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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方才将指环凑近中指,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扯动着自己的手指,居然不由自主将手指送入了戒指内!
“喳”,轻轻一声,那只戒指稳稳戴上了她的左手中指,便是专门打造的都没那么伏贴,她转动着戒指,精致的银色双翼托子上,宝石发出了一道绚丽的蓝光。
“啊,看上去很值钱地样子……身上没盘缠了,下了山把它卖了正好当路费。嘿嘿。”那笙注视着那只戒指,喃喃自语,“不过,是不是对不起救命恩戒啊……”
不等她想完,山体的震颤陡然间剧烈起来!积雪纷纷落下,天忽然又变成灰白一片。
“恩,管他呢,先下山活命再说吧!”感觉到了雪暴的再次来临,听到那些僵尸们在雪中发出快活似的低吼,那笙心惊胆颤,再也不敢多留片刻,握着苗刀就冲出了这个小山坳。
雪扬起一丈多高,只能隐约看到前方景物。影影绰绰地,有几具黑影僵硬地在风雪中举臂彷徨,拦在前方。
——是僵尸吧?这一回,可不用怕那些东西了呢!
飞雪中,她毫不畏惧地飞身冲出,戴着戒指的右手握住苗刀,便是往靠过来的僵尸一划。厉叫声响起。刀子仿佛碰到了什么坚冷如木的东西,擦拉一声切下一截来。
然而,她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上。等她抬起头,正看到一对灰白浑浊的眼球。那只僵尸居然毫不避让她戴着戒指的手,似乎毫无痛感地挥舞着被砍断的半截手臂,另一只手便是直直往她脖子中卡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它们、它们并不畏惧这只戒指?!
电光火石的刹那,惊恐万状的那笙陡然察觉了这一点。惊叫着,用刀砍向那个僵尸,嗤的一声,把僵尸另一只手臂也砍了下来。然而对方居然并不觉得疼痛,依然不急不缓地向她逼过来,她想绕开这只行动僵硬的怪物奔逃,然而满天的飞雪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奔出几步,就发现前方影影绰绰、有好多缓缓逼近的影子。
脚下的山峰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前方不远处雪忽然大片滑落,腾起更大的雪雾。她听到了身后山坳里面那一片冰川开始断裂崩溃的声音,而前方是无数只晃动在风雪中的僵尸——
完了!那个瞬间,那笙脑中只掠过两个字。
那样一个恍惚,一只僵尸的手便搭上了她的肩头。她惊叫着用力挣脱,然而又冷又饿的她力气远远不够,只看到周围几具影子拖着迟缓的步伐逼近过来,诡异的噜噜声近在耳侧。完了……
“救命!救命!苏摩!苏摩——救命!”少女终于崩溃,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用尽全力大呼——只能呼喊这个名字了吧?没有谁可以救她了……只能、只能指望那个奇异的傀儡师此刻并没有走远,还能听得到她的呼救。
然而少女的声音被呼啸的风雪掩盖,转瞬消散。
僵尸冰冷的手指掐得她肩胛骨如同断裂,旁边的雪雾里又出现了三四具僵尸,各自木无表情地走过来,缓缓伸出手,分别拉住了她的手脚——
“救命!救……命!”知道死亡便在转瞬之间,那笙用尽全力呼救,然而脖子已经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生死一线的刹那,无数学过的占卜、巫术都掠过脑海……然而,一直只偏好推算命运、将所有精力投放于预知未来的她,却没有学过多少保护自己的术法。
“无论是什么……神佛!仙鬼!妖魔!……快来救我!什么代价都可以!救我!救我!”
在四肢被僵尸撕扯开的刹那,她眼前晃动着昏暗可怖的乱雪,灰白的天空,还有……右手上那一枚刻有银色双翼的蓝宝石戒指。陡然闪射出闪亮地光芒。
“什么代价都可以么?”冥冥中,忽然有声音在心底响起来了。
身体有被扯裂的剧痛,惊惧交加,绝望中那笙根本顾不上思考哪里来的声音,冲口大呼:“都可以!都可以!救我!救我!……救命!”
“喳”。耳畔忽然有骨骼断裂的脆响,瞬间那笙眼前一黑,以为自己的左脚已经不在身上。然而身体忽然一轻,被一股大力拉着往后飞出,耳边连续听到喳喳的断裂声,只见那些围上来七手八脚撕扯着她的僵尸如同木桩般飞了出去,只留下五六只青白僵硬的断手还牢牢抓在她身上各处。
她身体飞速退后,一直重重地撞到冰壁上才止住去势。
“苏摩?苏摩!是你么?”一瞬间看到那样惊人的力量,身体落地的刹那那笙脱口叫了起来,“该死的,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苏摩!苏摩!救我!”
然而,乱雪中,看不到苏摩和那个小偶人的影子。
感觉到身后的冰壁在震动中发出碎裂的嗑啦声,那笙下意识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想逃离开那面冰壁。
“带我走。”忽然间,那个声音又在心底响起来了,她感觉有人猛然扳住她的肩膀。
“谁?”那笙吓了一跳,回头。陡然间,她直跳起来——
那只手!那只齐肩断裂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了冰壁,伸了出来拉住了她!
“啊!——”东巴少女感觉到了无以言表的迫力。她的眼睛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睁大,瞪着抓住自己肩膀不放的那只无生命的断手,说不出话来。忽然间,心底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她用力挣扎着脱身出来,狂奔。
才奔出几步,脚踝蓦然一紧,又被拉住,她脸朝下跌到了雪中。
还没爬起身,只看到那只手在雪地上“走”了过来,冰冷的修长手指轻敲她冻得通红的脸颊,那笙仿佛听到心底传来一声冷笑。
“嗑啦啦……”慕士塔格雪山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面冰壁也已经承受不住上方积雪的压力,从下而上整片断裂开来,万千积雪和碎冰劈头盖脸向着她淹了下来!
永远虚无的所在。永远都看不到日光的所在。
所有一切都当不起一个“有”字,而存在的只是“无”。无形无质,无臭无影。
然而,那一片空无之中却是包蕴着无数的“有”。细细看去,缥缥缈缈,宛如烟雾的凝聚、蒸汽的升腾,虚幻浮动着的事物就全显示出来了。
纵横交织的阡陌街巷、楼阁城墙,纤毫毕现,仿佛海市蜃楼。
只是,这个虚无的幻境“城市”里,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在那样奇异的所在,一切虚无之中,青玉雕刻的覆莲基座上,繁复的咒语刻满神龛。神龛内,宝瓶托起的仰钵上,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忽然开启了嘴唇,说话——
“各位,我的右手能动了。”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白塔顶上的殿里,仿佛也能感觉到极远处大陆东边尽头吹来的雪山冷风。观星台上,气氛是肃杀的,冰冷的寒意一直沁到了列席每一个人的心里。
自从空桑人的最后一个王朝:梦华王朝覆灭后,由外来的冰族建立起新的沧流帝国,支配这个大陆已经有一百余年,统治深深扎入了这片新的大地,新民族的统治慢慢稳定,新的秩序建立起来——一切都在铁的秩序下安然运行。
然而今晚,掌握沧流帝国的最高权柄的长老——元老院中的“十巫”,居然全部聚集到了伽蓝白塔最高层的观星台上!这是一百年来极为罕见的局面。所以那些经年也可能看不到一位长老露面的侍从和女官们,才会感到震惊和莫名的寒意。
——算起来,就是二十年前鲛人暴动造反、占领叶城后直逼伽蓝圣城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元老院的“十巫”这样聚集过吧?难道这一次,又有重大的事要发生?
十位黑袍长老以观星台为中心,呈圆形分散静静坐在那里,高天上的夜风吹起他们苍白的须发,然而每一个长老都不动声色地阖上了眼睛。
素衣少女手指间夹着算筹,目不交睫地看着观星台上的玑衡,苍白的脸色是凝重的,算筹不停地起落。然而,在将近三更的时候,天狼星终于还是从窥管中消失了——玑衡窥管、居然已经再也不能容纳它运行的轨迹!
“天狼脱控,乱离必起!”素衣少女的眼睛离开了窥管,冷然宣布。
十袭黑袍中,蓦然起了微微的震动。十位长老同时睁开了眼睛,许久,其中一位最年轻的长老开口了:“请问圣女,天狼由何方脱出流程?”
“正东。”素衣少女漠然回答,苍白的瓜子脸上毫无表情。
“正东方……”问话的年轻“长老”沉吟了一下,望向东边天的尽头,神情莫测,“是从天阙那边过来的么?”
“巫彭,你看如何?赶快派兵灭了祸患罢。”旁边一位目光阴枭的白发婆婆放下了手里一直转着的腕珠,森然问,“二十年前鲛人造反,你提兵杀尽叛党、血染镜湖,三十二岁就进入了元老院——这次如果你再度立下大功,元老院的首座便非你莫属了。”
虽然说的是二十年前的事,然而面前被称为“巫彭”的长老、却依旧保持着三十多岁的面貌,清隽的脸上有温和的表情,完全不像曾立下狂澜倒挽的战功的名将。
“巫姑,此次不同。”依旧是笑笑,巫彭抬头看着东方的夜空,“连对手是谁都未曾确认,如何战?难不成把天阙过来的人都杀光?——要知道那边的泽之国、是高舜昭总督的领地,不宜妄动兵戈。”
“那些大泽的蛮子,怕他什么?”巫姑桀桀笑了起来,“说是属国,高舜昭还不是咱们委任的?沧流帝国中,除了我们冰族,其他都不过是卑贱的蝼蚁而已!”
“蝼蚁咬人,毕竟也会痛。”男子微微而笑,然而始终词锋收敛,“既然这样,按照元老院规矩,请巫咸主持,十位长老分别表态就是了。”
“好。”坐在东首那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音,咳嗽了几声,开口,“循旧制:支持深入泽之国、杀尽天阙东来之人的,长蓍草;反对动刀兵的,短蓍草。”
十位黑袍长老低首沉吟,袍子下的手缓缓举起,各自拈了一根耆草。
——沧流帝国不设帝位,这个大陆上无数的命运,一直以来、就决定在白塔顶上十位长老手中的蓍草上。
十根蓍草刚集在一起,还没有理出长短,忽然间观星台后的神殿里,传出了低沉的长吟声,门户无声无息地由内而外一扇扇缓缓开启,神殿深处、有依稀的光芒。
众位长老的脸色忽然肃穆起来,纷纷将盘膝的姿势变换为长跪。
“智者传谕!”素衣少女一直漠然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在观星台上揽衣跪下,认真倾听着神殿里传来低沉的长吟,分辨着旁人难以听懂的指示。
十巫齐齐从黑袍中抬起了脸,全部转身,向着黑洞洞打开的圣殿的门匍匐下了身子。
“智者有谕:祸患由东而来、逼近天阙。东方之天已倾坍,五封印已破其一!诸卿请守住其余四方封印,并立时派兵杀尽天阙之东来者!切切。”
圣女一字一字地复述门内人难以听懂的口谕,声音冷漠。
“谨遵智者教诲!”十袭黑袍匍匐在地上,齐齐回复,声音恭谨非常。
神殿里的声音沉寂了,重门无声无息地一层层阖起。一直到最外面大殿的殿门也阖上,外面匍匐着的人才敢抬起头来。十位长老不做声地相互看了一眼,忽然间凝重肃杀的气氛就在这一群最接近帝国权力中枢的人中弥漫开来。
沉默中,又一阵雪峰上的冷风吹来,那些长长短短的蓍草飞了漫天。
“唔……原本也就是要动刀兵的么?”抬起眼扫了一下半空中那些蓍草,巫彭斗篷下的脸上有苦笑的意味,“七长三短啊……不知道另两根是谁投出的。”
低低的自语未毕,风卷了过来,那些决定大陆命运的蓍草倏忽消失在夜空里。
——原来草毕竟是草,又如何能如神庙中那声音一样、真正地左右沧流帝国、云荒大陆的命运?
三、魔之手
“哎呀!”刚刚醒来的那笙,看着底下十丈高的冰柱脱口惊呼,身子一颤便要坐起来。然而冰上光滑无比,她刚一挪动身体便失去了平衡,从高高的冰柱顶端直栽下去。
“啪”地一声,她被提住脚踝倒着拉了上来。
“这是哪里?”东巴少女脑中只记起最后滔天雪浪将自己淹没的刹那,苍白着脸,心里想着,紧紧抓住身侧某物、让身体在这高高的冰柱上保持平衡。脚下是一场大风暴过后面目全非的雪山,而她居然逃出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雪崩,稳稳坐在一根十丈高的冰柱的顶端——那样的高度让她看下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是慕士塔格雪山半坡。”忽然,有个声音回答。
“谁?”震惊于自己未曾开口的心底思想居然被人知道,那笙蓦然回首四顾。然而空荡荡的雪山上空茫一片,天空是灰暗的,连那些四处游弋的僵尸都不见了,她坐在高高的冰柱上,更加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