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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人六根清净,只是奈何这肉身舍不去,待到将这肉身还给生身父母,贫僧才能真正清净了。”无碍大师双手合十说道,“贫僧知道此事事关楼家,小姑娘不会肆意乱说,只是为了那一茶之缘,贫僧劝小姑娘莫要再等了。”
怔忡间,绮罗幽幽地抬头看向向上的台阶,无碍大师已经转身走了,闻着怀中的佛香气息,吸了口气,她又向下走去。
楼翼然不来,她该如何?
回到紫云观,楼八娘依旧未回来,岑嬷嬷说今日楼八娘被罗家留下了,明日回来。
听了这话,绮罗也并未再问旁的,进了小楼中,见着青青三人,心里后悔当初的决定,想着那时应当强硬地让她们留在襄城,若是一直陪着她在紫云观住着,日后也不好再嫁人。想了下,她便让初一三人跟着她上三楼。怀中抱着那只只会哇哇叫的黑猫,绮罗终于将她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初一三人听了。
听她如此说,三人脸上风云变幻,但因此时已经随着绮罗到京城了,便是后悔,也没得办法,便都咬牙说陪着她。
“你们也不必勉强,我放了你们出去,嫁妆也不会少给你们。另外,春芽她也在京城,青青是不认得她的,但是初一十五应当与她十分熟悉的,你们去寻了她吧,也不要她贴钱,你们过去的衣食住行,一应皆由我出钱吧。”绮罗说道,先前还当能在紫云观独善其身,如今看来最后即便能保全自己,也要坏了名声,初一她们无辜,跟着她一路已经受了苦,何苦再让她们跟着。
“我们走了,小姐怎么办?”初一关切地问道,听绮罗说的那样凶险,她也是弱女子一个,说不害怕是假的。况且,这两日看着紫云观中不规不矩的人横行,也知此地不能久留。
“我没事,不是还有楼家罗家的人吗?”绮罗笑道。
初一十五微微咬唇,心里也在犹豫,青青小心地盯着初一十五看,见两人不说话,又想到跟绮罗来往的多半非富即贵之人,抢先说道:“奴婢是不走的,小姐对奴婢这样好,奴婢便是死,也不能将你扔在这虎穴。”
初一两人听了青青的话却是一愣,那话仿佛在说谁走了就是忘恩负义之人一般。
“我也不要你们愚忠,树倒猢狲散,因为我不敢在苏家直接将实情说出,这才连累了你们过来。如今若要回头也是不能的了,你们各自拿了这一封银子走吧,咱们家的马车还在,你们都将那马车都赶走吧。”绮罗笑道,见三人还不应,又道:“你们出去了或许能帮着我也不一定,你们留下,也只会碍手碍脚,我便是自己躲到了山上,也会担心你们被她们害了。都走吧,或回乡,或在京城里嫁了。你们安心,我也放心。”
“……既然小姐这样说,那我们便走了吧。倘若小姐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又或者小姐从这里出来了,奴婢们还来伺候你。”初一忙道。
绮罗苦笑一声,“这就不必了,谁也不该无缘无故的伺候谁,你们伺候我,我给你们月钱,如今咱们算是银货两讫了,日后你们也不欠我的,不必再说什么伺候我了。只是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倘若能够,在我落难的时候帮我一把吧。”
“别胡说,小姐不会到那一步的。”初一忙道,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是听着绮罗说是今上要她出家的,想来,她想出了这紫云观也难,再者说,楼翼然也未必会记得那时的情谊回来找她。
“今晚你们收拾了,明日就走吧,不必再来见我了,免得伤感,到时候大家又要哭一场,叫旁人看了笑话。”绮罗说道,说完,却是自己先哭了。
初一三人无不涕泪涟涟,落着泪,给绮罗磕了头,转身向楼下走去。
见着她们下楼了,绮罗抱着那黑猫,又止不住落泪。一枝红烛燃着,楼八娘不回,便只有她一人,看着那烛火,开着的窗子里,传来一声靡靡之音。
绮罗关了窗子,拿了藏香点上,闻着浓郁的味道,心里静了一下,拿了纸笔默写经书。
写了小半个时辰,放下纸笔,躺在宽大的床上,心里依旧有些浮躁,不一时,觉得体下一热,果然是来月事了。
人家有三月桃花癫,她偏在每次月事来临之前心情起伏不定。
因着外面呜呜咽咽地箫声,一时间,她又想楼翼然不来,她怎么办?
在心绪烦乱之中,忆起今日与何寻之说的话,她又安下自己的心神,倘若他不来,她就去寻他,倘若寻不到,那她就另找生路吧。她不缺银钱,三年后,若是李奕放她走,她就自己走,若是他不放,她就自己逃走。倘若今生,始终不能与楼翼然有个结果,那就找个僻静地方,买一处宅子,落下户籍,然后自己过日子,若是到时候实在熬不下去,招婿也行。
总归,她绝不能让自己这辈子又白活了。
打定主意,虽肚子还在疼,但总归心里不像先前那般空落落的。
第二日,绮罗依旧肚子不甚疼,但也不好出了紫云观,便给了银钱,请一位婆子代她上去给八荒庵送了香油钱。之后便在屋子里,穿了一身道服,又将往日的骑装胡服等皆放进了箱子里锁着,头上并不带冠,依旧只将头发束在头顶。
岑嬷嬷见着她这幅装扮,忍不住问道:“小姐真当自己是来当道士的?”
“嬷嬷说笑了,来这里自然是来当道士的。”绮罗笑道。
岑嬷嬷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说旁的。
楼八娘下午匆匆回来,见着她这幅装扮,笑道:“绮罗,你这是诚心要做女道士了?”
“既然进了神仙的地,就遵着神仙的规矩办吧。天尊还在前面看着呢。”绮罗笑道,随后又低头裁衣裳,“我想着过了几日就去行了那仪式,正式成了天尊的弟子。楼姐姐本就来陪着我的,就不必与我一起了。我还是喜欢看楼姐姐英姿飒爽模样。”
楼八娘笑道:“你都说天尊看着呢,我也随着你一起行了那仪式吧。”本就只是走个过场,这里的公主郡主小姐,哪一个不是想还俗就还俗了的。
许是今日见到了什么人,楼八娘兴致也不高,坐在一边拿了锦帕去抹剑。
“那位吴王……”
绮罗方开口,楼八娘嗤笑道:“那贼子竟敢打我的主意,今日说了些乌七八糟的话,叫我引到巷子里揍了一顿。你若是日后见着了他,也别怕,只管教训他就好。”
“我知道了。”绮罗应道,依旧低头裁衣裳。
楼八娘看她裁的是粗布衣裳,虽疑惑,也并未问什么。
过几日,两人在紫云观行了舍家仪式,因旁人不甚在意,因此这仪式也是草草举行就算了的,行了仪式后,紫云庵中依旧没人约束她们。
接连几日,绮罗觑着楼八娘的神色,猜着她是为了陪她才在紫云观里的,便对楼八娘说她去上头的八荒庵,让楼八娘只管去做自己的事。
楼八娘送了她一回,见那八荒庵十分清净,立着**寺也近,便放了心,出去去找花逢君问个明白。
绮罗在八荒庵中,开始是念经,之后见着八荒庵中的小尼姑要去山上采野菜,便也随着她去。
春回大地,娇花生在山外,那不起眼的野菜却是长在深山无人问津的。
看着地上与野草相似的野菜,绮罗忍不住自嘲,说是李奕不放她,她就自己逃走,如今看来,便是逃走了,她也不一定能逃的远。
因为这种想法,且初一等人走了,楼家的人她不好随意吩咐,许多事都要自己做,如此一来二去,见识到自己的拙笨之处,她更晓得自己的短处。
山上不时地能听到陵安皇宫里的鼓乐之声,那声音,与暮鼓晨钟交缠在一起,让绮罗忍不住去想无碍大师说的话。或许,她当真适合生活在那阴暗的皇宫里,或许她只该生活在青灯古佛下,只是这两样,她都是不乐意选的。
倘若楼翼然对她不好了,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吗?
绮罗在心中拷问自己,随后也觉若是楼翼然对她不好,她就真成了身无所长的人了。真华长公主依赖的是皇家出身,她依赖的又是什么?
在迷惑茫然中,绮罗看到她的人生就像那条通往**寺的小路,不能往上,就只能往下。
心里尚未理清楚她该怎么做,但是行动上,她却不自觉地随着八荒庵中的小尼姑一起采野菜,一起下山买米粮。
在今生不曾走过的狭窄巷子里,看到那些朴素平凡的面孔,绮罗第一次觉得,京城,也有不那样奢华糜烂的地方。
在绮罗的预料之内,一直不露面的真华长公主,虽依旧未路面,但是也叫贾嬷嬷过来告诉她,一个紫云观的弟子,成日去八荒庵中修行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听着贾嬷嬷告诉她明日真华长公主宴客,要她也在,绮罗笑着应了。
待到贾嬷嬷出门,觑着做了一半的衣裳,依旧窗外空下的一块地,绮罗自己拿了篮子,向紫云观外走去。
在京城大道上,见着楼燕然走过,看着他身边的华府的公子小姐,绮罗微微偏过头去,独自去了先前随着八荒庵里的小尼姑去的巷子。
巷子里,狭窄的小道边,摆着许多她上辈子不曾见过完整形状的果蔬,她认得这些东西放在盘子里是什么模样,却不认得这些东西带着泥土气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素手拿起一根菜,又放下。
“这位小师父要什么?”一位卖菜的大婶问道。
“种子,我想买种子。”绮罗说道,她见着八荒庵的师父在庵堂后面种了一块地。
“什么种子?”那大婶又问。
绮罗一怔,她只想着种点东西,做些事情让自己有些事做,却没想过要种什么菜。
“金丝菜,还有莼菜。有幼苗也给她好了。”
听着身后一人说话,绮罗一愣,随后就见到那张与楼燕然相似的面孔。
那大婶望了眼李思谨身上的华服,转身在摊子里翻了一会,竟是将各种菜种都拿了出来,一一放在绮罗的篮子里。
李思谨丢了一粒金珠在菜摊上。
绮罗道了一声谢,站起身来,径自向前走。
李思谨也不多说,只是微微斜着身子跟在她身后。
已经熟悉了的街道上,绮罗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一家卖织机的百姓家,有些勉强地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那纺机。
李思谨自来熟地接过绮罗手中的纺机,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楼家养不起你,要你自己种地纺线不成?”
“不是。”绮罗简短地回道,再者说,楼翼然不来,她与楼家又有何干系?便是看在楼八娘的情分上,她也不能太依赖楼家。
李思谨嗤笑一声,见着巷子里没人,嬉笑道:“此地无人,倘若本王对你做什么,你便是叫,也没人能听到。”
“此地无人,倘若我杀了殿下,殿下便是想叫,也没人理会。”绮罗冷声说道。
“因为楼八娘楼燕然,你也跟着他们看不起本王?”李思谨冷笑道。
绮罗回头,望了眼李思谨手上的纺机,说道:“我与殿下素不相识,今日殿下做了好人来帮我,多谢了,只是说我看不起殿下,那也是因为殿下先对我有了歹心。”说着,接过李思谨手上的纺机,径自向前走。
李思谨勾着嘴角笑着,又跟着绮罗向前走。
一路到了紫云观中,浦阳公主早在紫云观中等了绮罗一会子,见着她里拿的东西,十分惊讶,后又见着李思谨也在,脸上的惊讶,不一时又转变成了了然。
“绮罗,我等了你许久了。”浦阳公主笑道,“你这里是什么东西?”
“种子,菜苗,还有纺机。”绮罗说道。
“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浦阳公主皱着鼻子问道。
“种了菜,纺了线,然后拿去卖。”绮罗说道,进了三春阁,径自向那空地走去,后面的空地上,因要种花,已经松了土。
绮罗与岑嬷嬷说了后,便将篮子放在一边,学着八荒庵中的师太,自己摸索着种菜。
“坑再深一些……不要那样深。”本在一边看,但最后实在看不过去的李思谨说着,竟走来,夺了绮罗手上的锄头,说道:“我种菜,你浇水吧。”
“……好。”绮罗不知李思谨这是打的什么注意,又想只要能种好她的菜就好,因此也不多少跟在后面拿着水漂浇水。
浦阳公主见着他们在一起种菜,心思转了下,只坐在一边看着,另拿着些闲话说给两人听。
“听说你妹妹已经进了五哥府上了,你还不知道吧?”浦阳公主笑道。
绮罗闻言愣了一下,楼燕然先前说过,苏家不管怎样选都要得罪一边,不知苏家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