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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恪不由得一震,眼中闪过诧异的光芒。
刘腾顿了顿,很慢很慢地说:“想当年,他也如您宠爱胡贵嫔一般宠爱着林妃,也正因为宠爱,便将她的儿子,也就是您的大哥拓跋恂立为太子,原本一心想恳求太皇太后网开一面,为此不惜以万金之躯跪在太皇太后的宫门前整整三天三夜,然而太皇太后的一句‘百年之后,你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地下’的训斥,却让先帝彻底死了心,只好忍痛,将鸩酒赐给了林妃……”
话说到这里,元恪的身子微微一颤,阵阵寒意在他全身蔓延开来。
“她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才刚刚满月的孩子的母亲,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朕?”说话间,仿佛有一股血气汹涌地扑向他的喉咙,喉咙里一片腥甜,让他差点干呕起来。
刘腾上前一步,扶住他道:“因为皇上担负着国家社稷,您不仅仅是贵嫔娘娘的丈夫,更是大魏之主,祖宗、江山、臣子,这些都是您不得不面对的。贵嫔娘娘也是一样,她的孩子成了太子,将要继承天下,她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这也是她的荣耀!”
元恪只觉得身体里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他一把将刘腾推开,吼道:“朕不要她冷冰冰地躺在棺椁里享受这份荣耀,朕要她活着,与朕朝夕相伴,一起看诩儿长大,并亲眼见证他登上皇位!”
刘腾心里一震,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奔进来报:“不好了,皇上!大臣们看皇上久未答复,有人按捺不住,居然提着剑就要奔贵嫔娘娘的寝宫而去,被领军将军于大人给拦了下来,北门那儿眼看就要爆发一场大乱!”
元恪只觉得胸口像被一记重锤狠狠地砸下,顾不得多想,他立刻下令道:“走,到那里看看去!”
当龙辇浩浩荡荡将要驶至北门时,元恪掀开珠帘朝外望了一眼,不由得暗吃一惊。只见宫门前黑压压的一片人潮,有的笔直地跪在原地,有的正在与御林军争执,领军将军于忠领着大批人马将他们围堵,双方僵持不下,吵闹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空气里,悄然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眼尖发现了皇上的龙辇,一声惊呼过后,顷刻间,周围肃静,群臣齐齐跪向皇帝,疾首大喊:“请皇上遵从祖制,赐死胡贵嫔!”
“请皇上赐死胡贵嫔……”
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几乎震动大地。
元恪从龙辇上缓缓走下,放眼一望,发现大臣里既有前朝元老,也有王公贵戚,更有包括他舅舅在内的高氏一党,甚至还有不少宗室的王爷。从前,这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鼎力支持他的后盾,如今却由于咸阳王的事件,连宗室都对他极为不满,此番大概也是想借题发挥,以泄隐愤。
第155节:万叶千声皆是恨(11)
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感受到了登基以来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样的时刻,他需要一个支持,哪怕只是一个不同的声音……
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其实骨子里也只是个凡人,脱去一身沉重的皇袍,他也有想爱的人,也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为了皇位,此生他已经牺牲得太多太多,难道,竟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留不住吗?
仙真,是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他唯一想要留住的美好!只有她的存在,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难能可贵的温情……
心底惆怅至深的时候,他抬起头仰望蓝天,脑海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双和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出现在他的眼前。此刻,广阔的天空里一片浮云也没有,仿佛只剩苍穹之间这一抹似有若无的苍凉。
突然间,远处出现一个人影。
一身似玉兰花柔白的白棉绫裙,乌黑的云髻间嵌着一支别致的碧玉莲花步摇,袅袅婷婷地移动着莲步朝众人走来,是仙真!
她怎么会来?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一点点地抽紧。他曾再三告诫底下的人,要严守口风,绝不能让她知道近日来发生的一切!
可她怎么还是知道了呢?
在眼前这种剑拔弩张的状况之下,她又怎么好现身于众人眼前?这不是明摆着前来送死吗?
就在他心底一片混乱的时候,仙真已经来到近前,她静立着,青丝如墨,在风的轻拂下悠悠飞舞着,一脸淡定地环顾着身下的那些大臣,倾城的容颜上徐徐绽放出一抹莲花般的笑容,像是豁然,又像是嘲讽,却是那么清净无染。
随后,她突然迎向元恪,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皇上,就请您下诏赐死臣妾吧!”
“你说什么呢?”元恪无措地望着她,急忙想要将她扶起,然而,她却用力死死贴着地,怎么也不愿起来。
“如果我的死,能维护您的威信,能巩固皇室的尊严,那么您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只要您能好好照顾诩儿,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元恪沉痛地蹙起眉,手指冰冷地颤抖着。
群臣之中,高肇立刻冲身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
那名大臣马上朝前跪出一步,大声道:“既然胡贵嫔都已如此深明大义,甘愿赴死,皇上,就请您下诏吧!”
“皇上,下诏吧!”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皇上,请下诏吧!”仙真也低头再次恳求道,她清蓝的瞳人里透出淡淡的光芒,声音沉静如水。
就好像整个世界忽然坍塌了一样——
元恪的胸口,忽然被一股剧痛刺穿,这种疼痛,就好像是一种撕扯着自己生命的痛楚。他不知一旦失去仙真,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然而,他原以为他们之间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眼前是一片漆黑。
胸口又是一阵血气翻涌,心里的痛苦与绝望,翻江倒海般地蔓延开来……
真的要亲手赐死自己最爱的女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想起刘腾之前对他说过的那番话,他不明白自己的父皇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就算做皇帝必须心硬如铁,可他到底是人啊!不是没有感情的禽兽!
“你们想反了是不是,都给朕滚!”他对着群臣怒吼道。
哪知,底下的回声气势如虹:“臣等忠心可昭日月,正因为如此,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皇上为了一个女人,背弃祖宗家法。此事关系到大魏江山社稷,皇上若不当机立断,将来必成大患。史上此等红颜祸水之事,实在举不胜举!”
“你们……”元恪捂着胸口,只觉得憋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嘴唇也隐隐发紫。
“慢着!”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臣有话要说!”
一瞬间,元恪怔住了。
仙真也怔住了,她回身望去,蓝眸里顿时盈满震惊的光芒,甚至连思维都在刹那间凝固住了,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魔鬼——元叉!
只听他在人群中缓缓说道:“想当初,道武帝之所以立下‘子贵母死’之制,就是为了防止妇人干政,外戚为乱。可是胡贵嫔自入宫以来,虽然一再加封,却一直贤德恭谨,也从不过问朝政,再加上她又笃信佛教,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乱政之事!”
第156节:万叶千声皆是恨(12)
这一席话,使元恪的眼中露出一丝亮光,群臣中,更是爆发出一阵不小的议论之声。
没隔多久,清河王元怿也站了出来。
他内穿银色丝衣,外罩淡蓝色宽袍,衣袖间绣着精致龙纹,一头飘洒的褐色长发,头顶随意绾着一根白玉簪,眉眼温和却饱含力量,轮廓秀美的唇角自然上扬。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他却视而不见般地朗朗说道:“臣弟赞同江阳王所言,‘子贵母死’已是前朝旧制,当时正是大魏立国之初,政局纷乱,外戚强大,太祖不得不立下此制稳固朝纲。然而因为它,历朝不知多少宫妃死于非命,更有无数妃嫔,祈祷上苍,但愿生诸王公主,不愿生太子。一旦怀有身孕,往往不惜千方百计地流产,生下男婴甚至不惜亲手扼杀以保存性命,如此血腥残暴,实在不应该在本朝这样的太平盛世继续下去……”
说到这里,他与元叉相互对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元怿素来有贤王的美名,仪表堂堂又博通经史,为人温雅宽容,在宗室里颇有声望,他这样一说,宗室里大半都表示支持,甚至不少外臣,也都纷纷附和。
“是啊!清河王说得也不错,因为这道旧制,宫中每年都不知新添了多少冤魂!”
“这恐怕也不是太祖的本意啊……”
如此一来,情势立刻出现逆转,高肇一党顿时惊慌失措,面孔不约而同地隐隐泛白。
高肇的身子更是禁不住一阵摇晃,额头布满虚汗,他慌乱地环顾左右,只见平日里对他畏惧不已的宗室王爷和大臣们全都站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元恪终于抓住机会,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直直望着高肇,掷地有声地说道:“说得好!朕决定从今日开始,废止这条旧制。从今往后,太子的生母,不会再被赐死!宫中的妃嫔,也无须再为产子而扼杀亲儿!”
一时间,人群中一片沸腾。
大臣们有的高呼,有的惊愕,有的痛哭流涕,而跪在皇帝面前的仙真,则露出一副如置梦中的表情。
片刻后,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不由得转过头,悄悄望了元怿一眼,只见他正对着自己露出温暖的笑容……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而不远处的元叉,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团黑雾在他的眸子里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高肇再也忍不住扑到元恪面前,哭得老泪纵横。
“皇上,这样万万不可!倘若您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肆意践踏祖宗家法,您的一世英明也将毁于一旦!太祖的在天之灵更不会原谅您的!”
“住口!”元恪一声厉喝,瞳人缩得犹如针芒,“你这样巴不得胡贵嫔去死,只怕也是别有用心的吧?是不是担心她会挡了谁的路,或是和谁争宠?”
皇上的话已说得再清楚不过,就差没有吐出高英的名字,如此一来,高肇的老脸再也挂不住了,他伏下身,额头一下一下用力磕在地上:“皇上怎么能这么说老臣呢?老臣完全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魏……”
元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冷若冰霜的面孔,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腾腾杀气,漆黑如夜的瞳人里,放射出冷傲强大的光芒,几乎能灼伤人眼,那是一种只属于王者的不怒自威的霸气。
“总之君无戏言,朕已经决定的事,绝对不可能再收回!”说罢,他将跪在地上的仙真扶起,紧紧地揽入怀中,视线再没有离开她片刻。
而面前的高肇,早已被他的气势吓得动弹不得,浑身抖如筛糠。
其他大臣更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半句。
第157节:一笑春光无寄愁(1)
第十五章 一笑春光无寄愁
一
寂静的深夜。
风缓缓地从庭院间掠过,树叶随风沙沙作响。
从西昭殿里透出的微微烛光,静静地照亮窗前的一方天地。
寝殿深处,金丝楠木的龙床上,元恪解下了头顶的龙冠,没有绾发,只将黑发随意地散于脑后,半裸的身子,袒露着鲜卑皇族特有的白皙皮肤,修长健硕的手臂紧紧搂着怀里的仙真,却只是安静地盯着她出神。当仙真回头望着他的瞬间,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空气也随之有了一丝余波,但他的身子依旧不动,似乎在暗自思索着什么……
仙真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觉得今晚的皇上,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片刻,他缓缓地低下头,一面亲吻着她白皙的脖颈,一面略带沙哑地低语道:“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再让你留在宫中了,这里心怀不轨之人太多,见你大难不死,他们一定会想出其他办法要你的性命!”
仙真立刻为之一震:“皇上的意思是……”
元恪转头望向纱帐外无边的夜色,沉沉地吐出两个字:“出宫!”
“出宫?”仙真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对,搬到宫外去住,搬到一个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一切,地方也选好了,是朕还是太子时的一处别院,就在阊阖门附近,离瑶光寺也近,你闲时还可以到寺里参禅礼佛!”
“这是真的吗?”仙真一下子挺直脊背。
出宫……
在之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不知多少次梦见自己又飞出这高墙深院,醒来后,却是泪湿枕边,在刺眼的日光下,被梦醒后的孤寂紧紧缠绕得快要窒息。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她更以为自己一辈子都逃不脱这红墙金瓦的囚笼,哪知这个时候,皇上却主动提出,让她出宫!
她呆呆地怔在那里,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剧烈翻涌着。
“怎么,你不想出宫?”就在这时,元恪淡淡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不!”她蓦地抬起头来,“我当然愿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