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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太监白胖的脸笑成一朵花,谄媚道:“陛下过奖了,奴才那不过是胡诌,哪里能进了陛下的尊耳。”
“但说无妨,我又没要你一定说准。”李奕依旧笑道。
钮太监提心吊胆地在心里搜刮着词句,最后谨慎地说道:“奴才觉得,这苏小姐有些古怪,要说哪古怪,奴才又说不出来。”
李奕听他之言,拿着手中的点心向他掷去。
钮太监忙接住,又曲着身子连声道谢。
李奕招手叫楼燕然回来,偷得浮生半日闲地与他一同读书,听着楼燕然不时地解说,更是一脸为儿子得意模样。
绮罗洗过脸,只是在一旁恭敬立着。
待到夕阳西下,李奕享受过了父慈子孝的戏码,才放他们二人回去。
见绮罗步伐蹒跚,楼燕然微微咬唇,忍住要伸手搀扶她的冲动。
“他许我在京城紫云观出家三年。”绮罗低声道,随后又细语:“我是不是很没用,被人坏了姻缘,怎么都该怨恨地当着他的面闹一场,拿茶碗砸他,拿点心丢他,拿发钗刺他。”
“你做的很好,紫云观,”楼燕然咬牙顿住,随后嘴角复又翘起,“我也是要去京城的,羡之年后也去,你放心,我们都去的。”
绮罗闻言一笑。
作为一朵浮萍,那不属于她的巨浪将她掀翻,她无力也无从得知究竟是怎么了,面对她没有资格知道的是是非非,她只知道三年后,她又有资格再跟楼翼然在一起了。
巨浪面前,她做了身为浮萍所能做的最后挣扎。
☆、得意之时
出了钮太监的府第,绮罗一眼便看到含笑向她赶来的苏清远,眉头舒展开,她越发笑的明媚,只有心是苦的,她一心要离开苏家,如今能够出去了,却不知自己要飘到哪里。
“苏叔叔。”楼燕然含笑招呼道。
“有劳你了,我送绮罗回家就好。”苏清远和蔼地说道。
楼燕然一笑,欠身向楼家的人走去。
“绮罗,那位怎么说?”苏清远迫不及待地问道,在见到自己十分熟悉的钮府外增多了几个侍卫,他更确定了绮罗的话。
“爹爹,”绮罗抿唇含羞低头一笑,“他说要带我去京城。”
“当真?”苏清远有些欣喜若狂,清了清嗓子,压抑住脸上的笑容,目送绮罗上了马车,转身上马,也是十分的自得。便是侄女又怎样,总归还是自己的女儿得志了,他才更能跟着得意。
绮罗上了马车,先前哭了一通,虽洗过了,但眼皮脸颊还觉干干的。
紫云观,将李奕说这话时的眼神又回忆了一番,随之将此事抛在脑后,便是龙潭虎穴,她也是要去的。比之那里,苏家更危险,即便不是给楼燕然做妾,即便不是给李思齐做舞姬,只说如今她这番处境,苏家不急着随便将她嫁出去才怪。红杏出墙,若是嫁了别人,她当真会这样做,只是这样做了之后呢?必定是要羞愧死的。
京城,曾经在她心中充满希望的地方,此时也黯淡起来。襄城的人,即便她不认得,仗着前世的一些记忆,她还能勉强分辨出谁可信,谁不可信。如今,到了那满眼陌生人的地方,她又该怎样去分辨人心?
万幸,茫茫人海中,还有楼燕然何羡之两个她可以信赖的人。
进了苏家,苏清远便快步将绮罗向他书房领去。
进了书房,忙问:“今日说了什么话?说这样久?”
绮罗微微曲了下膝,又伸手锤了一下,随后不好意思道:“女儿失礼了。”
“哪里,哪里。”苏清远有些客气地说道,想着以后若要见绮罗,或许要跪着与她说话,心中更喜,忙示意绮罗入座。
绮罗坐在苏清远下手,一口饮尽茶盏中的茶水,一日未曾沾过水,红唇依旧润泽,只是她确实渴了。
苏清远耐着性子等她喝完了茶水,随后见绮罗放下杯子,又忙道:“究竟是什么人?”
“李思齐的爹。”绮罗掷地有声道。
苏清远唬了一跳,忙道:“住口!”随后慌忙出,见着外间只有两个丫头在,又叫那两个丫头站远一些,凭是谁,也别叫他们靠近。
绮罗看着苏清远这副模样,低头又想起了肆意的楼翼然,忍不住想,自己大概是与他混久了,才这样没有规矩。
“绮罗,祸从口出,哪里能这样随意说。”苏清远斥道,随后又怕自己得罪了绮罗,更疑心绮罗敢说那话,是因与李奕亲近才有这胆子,腆着笑脸道:“到底说了什么?”
“爹爹,他说要带我去京城。”绮罗一手支颐说道,嘴角始终带着笑。
苏清远心中的喜悦,再也掩饰不住,因此时此地,只有他眼中有福气的女儿一人在,他也不再掩饰,搓了下手,又觉这动作太过俗气,放下手捧着茶碗啜了一口,又笑道:“也不早说,听人说你慌里慌张的去楼家,爹爹吓了一跳。”
绮罗低头认错,随后嗔道:“若是不去,女儿也不知道呢。”
“那什么时候走?”苏清远追问道。
“他走的时候,我就跟着走。只是陪嫁的丫头奶娘带不得了,初一她们年纪大了,爹爹给她们趁早寻了婆家,也算给女儿积福,至于何妈妈,放她回家吧,免得日后……有人说我不宽厚。”绮罗蹙眉说道。
绮罗眉眼间的傲慢,若是其他时候必定要惹怒了苏清远,此时,苏清远看着更欢喜,恨不得绮罗此时身上便能散发出母仪天下的气势。
“这个好说,不过是吩咐一声,爹爹一定会为你办好。”苏清远保证道,随后见绮罗恹恹的,又道:“累了一日,你先回去歇着吧。”
绮罗应了一声,又犹豫道:“此事如今尚未公开,爹爹还是莫要告诉旁人,免得泄露出去,陛下面子上不好看,况且有楼家的事在前,与我也不好。还有奶奶,她一向是喜欢张扬的,若是她知道了……”
微服私访,却在儿子的领地带了女人回去,苏清远斟酌一番,也觉不甚好,况且那女人的双生妹妹又是被魏王看上的,一时心里又烦起来,心想果然福无双至,那福气还是一次只来一个的好,如此也不会冲撞了。至于苏老夫人,以她一时高兴了,便叫绮罗单独住一个院子的性子看,她必定是要狠狠地抬举绮罗的,那未免太招人眼了。
“爹爹有分寸,你快回去歇着吧。”苏清远催促道。
绮罗一笑,想要站起,因站了一日,那腿软了起来,胀痛难忍。
苏清远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一位笑着,对绮罗更客气起来,自己出了屋子叫了闻讯赶来的初一十五将绮罗扶回去。
回到春晖院,绮罗瘫倒在床上,只觉今日梦一般,恨不得梦醒了,明日,楼翼然就会给她送雁子过来。
“小姐?”初一唤道。
绮罗挥挥手,有气无力道:“我要沐浴。”
“是。”初一应了一声走出去。
绮罗收回手,看着那一截光滑的手臂上引着一个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牙印,将手臂送到嘴前,张口咬下,咬过后,却又怔住,猛地坐起来,叫道:“我的绳子呢?”
“什么绳子?”十五忙进来问道。
“绳子,五彩丝线!”绮罗抱着自己的手腕叫道。
十五醒悟过来,忙道:“今日小姐出门的时候还有的。”
“不可能,你们找找。”绮罗说道,翻身下床,在梳妆台前,在衣柜里漫无头绪地翻找起来。
等着初一进来,就见原本整齐的里间乱成一团。
绮罗又要出门再找,初一拦着她劝道:“明日再出去吧,今日迟了,你又是才回来的。”
“不行,明日就没了。”绮罗慌张地说道,眼泪又簌簌落下,心里怨恨自己的粗心大意,瘫坐在地上,一日隐忍的泪水,终于全流了出来。
抱着膝盖,嚎啕了半日,绮罗痴痴呆呆地站起来,看着眼镜子,镜子里双眼红肿的,妆容凌乱的女人,便是她也不愿再看一眼,这样的女子,等着楼翼然回来了,他也不会再喜欢了。不顾初一等人的诧异眼光,也不看她们陪着她一起流的泪水,径自问道:“水好了?”
初一一怔,醒悟到她问的是洗澡水,忙点头应是。
“都出去吧,我自己洗。”绮罗说道,声音还在颤,但是哽咽却是止住了。
将身上的华装脱去,绮罗浸泡在浴桶之中。悲伤过后,她的脑子忍不住将怎样安排春晖院里的人一一想了一通。
最后将脸浸入水中,在那窒息的溺亡感觉中,隐约,看到了楼翼然。
忍到极致再抬头,在大口呼吸之后,伏在木桶上,侧着头,看了眼手臂上的牙印。
三年,倘若三年后,楼翼然不再喜欢她,或者不能一心一意喜欢她,她便是跟别人好了,他也怪不得她。
打定主意后,绮罗从浴桶中起身。
苏清远将绮罗的疲惫向那龌龊地方想去,也无意再挽回与楼家的亲事。
只是未得到消息的苏老夫人,只是听人说绮罗去了楼家,片刻之后独自出了门。将此情此景,想成是绮罗被楼家扫地出门的苏老夫人,怅然与楼家好事多磨之时,又有意要拿捏绮罗,一心要将自己先前的委屈还回去,一心要绮罗知晓她与楼家的事成不成,完全要仰仗她这位祖母。
第二日凌晨,苏老夫人早早便要人去叫绮罗来请安给她梳头。
昨日累了一天,绮罗挥手将要叫她起床初一赶走,眉头微蹙,随后对初一道:“去看爹爹起床了没?跟他说奶奶叫我,我实在起不来,请爹爹过去为我说情。若是爹爹没睡,你就大声叫,把他叫起来,爹爹不会将你怎样。”说着,却是又翻身睡去。
最坏的情形都将来临,如今怎样,她也不愿去多想了。
初一闻言一怔,便是与苏老夫人闹翻后,绮罗对苏老夫人也是有传必到的,如今竟然要惊动苏清远,这个时辰,苏清远肯定是没起的。怔了一会,又想自己只是个奴婢,凡事听绮罗的吩咐就好。
于是出门,当真自己去请苏清远了。
将如此大的喜事压抑在心头,又不能立时跟别人说,炫耀起来,苏清远这一夜是既兴奋,又憋得难受,面对温柔的莫姨娘,也只是笑着不停摇头。
初一到时,他还睡着。
莫姨娘的丫头听初一找苏清远,自然不愿意冒着被迁怒的风险叫他,抱怨道:“怎这么早就叫老爷?便是有事,你也不该跟老爷说。”
初一闻言,心里犹豫一番,随后又想她跟了绮罗多年,绮罗便是一时闹脾气,也不该拿这事闹,再者说,昨日苏清远那对绮罗的态度,绮罗一定是肯定苏清远会出来,才叫她来叫的。因此,抬高了声音,说道:“是大小姐的事,大小姐有急事找老爷。”
“大小姐”三字,穿过窗子模糊地传到正酣睡的苏清远耳中,一个激灵,苏清远鲤鱼翻身一般坐起,身边莫姨娘慌张地看他。
“绮罗怎么了?什么事?”苏清远扬声道,随后想着他在里间,初一她们在外间,便又道:“叫初一过来,隔着帘子回话。”
“是。”莫姨娘应了一声,忙披着衣服出去叫人。
两人丫头进来,初一隔着帘子说道:“老夫人叫大小姐过去给她梳头,大小姐身子不舒坦,起不来,求老爷过去给她求情。”
莫姨娘眼皮子跳了一下,依旧温婉地立在一边,偷眼看苏清远怎么办。
苏清远脸上虽有被惊醒的不喜,却没有怒气,掀了被子,说道:“等着,饭后我去跟娘亲解释。”
“老爷快些吧,大小姐如今躺在床上正着急的要哭呢,唯恐服侍不好老夫人伤心。”初一听苏清远说他要过去,琢磨着绮罗的意思说道。
里面的苏清远闻言,微微握拳,暗恨苏老夫人头发长见识短,捡着空子就要使坏。
“我马上过去,你回去伺候绮罗,叫她不用起了。”苏清远说道。
初一闻言几乎要笑出来,低头应了,慢慢退了出去。
“老爷,……外头月亮还在呢。”莫姨娘轻声道。
苏清远一声叹息,却站起来示意莫姨娘给他穿衣服。
春寒仍在,西边挂着一轮惨淡圆月,苏清远打了个哈欠,身后跟着小心翼翼地莫姨娘,向苏老夫人院子走去。
进了院子,看着院子里的动静不像是苏老夫人要起床的模样,心里更坚定是苏老夫人要惩治绮罗,更恨苏老夫人不是能与他同谋做大事之人。
院子里扫地的粗实婆子见苏清远这样早过来了,忙向轮值的丫头婆子通报。
红袖早知绮罗要来,不想来的却是苏清远,诧异之后,疑心是苏清远有要紧的事跟苏老夫人说,忙进了卧房,将苏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