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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书,看多了掉头发,您瞧您脑袋上本来就不富裕……先吃饭吧,以后我教您点简单的,闷的时候还能上网聊聊天儿。”
老头坐在饭桌前,拿筷子夹了个包子咬了一口,连呼“好吃”,我仔细地看了看整个房间,家具,桌椅,早就被他擦拭得一尘不染了。
“您瞧瞧您,把家里的活都干了,我干什么呀。”
他在稀里哗啦的喝豆腐脑,抽空抬起脑袋跟我说话:“咱俩就玩儿!你说吧,一会咱是去放风筝还是去钓鱼?对了,你不是说要教我使电脑吗,要不你先教我电脑吧,上网什么的,我孙子前天打电话还跟我说呢,让我跟他什么什么语音聊天,能看见真人……我好几年没看见孩子了,还真想。”
几句话的功夫,一碗豆腐脑叫他吸溜干净了。
我说:“老爷子,上网得用电脑,咱这又没有,等明天吧,我把我的电脑给你拿来。”
我走进厨房看了看冰箱,没青菜了,我问他“刘老,您中午想吃什么呀,我一会去买菜。”
虽然我没当过保姆,但是我多少明白点,保姆就跟佣人差不多,别管干什么都得听主人的意思。
老头把饭盒拿到水池子里,正打算自己刷,叫我给拦下,“我都给您当保姆了,什么事您就尽管吩咐,让我干。”
“呵呵,什么保姆不保姆的,我又不是干不了,说是保姆,其实我就是想让这家里多个人,这样热闹点,我爱玩儿,出去的时候也好有个伴儿……”
“那您干脆,找个老伴儿得了!”
“找什么老伴儿啊,我都七十多岁了,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一起说说话,能学好些东西……学到老活到老嘛!”他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斗,“一会咱们上市场买点牛肉跟土豆,中午看我给你做土豆炖牛肉……以前在部队里,这可是我最爱吃的……中午咱家还有客人来……”
“感情您是首长啊。”
他呵呵地笑着:“在部队呆了几十年,跟部队大院儿里的战友成天泡在一起,想啊,真想他们呐……”他的神情跟我想起大学那些同学时候的神情无异,“中午来看我的这个小刘啊,我有将近十年没见了,最早的时候,他当过我的警卫员,现在,也是大官儿了……”
我嘴上没说出来,心里可吃惊不小,连他的警卫员现在都成了大官,那眼前这位老爷子得多高的级别!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跟首长搭上了关系。
吃过了早饭,我跟刘老头在河边放了一会儿风筝,我给他拿着小马扎,我拽着风筝线上窜下跳的,不得要领,老头拿个拐杖在一边给我指挥,宛若战场上的指挥官,不一会我就满头大汗,“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劲儿了。”我觉得胳膊发酸,脖子都木了,将风筝交到老头手里,他嘟囔着:“年纪轻轻,才这么一会就累了,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我一边擦汗一边跟他开玩笑:“多新鲜呐,您是谁呀,老首长,您在部队锻炼了多少年?我能比得过吗?”
他听了,更显得高兴。我看着他上窜下跳的样子,心想老头可真好哄,带个老头比带个孩子省心多了。
放完了风筝,我们去菜市场买菜,除了土豆和牛肉,我们还买了一大堆的青菜,海鲜,以及水果和零食,老头说零食是给我买的,我心里那个温暖,别提了!
回到家,十点多一点,老头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一开始,我在旁边给他洗菜,打下手,忙活了十分钟,老头嫌我碍手碍脚,把我赶走了,留下自己忙活。
我一边在客厅里吃着零食看着电视,一边心里忍不住想着,就老头这利落劲儿,这硬朗的小身板儿,还用保姆?!他自己都能去给别人当保姆了!人的心理可真摸不透,我知道,老头只想找个能陪着他一起说说话儿,放放风筝的人,一个人的日子,孤单呐!
一连做了几个菜,我把桌子擦好了,偷偷捏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被老头抓个现行,他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问我:“怎么样?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呜,呜,好吃,真好吃,烫死我了。”
“呵呵,糖放少了,要不更好吃。”他擦着手,自己也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当年呐,小刘一到周末就嚷嚷着要吃我做的土豆炖牛肉,今儿他来了肯定美坏了……这小子,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连他媳妇还是我给找的呢……”
我看着老头的模样,真慈祥,我想不管是他的部下,还是他已经去世的老伴,或是孩子们,甚至连我这个保姆也算上,能跟这样的一个老头遇到一起都是我们的幸福。
电话响了两下,老头对着话筒说:“快上来,快上来!”然后吩咐我:“小张,赶紧,把厨房的那几个凉菜端上来,茅台,拿茅台!”他因为兴奋有些语无伦次,“今天我们要喝我藏了二十年的茅台!小刘非得乐坏了!”
我知道,老头的客人来了,于是麻利地把菜端到了桌子上,摆好了椅子,又在老头的酒柜里拿了一瓶茅台。
门铃响,我开门,还没等我说话,老刘头一下窜了出去,抱住一个穿军装的来客,我赶紧接过他手里带的几个大塑料袋,放在一边。看着他们,我看着穿军装的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稍微有点黑,大眼睛,牙齿特别白,笑的时候有两个大大的酒窝……我怎么看着那么面熟!
老头招呼我:“小张,给小刘倒杯茶!”老头叫我小张,叫他小刘,可见我这个“小保姆”也跟这个“大官”一个级别。老头还向他介绍我:“这个是我新结交的小朋友,也是我请来的小保姆。”我们相互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倒水的时候我显得有些迟疑,因为我的脑子在飞快飞快的转动,我真的觉得我认识这个人。
我把茶水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我听见老刘头问他:“最后一次看见你还是那回去秦皇岛视察,有十年了吧……”
“是啊,十年了……”
“这次打算在北京呆几天?多呆些日子,好好陪我转转吧,我现在真成了光杆司令了…
…“
“好好好,我一定多陪陪您……”
秦皇岛?!燕山大学?我的母校!
天呐!我猛吸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他是谁了。看着他,我险些掉下泪来,他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也白了,我记得我在燕山大学念书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头发黑亮,比现在健壮得多……十年了,我毕业也将近十年了,十年里每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我自己一定也是一样!难怪,他现在都认不出我了。
我轻易的就打通了靓仔的电话,我说靓仔你得来一趟,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连追问了三次“怎么了?”我说我看见刘建军他爸了。我能感觉到靓仔在电话那头吃惊不小,“给梁小舟打电话了没有?”他问,我说:“今儿早上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今天飞,我估计现在在天上呢。”靓仔说,你再给他打一个电话,看看通不通,我直接打电话给机场的调度员,问了跟梁小舟关系不错的一个同事,他说按照时间梁小舟现在差不多该到了海南机场,晚上下榻杭州,要明天下午才能回北京。
又给靓仔打电话,他问我:“他知道你是张元儿吗?”
“知道了。”我心情沉重地回答靓仔,“他一点也没认出我来,我要认不出他来的话,今儿就算错过去了。”
“人呢?”
“跟老爷子上公园溜达去了。”
“老爷子是谁?”
“我新认识的一个老头。”
靓仔最后说,还是等梁小舟回来,等梁小舟回来以后我们仨一块把他接出来,好好跟他说说话。
“有十年了吧张元儿?”靓仔问我:“建军哪年出的事?”
“一九九三年。”我沉痛的说道:“一九九三年的冬天,在靠近码头的地方……”
“张元儿,张元儿……你别呀……”听见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靓仔急了,“那是意外!”
“是我给他安排的意外……靓仔,你说建军会不会怪我?”
靓仔忽然在电话里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哥们儿,你想得太多了,过去了,不想了。”
放下电话,我还是不能平静,眼前飞舞着一九九三年冬天里发生在我们中间的那些故事的碎片。
参加过了刘建军的追悼会,回到学校,梁小舟将我远远地甩在身后,我追上去,他飞起一脚踹在我的膝盖上,我从地上爬起来,又追上他,他忽然迅速的转身,并且用他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尖儿,瞪着眼睛警告我:“张元!你给我听着,从今以后,你别找我,别让我再看见你,就算在路上不小心遇上,你最好也把我绕开!不然的话,我看见你一次就想揍你一次!滚!”
天气阴沉沉的,开始刮风。
北方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但秦皇岛的冬天就免不了让人生厌,这个城市靠着海,夏天自然很享受,但是冬天的时候,特别是阴天的时候,从海边吹来的那些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腥气又阴又冷,让整个城市看起来像个太平间。
面对梁小舟的恐吓,我显得不知所措。老大和老刘相互搀扶着从背后走来,仿佛我是透明的一般,她们走过我的身边,表情除了悲痛欲绝之外还很高贵,她们甚至没有受累抬一抬红肿的眼皮看我一眼。于是,从那天起,我在他们的面前开始了夹起尾巴做人的生涯。
没有人责备我,他们都只是平静的看着我到处乱窜。学生处领导找我,想给我一个处分,我是准备无条件接受的,后来不知道那个傻逼说了一句话,说反正人也已经死了,给学校和系里都带来了巨大的荣誉,这证明我们培养出了这样的好学生,对于张元,我们批评教育一下也就算了。于是就这样算了,似乎他们还很感恩我,由于我掉进海里,才有了刘建军的死,才有了他们所谓的那么多巨大的给予刘建军个人和学校的荣誉。
我操!那些垃圾奖状和红色证书!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我也被他们孤立了半个月,这种滋味你尝过吗?很难受。他们都把我当成摆在路中间的大便一般,看见我绕着走。就连靓仔,瘦瘦小小,从前喜欢跟我开玩笑的靓仔,因为受到了梁小舟的警告也不肯开口跟我说半个字,甚至不敢看我。我去梁小舟的宿舍,我想找他谈谈,梁小舟出去踢球了,他们宿舍的人叫我在屋里等他,刘建军的书桌和铺盖都在,宿舍的人跟我说,每天晚上睡觉以前,梁小舟都把刘建军的被子铺开,枕头放好,边儿上再放一本书,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梁小舟就是把刘建军的被子叠好了,把书桌给他擦一擦,牙缸子里灌好水,然后自己再去上厕所,刷完牙之后,他再把刘建军牙缸子里的水倒掉,然后出操,吃早饭……出事以后,梁小舟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宿舍的人跟我说。
由于梁小舟爱揍人,他宿舍的同学对他都有点敬畏,什么都由着他,以免遭遇他的拳头。
我很难过,刘建军的枕头上还留着几根头发,我把它们拣了起来,装在口袋里。
我正思量着等梁小舟回来之后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靓仔进来了,他刚洗澡回来,皮肤白得吓人,先把脸盆放好了,把毛巾搭在一边,转身之后他才看见我,他几乎跳了起来,“张元儿,你怎么在这?!”
“等梁小舟。”
靓仔立刻显得紧张,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刘建军的床铺上拽起来,“不让坐那!他不让别人碰!”靓仔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梁小舟,“你还真敢来?!你别惹他了,还是走吧,他一会就该回来了……”靓仔显得紧张而焦急,“快走,快走啊张元……”
我倔强的摔开靓仔的手,“我不走,我等着他回来。”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也是因为难过,也是因为害怕,我是真的想见到梁小舟,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揍我。
宿舍里另外一个人见我开始哭起来,不声不响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靓仔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张元,真的,真的,你快走吧,他一会就回来了,现在他都不许我提起你……”
“我不怕,靓仔,我就是要等梁小舟回来。”
靓仔也没办法了,把我拽到一边,“那你坐我床上,别碰建军的床铺。”这样,我就在靓仔的铺上坐下,对面就是刘建军的床,我想象不出来他躺在床上的样子。
刚才出去的那个家伙有些神色惊惶地推开门又进来了,不知道是对靓仔说的还是对我说的,反正他紧张的说:“梁小舟回来了。”
过了一分钟,门被踢开了,一阵汗臭迎面扑来,紧接着是足球在地上跳了两下,滚到了我的脚边,梁小舟把鞋甩到一边,穿着袜子走到床边,一跳,在架子上把毛巾摘了下来,他一直没抬眼看人,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