感叹道:“你这丫头是会哄人,怪不得你大伯就稀罕你。”
一句话说得秋萤想起了张丰年,跟着伤感起来。见李氏似乎也是要沉思的样子,她见气氛挺好,想了想又开了口道:“大娘娘,我有个事儿连我娘都没说,我想跟你说说。”
李氏抹抹眼睛,回首看着她,正经地道:“什么事儿啊?说吧。”
秋萤愁苦道:“京城里菜蔬生意不好做,有个恶霸欺行霸市,咱家卖个菜还提心吊胆的。买房子置地将家底花了个七七八八,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大娘娘,你说我要在京城里混不下去了,还把我家给败了,那可咋整啊?到时候你管我不?”
李氏脸上难得地有了一抹温柔,她斩钉截铁地道:“你是张家的根苗,我跟你大伯的亲侄女。若真是我命中无福,老了老了咱全家再遭了难,我就是扯根棍子要饭去,也拉拔你们。”
秋萤立刻道:“大娘娘你真好。对了,你现在在家也没事,怎么不来跟我娘一起种菜啊?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我大姐常回来都不行,还从外头雇人了。”
李氏便立刻又略变了脸色,嘴里道:“致远在炭窑里头受苦受累,我再到菜园子里头拼死拼活,我们母子俩都做了长工了!”
秋萤见还是说不通,也只好打住,挑回话题道:“也是,我大哥这次铁定就中举了,以后大娘娘就享福了,还种菜干嘛啊?我又把这茬给忘了。”
李氏脸上才又缓和下来,喃喃道:“菩萨保佑,老爷保佑,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
第二天一大早,秋萤就央着长青套了马车,径直往密云城里头唐家大宅去了。
见了门人,递了帖子,又侯了半晌,才有丫头过来引着两人进了院子。柳长青边走边道:“冒昧来访,实在唐突,请先引了我们去拜见老夫人。”
那丫头便道:“无妨的,这几日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吩咐了不见客。我直接引你们去见孙少奶奶就成。”
秋萤讶异道:“孙少奶奶?你是说我秋棠姐?这称呼好怪。”
柳长青眉头却蹙了蹙道:“听说还未成亲,如此称呼似乎是略有不妥。”
那丫头笑道:“无妨的。头几日里老夫人才吩咐下来改口的。我们孙少奶奶有了……啊,到了!”
秋萤疑惑道:“有了……什么?”
那丫头却不回话了,只引着柳长青在外间喝茶,又回头引秋萤去里屋道:“秋萤小姐跟我直接进屋子吧,孙少奶奶这几日也不太舒服,正在里头歇着呢!”
秋萤压下心头的疑惑,稍微扬声喊道:“秋棠姐,我来看你啦!”
里屋秋棠的声音淡淡响起来道:“进吧。”
却并没有像秋萤预料中那般欢喜地迎出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要花花……
一接秋棠
秋棠住处是典型的“三间房”的小居所,仿照江南建筑,白墙黑瓦,清新朴素。共有一卧房一书房一厅堂,外带两个小耳房,里面住些仆役丫头。
待到进了屋中,情形又大不相同。正房厅堂正中摆放着一个大花梨木的书案,案上一侧摆着一个鼓肚定窑细瓷青花罐,里面满满腾腾地插着刚才穿过垂花门走在游廊上时看到的秋海棠花枝;左右两张花梨木雕花座椅,铺着朱红色灯芯绒布缝制成的花朵样式的坐垫;左侧紫檀木架上一线香炉,烧得不知是什么香,有一股子甜甜酸酸的气味。
秋棠一身粉红色地的彩织如意团花锦的裙衫,梳着流仙髻,簪着两朵并蒂珠花,一枝金步摇,肩上还披着绛色云水花缎女披,怀中揽着一只白猫,坐在左侧的花梨木椅上。见了秋萤进来,就站起身略迎了迎道:“听说你去了京城享福,今天怎地有空回来?还特意过来看我?”
秋萤撅嘴道:“堂姐也不让人坐下歇口气儿就问话,我可是一大早刚睡醒就跑过来了。”
秋棠便摆摆手,立刻有默立在侧的丫头上前来,引她到客座坐下,接过耳房里丫头烫好的茶,放到她手侧的紫檀木架上,那上面还有一盘饱满圆润、色泽光鲜的大李子,只是看着略硬了些,似乎采摘得过早了点儿。
秋萤随口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尝,却酸得忍不住挤眉弄眼起来,半晌才评价道:“堂姐,这没熟透呢,酸死了!”
秋棠道:“谁让你嘴快吃那一盘啊,那是给我准备的。”说完招呼丫头道,“去,给她端一盘子熟透的来。”
秋萤好意道:“这盘撤下去,放上几日再吃吧,太酸了。”
那丫头不接,反道:“秋萤小姐,无妨的。我家孙少奶奶喜酸。”
秋萤摇头道:“堂姐不喜酸,喜甜。”
那丫头抿唇一乐道:“如今喜酸,眼下喜酸。”
秋棠颇有威严地哼了一声,那丫头不敢再说,垂首复又侧立在旁。
秋萤不喜说话时被这些人盯着,就开门见山道:“堂姐,二姐要成亲了,我从京城回来是给她送嫁,柳爷爷长青哥都回来了,昨儿个夜里把大娘娘和大哥大嫂都叫了过去,一家子人吃了个团圆饭,就少你了。我跟大娘娘商量了,今天来套车接你家去呢,住上两天,等喜事办完了再把你送回来,咱们姐妹也多年没一起了,正好聚聚。我来前没见着堂姐夫,不知道他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话,最好一起过去,都是一家人,正好都见个面儿,亲近亲近。”
秋棠道:“对了,听说是秋天里成亲,却不知道具体日子,是定的是哪天啊?”
秋萤回道:“这个月二十六,是娘找人给算的黄道吉日。”
秋棠想了想道:“她嫁的是密云城里的宋家的少爷吧?往后倒是近便了。”
秋萤道:“二姐夫叫宋明诚,是不是你说的宋家我还真不知道,这密云县城我不太熟。”
秋棠懒懒地道:“这有什么不熟的?密云城里跟铜锣湾一样,也是三大户。唐家,何家,赵家。另外还有四少爷,除了刚才说的那三家的少爷,再加上一个宋家,宋家向来跟何家赵家交好,这几年虽然有些落败,但有那两户帮衬着,也还算可以。二姐找这么户人家,我看是顶好的了。”
秋萤道:“是少一哥给做的媒呢!二姐夫还是密云四少啊?这名号我头一次听说,我见过他两次,觉得他就是一个读书读的有点呆的憨厚书生!一逗笑他就脸红,比我长青哥还爱脸红。”说起柳长青来,秋萤忍不住脸上漾起了笑意,又一想他还在外间等着,就着急起来,催道,“堂姐,你收拾收拾,准备准备,跟唐老太太告个假,叫上堂姐夫,咱回家再细唠吧!”
秋棠却并不着急,只问道:“家里给我收拾出屋子来没啊?回去我住哪儿?”
秋萤回道:“这我倒没问大娘娘,不过你跟我一起住吧,咱们姐妹说话也方便。”
秋棠慢条斯理道:“那可不行,你睡觉不老实,万一打着我踹着我可怎么办?我现在可是一个身子两个人。”
秋萤愣道:“一个身子两个人?”
回味了半晌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向秋棠的肚子,却左瞧右瞧也瞧不出什么来。
秋棠忍不住笑道:“看你那傻样儿!才三个来月,还没显怀呢!”
秋萤一惊激动道:“你真有宝宝了啊?你不是还没成亲吗?”
这话秋棠自然是不爱听,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去,才黑着脸道:“嚷嚷什么?就要办了。”
秋萤仍旧不敢置信道:“堂姐,你才,你才十四吧?不是还没及笄吗?”
秋棠冷着脸道:“不过就差一年而已,有什么打紧的。再说了,我既然做了唐家的童养媳,就是他家的人了,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要孩子,自然是要听老太太的。你快别大呼小叫的了,震得我胸口疼。”
秋萤连忙收了声道:“堂姐,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有身子了,不过没事儿,回家了我小声跟你说话。咱什么时候走啊?”
秋棠想了想道:“你回去准备一下吧,给我准备一间敞亮舒服的屋子,你不套车来的吗,我给你带回去一些我常用的物事儿。告诉我娘,我不睡炕炕太硬,我要睡大床。铺盖不用她备,我自己带。等都收拾利索了,你再来接我。”
秋萤道:“这都好收拾,我自个儿一会儿就能给收拾出来,你一道儿跟我回去呗,到家你跟大娘娘说话的功夫,我就给收拾好了,保证弄得软和舒服。”
秋棠又想了想道:“还是不用了,你从小就干活邋遢,还赶不上我呢!我还是带俩丫头回去吧。告诉我娘,再收拾间厢房给我丫头们住。”
秋萤被堵得兴致索然,低头不语。秋棠那里已经叫人进来,准备这个准备那个送到府外马车上去,听着啰嗦得很,被褥,妆奁,衣物……
最后秋棠吩咐得了,才回头看看她道:“你先回去吧,收拾好了再来接我。我正好也等等你堂姐夫,他要是有空,我就让他陪我一起回。对了,你告诉我娘,她女婿可能跟着回去,让她多备好酒好菜,别丢了份子。啊,宛知姐不是开着停云楼吗?让宛知姐给备着吧!”
见秋萤不说话,想了想撇撇嘴角从头上拔下来那枝金步摇,说道,“不白吃你们的,这个给你,你给宛知姐,就当酒菜钱。要是用不着,我也不往回要,就给你了。这一大车的东西,也不能白让你往回运,过两天还得再来接我呢!”
秋棠想了想又道:“对了,再来接我的时候,马车里面也弄舒服点啊,掂得厚实软和一点儿。”
秋萤却不接那金步摇,推辞道:“堂姐夫要回去,招待新客是应该的,哪能让你们自己掏酒钱?”
秋棠却硬要塞给她,嘴里说道:“你看你这头上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