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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一身大红的嫁服,凤冠霞披,秀发高挽,描眉点唇,细抹胭脂,头一遭如此细细的装扮,大红蜡烛的照耀下,一颦一笑,甚是明艳动人。
宛知和秋萤在一边陪着,一时之间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微微的伤感。宛知道:“几年前我自己出门子的时候,心里头是紧张多于伤感,如今看着二妹妹这也就嫁人了,梳头穿衣的,干点什么心里头都微微泛酸。”
宛如伸手拉住她道:“大姐——”一时也是有些难受。
秋萤连忙道:“哎呀,两位姐姐,赶紧的都别这么伤春悲秋了啊,早起我就看见咱娘笑着抹了两回泪儿了,可别再招起她来。”说完又嘱咐宛如道,“二姐,一会儿花轿来了,辞别爹娘的时候,你可别跟大姐嫁人时那样,说的那么感情真挚,动人心肺啊,你忘了,大姐前脚出门,娘差点就嚎啕起来了,这家伙,咱俩这顿劝啊!”
想起旧事,宛如噗嗤笑了起来,道:“是呢!最后还是你机灵,看样儿是咋也劝不住了,忽然就拽着咱娘手说,娘啊我也舍不得大姐,我不让她嫁人了,我去把她追回来!说完就要往外撩,咱娘赶紧地又拉着你,一顿说一顿劝一顿解释,这才忘了自己哭了。”
宛知笑道:“是么?还有这事儿呢?”
秋萤道:“可不?那时候仗着还小,装着不懂事跟着一搅合咱娘就顾不上了,如今再这样可不好使了。再说,就我二姐这思嫁心切的劲儿,我就是追上了,她也得给我撵回来。”
宛如就知道她没好话,一抬手就扭住了她脸蛋,想下劲儿拧巴两下却又松了手,心疼道:“这阵子三儿跟着没少忙活,脸上都瘦了,掐不着肥肉了。”
宛知笑道:“从前那是婴儿肥,带着肥嘟嘟的脸蛋,招人疼;如今她再过年也十四了,肥肉脱下去脸盘子就露出来了,往后就越长越好看了。”
秋萤乐滋滋接道:“是么大姐?”说完在铜镜前好一阵儿地顺理鬓发,又将脸贴到宛知跟前道,“大姐细瞅瞅,我将来能长小环姐那么好看不?”
宛知伸手搓搓她脸蛋道:“我家三儿往前也是朵花儿了,已经不是豆芽菜了。”
说的宛如又是噗嗤一乐。
忽然外头一阵鞭炮声响,人群就骚动了起来,有小孩子的声音传过来:“花轿来喽,花轿来喽。”
接着就听到了喜娘报喜与徐氏寒暄的声音。那里何少扬拉着柳长青与何少一早就挡到了门口,正在刁难来接新媳妇的新郎官,宋明诚。
这天早晨,从迎亲的队伍到了开始,秋萤就有点发晕。一边是忙的,一边是乐的,一边是热闹吵闹的,有点晕头转向,但一直是笑不离口,到后来甚至觉得腮帮子都有点发麻了。
铜锣湾的规矩是大哥背着妹妹上轿,张靖远早早地就等在了一旁。今日张家人人着新衣,男人们都是绛朱色的绸衫,富贵神气;女人们都是绯红色的衣裙,俏丽明媚;新郎新娘全身大红,喜气逼人。
秋萤一身绯红色的裙衫,裙角缀着白玉佩饰飘着大红的丝绦,乌发大半都堆叠起来挽在左侧,底下的碎发绕过右颈垂在胸前。头上第一遭戴了首饰,细细的银质发簪,簪头并蒂双花,下端还缀着几片银叶子,耳朵上戴了银线缀红豆的耳坠子,走路急了就轻轻地在光嫩的脸颊两侧轻轻摇动起来,偶尔反射上红灯笼的火光,配上她常挂在唇边的笑容,看上去娇俏可人,别样的鲜妍。
柳长青立在人群后头,倚在门框旁边,眼睛一路追随着她,追随着她,恍恍惚惚中就微笑了起来,仿佛见到了她日后凤冠霞披笑颜如花走向自己的明媚时刻,唇角一丝笑意渐染渐大。
喜乐吹打着迎着花轿远去,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开去,秋萤与宛知一起陪在徐氏与张瑞年身边,与他们说着些有的没的,冲淡他们心里的别样滋味。
柳长青与何少扬一起与来帮忙的本家弟兄们收拾乱局,不经意一抬头见到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放下手头的活儿走了出去,快走两步唤了一声:“前头可是世进?”
郝世进也是一身绛色衣衫,锦袍玉带越发显得英气逼人,只是神情间却是淡淡的,只抬头拱手招呼道:“长青兄。”
柳长青走前两步,两人在一棵大皂荚树下站定,柳长青道:“世进几时回的铜锣湾?怎的也不过来聚聚?见着秋萤没有?这阵子家里忙乱了些,刚才要不是人群散了,我还看不着你,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出个声?”
郝世进道:“日前中秋佳节,就回来了一趟。正好听说宛如姐要成亲了,就略备了些贺礼,跟着过来瞅瞅。刚才你们那么忙,我也左右无事,就没出声寻你们。对了,听说你与秋萤目前都住在京中,却不知道具体地址是哪里?本来说要去京里停云楼那里打听一二,去探探你们的。结果又赶上乡试在即,先生管得甚严,脱身不得。”
柳长青点头道:“原来如此。秋萤入京的时候就与我说了,找个日子要去拜访一下你和丁姑娘。只是也是刚到京城诸事杂乱,一时也没分得了身。说来,连中秋佳节都没赶得上,错过了一日才回了来。”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柳长青恳切邀请他去家里略坐,郝世进却终是不肯,只推脱有事,就告辞离开了。
柳长青回了院子,到了登记礼单的管事儿的那里拿过单子来,细细寻了寻,果然见了郝世进的名字,上面登录着:茨菰叶上金蛙簪饰一对。管事儿的见柳长青在看礼单,就描述道:“这份礼是顶大的了,物事儿我见着了,这茨菰叶乃是白玉雕成,配有金制托座,有散叶相衬,这金蛙乃赤金打造,落于叶上,栩栩如生。”
柳长青笑了笑,放下礼单进了屋中。这“茨菰”谐音“慈姑”,翁姑乃是指公婆,慈姑自然是寓意婆婆心慈好相处;“金蛙”谐音“金娃”,金乃贵,蛙通娃,自然是指早生贵子。这份礼不只厚重兼且寓意颇深,他与宛如并无多大交情,这番人情,自然是着落在了秋萤头上。
柳长青心下微叹:“他对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吧。”
然后又想起郝世进颇有些郁郁寡欢的神情,心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端?想了会儿,却也不曾记得听见人说郝家生了什么事儿。
正思索间,门帘微动,秋萤探头出来道:“长青哥,累坏了吧?进屋歇会儿吧,我给你烫了茶。”
柳长青举步过去,走到门口,还是道:“秋萤,适才郝世进也来了,在人群中观礼来着,我喊他进来,他没肯来。只说回京之后,金榜出了,闲散下来,再去南小巷拜访。”
秋萤应着道:“嗯,知道了。他可能是看这边太忙乱了,觉得不适合这时候过来吧。再说了,我们小辈儿的虽然交往着呢,但是两家大人还是那样儿不太对付,他可能觉得不好吧。”
说完眯起了眼睛道:“说起来,自从小时候添了小梨涡那年翻修院子,他偷偷来过一趟,就再没进过咱家门了。”
柳长青道:“嗯,他人虽没进来,但却给你二姐送了份大礼。一对茨菰上金蛙的金镶玉簪子,寓意祥瑞,价值不菲。”
秋萤点了点头道:“嗯。我们记住这人情就是。”说完笑呵呵地道,“长青哥,有个好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柳长青道:“哦?什么好事儿?”
秋萤将茶捧了给他,笑道:“京城南小巷那里的地皮,爹娘早就打好了主意,一半给我做陪嫁,一半给二姐做陪嫁,二姐拜别爹娘的时候,他们说了我都听着了。爹娘还说了,炭窑呢留给小梨涡。因为大姐嫁人的时候,家里也没如今这气候,有些委屈她了,爹娘发话了,以后家里供应停云楼的菜蔬还有炭窑里供应停云楼的炭钱,一律半价。不过大姐夫给推辞了。”
柳长青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看了没?普天下爹娘这日子啊,都是给孩子们过的。”
秋萤乐呵呵地拍着胸脯道:“没事儿——”
然后长青瞅瞅她,跟她几乎异口同声地接下去:“你孝顺——”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儿们:北北回来了,今日起恢复更新。嘿嘿……提醒有意要给北北写长评的亲爱的们:长评是1000字的标准,凑够千字才是长评,然后会出现在文章右侧的长评汇总栏里。(是有的吧?有想写长评的吧?有的吧吧吧吧吧?)
金榜题名
因为宛如刚出嫁,秋萤恐怕爹娘心中难过,便与长青商量,多在家中留了几日。眼见着就进了九月金秋,秋萤想到如今桂榜也差不多该时候放了,但见柳长青一丝儿也不着急的意思,就问道:“长青哥,乡试结果如何,你不着急知道么?”
柳长青正坐在桃树下搓麻绳,闻言抬头笑道:“中举当是可以,名次却不靠前。”
秋萤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道:“说的好像你是主考官一样呢!你怎么知道?”
柳长青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考好不容易,考差好不容易么?”
秋萤心下更惊,嚷嚷道:“啊啊,长青哥,怎么会有你这种读书人啊?既然考都考了,为何不考个解元回来啊?将来再中个会元,状元,三元及第,加上你中秀才之时也是密云第一,这是何等风光啊!”
柳长青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秋萤想要这种风光?你也不早说。”
秋萤哼道:“你心下自然有你的计较,我早说了只怕也未必听我的。”
柳长青点头道:“如今秋萤越发聪慧了。不错,我日前曾与你说过的,只想中举,不想入仕,不只如今要藏拙,将来殿试也要如此。我们安家立户过日子,也需要声名在外挡灾纳福,可是也不能太锋芒毕露,那样就会被人盯上了。我不早与你说过了么,我不想加入任何党派争斗,只想做那逍遥派门主。”
秋萤这才有点明白,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前一阵尘灰扬起,三匹马从门前快速驰过,秋萤眼尖,立刻喊道:“哎哎,长青哥,刚才马上好像是官差呢!出了什么事儿了?”
柳长青一笑道:“桂榜出了,喜报来了。”
秋萤顿足道:“哎呀,举人老爷在这儿呢!这怎么打马过去了?这喜报的,门都没认清!”
柳长青却笑道:“你忘了?前边还有一个举人老爷呢!”
秋萤愣了愣,立即狂喜起来,笑道:“是我大哥?你说我大哥?”
然后果然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过来,隐隐有报喜官差唱喏道:“张靖远张老爷中举了!乡试第六名!恭喜恭喜!大喜大喜!”
秋萤正待出门,门口又是一阵尘灰扬起,秋萤道:“这是二报三报来了?”
却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越发近了,另三名官差下马,当中一人唱喏道:“柳长青柳老爷中举了!乡试第七名!恭喜恭喜!大喜大喜!”
秋萤愣在门口,竟是欢喜得呆了。柳长青连忙笑着迎了上去,招呼官差到院里暂且歇脚一二,边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三个钱袋,一一地递到了报喜的官差手上。秋萤回过神来,立马进了厨房,将宛知带来的卤味都一一用油纸布包了,又拿了一大壶好酒出来,笑着请官差们吃酒。紧接着二报三报也都到了,张瑞年与徐氏夫妇也从炭窑那里闻讯赶了回来。
徐氏笑得合不拢嘴,只连连道:“快!快!快打发人去给柳公报讯!”
然后又一把拉过秋萤道:“给报喜官差拿喜钱了没?”
说完也不等回答立马就从怀里往外头摸银子,秋萤一把摁住她手道:“给了给了!长青哥早备下了!”
官差们还要去别处报喜,稍待了一会儿便要打马再走。
秋萤忽然想起一事儿来,追出去问道:“差大哥,劳烦打听一下,铜锣湾中举的可还有喜报未到的?姓郝的少年?”
为首的官差抱歉道:“这片儿是我们负责报的,不曾记得有这么个人。”
秋萤愣愣地点了下头,看着官差打马远去了。
张家院子里已经聚集来很多看热闹的乡邻们,纷纷上前来道着恭喜,且人人不空手。有拿老酒来的,有拿鸡蛋来的,又拿白米白面来的,也有拿鸡鸭鹅猪头肉来的。不多时,里正和族里有名望的本家叔伯们,以及铜锣湾的大户们也都闻讯纷纷送来了拜帖和贺仪。
柳长青因为不想入仕,一早就吩咐了秋萤,贵重礼品一律退回去,只收些吃食、礼品、布料之类的,并且准备好了账册,一一仔细地录了上去。
秋萤想起一事来,扬声喊道:“爹娘,你们也准备贺仪,去大娘娘那边,我大哥也中举了!名次还在我长青哥之前呢!”
张瑞年老泪纵横道:“老天有眼啊,大哥,你可以瞑目了!”
说完赶紧地知会徐氏道:“家里现有多少现银?我们也莫送些酒米鸡子儿了,中举之后还需上下打点,那边日子一直差强人意,我们便直接给些银钱吧!”
徐氏进屋打开小银箱,翻检一番道:“二十七八两。”
张瑞年在身上摸出几两碎银道:“添上添上,凑三十两。正好是个红漆檀木箱,一并拿着与我过去吧!”
徐氏捧了箱子,从里屋出来,对张瑞年道:“如今柳公不在家,一会儿这院儿里必得有世家乡绅们过来,里正肯定也得来,郝家虽不好说,但周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