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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奴仆奴婢进了程宅,那真是跟掉进糖窝里也差不多了,程家是大善人,无论老父子,还是夫人,还是公子少爷,都是极和善的人,脾气好又善待下人,福利还不用说,大家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天天心情好,都是开开心心,不像其它府里规距多,动不动打骂发卖。
所以小丫头也受拘束的边梳发边道:“夫人也别太忧心了,老爷子走的没病没灾,安安稳稳的这可比那些常年卧在床前受罪的可要强多了……”
“昨天啊,我看到舅爷暗自让人扶着你呢,舅爷是真担心夫人的,经常询问夫人的身体,这不早上还让人给你和爷送来了燕窝,爷一早出去了没吃,还在炉子上温着呢,一会儿就让人给夫人送来……”
罗溪玉听到此不由的打起精神,“爷一早出去了?可知去了哪里?”
“不知道呢。”这个程家爷脾气古怪,她们都不敢过问的,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不由犹豫的道:“夫人,咱家的小桃耳朵最好使,她说经常能听到地下有声音传上来,半夜的时候,会有那种,咚咚的声音,这几年几乎每天都有,她都睡不着觉呢。”
“地下有声音?”
“是啊,小桃都不敢跟别人说,怕传出去不好,又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这两年,我听着有几个都说,半夜有动静,就像在地底有什么洞一样,一直发出石头落地的声音,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可吓人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说不清,总之我来这三年,就一直有的,但是仔细听又听不到了,附近也有人传呢,但是却找不到是哪里传来的,有人还说是山怪呢,不过最近没有再听到了,估计可能是风声吧。”小丫头手极巧,挽了几下就给夫人简单利落的挽了个飞仙髻,乌发层层堆彻,再插入牛眼大的珍珠簪子固定好。
罗溪玉在梳妆台前呆坐了半晌,连小丫头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看着铜镜中仍然绝色的美人,脸上却是秀眉紧锁,眼神中还有些迷茫。
一个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她很了解,非常了解,性格脾性,甚至肌肤每一道纹路,可是在听到葛老去世前的一番话后,她又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不了解,除了那些眼晴看到的外在之物与表面,内心想起来又显得遥不可及。
她觉得应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感觉,圣主还在,他没有死,自己一直照顾着他,将他照顾的很好,她打起精神这样想着。
可是,葛老是圣主最亲近的人,他死的前话必是有七,八分的把握,否则不会这么轻易说出来,甚至于葛老怀疑已不止三五年的间。
如果这种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种在了她的心上,只要有土壤,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只要一想到,与她一起二十年的人,不是圣主,而是……那个,胎毒……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真相,那足以让铜镜中脸无血色的女人,崩溃及惊惶失措,便是此时,她几乎都坐不住,一直告诉自己,要信任的想法像在风雨中摇摆,无数的念头与疑问,再加上葛老的话,与那夜在山裂缝中所见的影子,都在脑子中乱成一团。
圣主为什么不回东狱?
是怕回到那里露出破绽?还是有什么秘密怕葛老与十二剑看出异样?不不,它与圣主同体同胎,圣主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是秘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会是什么?
罗溪玉目光看向桌上泡着玉兰花的水壶,突然觉得心在发抖,真相让她不敢再想下去。
葛老说,他对贝贝有杀意,有杀意……
这般想来,贝贝确实自小怕他,连句话都说不全,长大后,也的确没有待在身边,她也曾埋怨过,可贝贝每次都笑嘻嘻的,她也只能无奈的想,孩子总要离开母亲的怀抱,有自己未来的人生和天空,可是现在这般看来,一切……是因为圣主吗?
不不,就算再冷漠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有杀意,那只有一种可能,除非,除非……
不,绝不可能!
可是,半夜地下的声音,圣主经常不见踪影,似乎还有瞒着她的事,罗溪玉脑子乱的很,无法将事情串连在一起,只是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可是到底什么事,圣主又在准备着什么?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她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阴影攥住一般,有些喘不过来气来。
她不想再这般想下去,全是负面的能量,她开始想圣主的好处。
一直以来,她的话他从来放在心上,照顾他时,向来言听计从,哦,她想到了,谁说圣主不喜欢贝贝?在贝贝四岁的时候,他最喜欢玩飞飞。
圣主单臂抱着她,背上还背着贝贝,带她们来到离九牧最近的天渊山脉,飞了一天,他们来到了当初的那处天险,他还亲了自己的脸颊,目光那么温柔,贝贝喜欢的大叫,还伸手抓着圣主的衣袖叫爹爹……
可是后来呢,贝贝莫名的哭了,她急忙的哄着,圣主背着手一直站在悬崖上,目光看向崖下,那目光……
罗溪玉几乎不敢再想去,不知道是不是心境不同,那时只觉得圣主的无限孤寂,自己看着时心里带着柔情,可是此时想来那脸色在当时却又显得那么阴沉……
罗溪玉忍不住抱着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她,应该怎么办?
相信葛老?可是她不甘,二十年的相濡以沫,怎么可能真的相信他竟是当年的抬毒顶替。
可是如果不是,那葛老所说的一切又是为何?还有脑后的蛇印,血红色,像要滴出血一般,还有圣主对葛老死时的冷漠,这是一个如父如友如仆的老人,再铁石心肠也会有伤痛,可是为何她看不出一丝一毫?是圣主将悲伤隐藏的太深?还是这种感情从一开始就根本就不曾有过……
啊……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想到这里,她倏然起身,转身走到门外。
宝儿是个温善厚道之人,生平爱文又好交友,上至百官大臣,下至三教九流,只要有能帮上的忙,必是要帮一把,也是因为罗溪玉在他小时就灌输的人无贫贱贵富之分,加上在学院与多少来自各地各处环境的孩子相处,这种好客与尊重已深入骨髓。
因为与罗溪玉亲,几乎到了视姐为母的地步,每两三日都会捎一封家书给她,述说身边交的朋友及发生的事,其中就有一件,嘉帝后宫的一个妃子,弄到了一种陈年佳酿,与皇帝共饮,结果妃子在喝了此酒后当天夜里便服毒自杀,究竟是何原因,无人知晓。
偏偏宝儿知道内情,他曾当做奇闻故事在信中与罗溪玉诉说,讨她一个惊叹,而这个事儿,当时的罗溪玉确实也惊奇些,并记忆深刻,在当时,她也只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却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会需要用这样一种无法让人相信,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去相信的外物,才证明人心。
无关其它,她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哪怕是怀毒酒,她也只想知道,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如果不弄清楚,她一夜都无法忍受,整个人几乎要崩溃,可是,她也清楚也许在知道真相后,她更加会心痛的要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每一日,罗溪玉都会查看“鸭蛋玉兰”中的功德白芒,以前是一点点的积攒,自从她不断的开设学院,医馆,修桥铺路建庙之后,随着功德量不断的护张,受其益处的人越来越多,每天的白芒都以一片白芒来计量,虽然每一个都很小如荧火之光,但数量多聚集在一起也是很可观。
而此时的玉兰,早已不是当年零星的三五支花朵,而是成为一片花海,数不尽的多少枝节,晶莹剔透郁郁葱葱的细数之下足有百余朵,花未出香先溢,整间屋子里都是清雅玉兰香。
这枝玉兰每一朵都是罗溪玉做过的功德所化,而这些年,她就是用这些一点点积累的功德白兰,慢慢的渗透到圣主的生活中,用花制成玉兰纯净的花露,饮食,茶水,甚至泡澡都无一不在修复着圣主的经脉。
虽然效果可能不是那般明显,但配合着养身的药膳,如此长年累月的积累,圣主能活过二十年,无不有这些玉兰的功劳在,可是想到那个她用尽心意守护二十年的男人,到头来却不是她心中所爱的人,而是另一个,另一个让她厌恶痛恨的怪物,便觉得这二十年的时间就像一场笑话。
只要一想到圣主早已不在,而他的体内,是来自于同体同胎的胎毒伪装,她便会觉得心中恐惧,及难以忍受的撕裂般的疼痛,简直是让人坐立不安。
她看着那些玉兰,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再想这些,平日这些玉兰花都被她摘下,然后用在圣主的身上,可是今日她却没有摘,只是失神的看着,半晌目光才落到了鸭蛋上。
原来的鸭蛋通体浅绿,是用作玉兰果的养份,她每积一点功德,白芒便储存在鸭蛋里,甚至能在鸭蛋里看到四处飘荡的白芒影子,获得的功德白芒都可以在这里查看多少,这些年,玉兰花越开越多,白芒消耗的也厉害,可是,她做了太多的善事功德,且件件可持续性,所以不间断的的积攒,整个鸭蛋已经由浅绿变成了白荧,白芒都聚在一起,慢慢的由底部往上积累。
今日便见整个鸭蛋都被白芒笼罩,似乎整只已经被装满,罗溪玉微微转动看了看,差一点点的空隙便能溢出来,换往日必要有要成就感,好奇一番,这只鸭蛋装满了白芒会怎么样?也许会多一枝,也许是完成了任务,以后不必再做功德了,可是现在心中有事,哪还有这个心思,只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也许是心中有惊疑,也许潜意识里她对自己坚持的信任的不相信,所以本来夜夜好眠的她,这几日总是夜半惊醒,圣主虽然不是个欲,望强烈的人,但向来对她霸道又独占,几乎是每夜不落,罗溪玉为照顾他身体,一般是隔一日才会满足他,慢慢也养成了规律,可是这几日她满脑子是那胎毒弯曲的身体,拒绝数次。
圣主是个尊严极强人的,不得轻侮,更不能拒绝,只两次后,便几日不再碰她,两人一时间似乎陷入到了冷战之中,气氛显得更冷,这应该是罗溪玉往日心里的想法。
可是现在,惊恐却随着他的态度而蔓延,时常半夜醒来,一摸床铺,铺上冰凉一片,圣主不知去向,这么晚了他又去了哪里?为何从来没有与她说过。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加之他越来越冷淡的神色,使得罗溪玉心中惶惶难安。
这种冷淡是否代表往日的温情只是在配合她的伪装,如今葛老一死,自己也将他身体调养好,似乎于他而言已失去了作用,所以才会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而冷淡的气氛,一晃二十年,此时连敷衍都不屑,何来的亲热?
罗溪玉如同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真与假的漩涡里,一方面想理智的看清整件事,一方面却是无法阻止自己向着自己最担心,也是最可怕之处的假想。
原本静止的天秤慢慢开始摇摆起来,甚至向着她不想不预见的方向……
“夫人,宝儿少爷带了人回来,在西间等您呢。”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秀瑾,在十年前拿到了卖身契仍没有离开程宅,而是一直帮罗溪玉打理的宅中事务。
罗溪玉点了点头,整理了衣襟便走了出去。
如今已年过二十的宝儿,此时不再是在小时候憨态可掬的福娃,身长如玉,更是一身知文达理语带爽气的疏朗气质,极易让人生出好感。
见到罗溪玉进来,他最先站起来迎了上来,打量了一眼不由担忧道:“姐姐,宝儿不在这些日子你又清瘦了,可有仔细用饭?”
罗溪玉看着眼前的宝儿有一瞬间的恍然,突然便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又小又黑又瘦,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被父母抛弃,又差点被狗叼走的六指婴孩,如今出落的如此温雅如玉,气华高然。
她怔了下后,便冲他微笑的点头,“每餐都用,无妨……”随即她目光看向随宝儿站起的一个年轻的邋遢道士:“这位是……”
“哦,这位就是我在信里提及的朋友,姓许,名思风,思风兄,这是我姐姐……”
此时看起来二十啷当岁的道士,已是盯着罗溪玉目瞪口呆。
他简直是不敢相信,程前兄说的这位已成亲二十年,侄子只比他这个舅舅小两岁,九牧城大善人的姐姐,竟然是个如此水嫩的绝色美人,而这个美人在他看来,竟然比他还要小的模样,便是十八,九岁的女子与之相比都要显老三分。
不过,在宝儿道了声思风兄时,他顿时回过神,顺手擦去了嘴边的哈喇子,就算再显小,毕竟面前这个是长辈,而且是朋友的长辈,可容不得他露出丑态。
顿时一本正经的作揖。
“坐吧。”罗溪玉先坐于上位,让下人上了茶点后,便将一干丫头遣开,然后目光落在这个邋遢的道士身上,胸前那团白芒,竟是不小,显然是个素来行善之人,于是心下了然,便带着笑容亲切的询问了下他的父母贵庚,热络的聊了半天,这才言归正传。
“我说听宝儿说赶起,许公子的祖上曾酿有一品酒,效果颇为神奇,前日正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