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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回京
待到喘息平定，三人的姿势定格在那里。
方才奔出的娇小身躯挡在赫连戈翼身前，戈翼的刀早已被削为两段，一半落在地上，一半还握在他手中。
陆萧让的释剑紧紧抵着雪离的落梨剑，劲道之猛，以至于落梨剑的剑锋切进雪离的胸口半寸有余，形成的伤口深而长，虽不致命，但是触及大动脉，若是陆萧让立即拔出释剑，或者多用半分力气，她定会没命。
三人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不敢移动半分，而此时双方正阵营中的气氛已经绷到极点，箭犹在弦上，一触即发。
“你早就猜到的，为什么不说。”陆萧让一边小心翼翼的保持姿势，一边盯着眼前这娇小的人。
雪离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陆萧让对她这笑很是无奈，她总是这样，无论什么场合都是给他莫名其妙的一笑。
没有人做声，只有鲜血顺着释剑的剑锋滴滴滑落，陆萧让的动作没有人察觉，只有雪离感受到了切进身体的剑在以一个平稳的速度外抽，只要保持这样，待到释剑完全抽出的时候立即封穴，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整整费了半盏茶的时间，剑，终于脱离了雪离的身体。雪离立即按点住动脉附近的穴位，然后朝陆萧让又是一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两人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其实陆萧让明白，雪离很有可能会猜到自己的计划，他这次的做法也是极其冒险的，他在赌，最终还是赢了——雪离即使猜到了他的计划也没有向赫连戈翼说。
“今日你胜了，但是胜之不武，你的释剑不是普通兵器能够比得了的。”忽然雪离用胡语扬声道。
陆萧让驻守边关多年，多少也听得懂一些。他拧眉，心中仿佛被狠狠的堵了一下，雪离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顾及赫连戈翼的颜面。原来，她还有这样在乎的男人。
“你们走吧！”陆萧让轻轻道，随即转身向身后的大军狂吼，“让开！”
那声音几乎要把数十万人的耳膜震破，这个男人此刻就像被人拔了胡须的老虎，怒气冲天，大步流星走开，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戈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然而陆萧让更是连身形也没有顿一下，利落的跃上马背。
汉军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大道。戈翼扶着雪离同驭一匹马，陆萧让更是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直接别过头去，不看他们。
匈奴军离开以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们未必会占到什么便宜。
随后，一袭铜色铠甲孤身驭马从城门出来，陆萧让马上一扫方才的恶气，嬉皮笑脸的迎了上去，“哎呀！我的小心肝儿，可想死本将军了！”
子岳马上面部充血，从脸红到脖子。不过这次他还是硬着头皮驭马向前，毕竟自从上战场以来，这二人就未曾分开作战，更何况是如此危险的境况。
子岳看着陆萧让凌乱的黑发，加上无赖一般的脸，要是给旁人肯定以为他身上的那身铠甲是偷来的。
这次吴子岳只身来迎接他，实际是在匈奴军退去的那一刻他就让洪副将把两万人带回十里城去了。陆萧让没问，他与吴子岳早有默契，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多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子岳忽然问。
陆萧让敛起笑容，正色道：“匈奴人随时都有可能折回，我要在这里守着。”
子岳干咳两声：“咱俩兄弟多少年了？你还打算蒙我？”
“我说的是真的！”陆萧让不服气的吼着。
子岳压根不正眼瞧他，他就是有这种将谎话说的理直气壮的本事，子岳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非得让我戳穿吗？”子岳依旧目视前方，语气异常平稳。
“那你说说。”
“你啊，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这次将头曼的兵力折损大半，又故意放左右贤王的兵回去，不是摆明着让他们内乱嘛？哪还有闲工夫折回！”一袭铜色铠甲微笑着道出陆萧让的计谋。
可是陆萧让竟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的，就算这样左右贤王又不是傻子，你都说了是摆明，他们不会上当的。”
“呿！你说的对，左右贤王不是傻子！可是连傻子都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子岳根本不屑与他争辩，回京，已然成了定局。
半晌，陆萧让不做声，这不是他陆萧让的性格啊？那个人说什么也不会这样轻易罢休，就算明知道事情已经毫无回转的余地。子岳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果然，他是足够了解那男人的，陆萧让正眯着眼睛转头向子岳，目光根本没有一个焦点。
“你干什么！”子岳靠近他的马，狠狠的踢了一脚。
果然是匹宝马，被踢了这么重的一脚，只是急速向前走了一步，马背上的陆萧让颠簸一下，恶狠狠的对着子岳道：“两眼不夹你。”（这句话是方言，大概是“无视你” 的意思）
陆萧让无奈的看着吴子岳严肃的脸，叹道：“我要是不回去你会告密，对不对！有这样的兄弟我真替自己不值！”
“呿！身为护国大将军不要讲这么幼稚的话，被旁人听了多丢人。哦，我不告密皇上就不知道啦！”子岳白了他一眼，下马去安顿士兵，顺便准备晚上要犒劳一下大伙。
陆萧让嘟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子岳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叹：苍天呐！难道纵横沙场的陆萧让从此以后要做老婆石榴裙下的小男人了吗？！天妒英才啊！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朝子岳的背影喊道：“哎！楚泠云那女人在哪儿？”
子岳回身，摆摆手，同样大声道：“她走了！不过临走以前嘱咐你路经芦塘县的时候快马加鞭不要停，另外见到巡抚大人千万要客气一点，还有自己小心！赶紧回去打扮一下，立即回京，走得时候我就不送了，我很忙！”他一口气喊了许多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陆萧让没有看见他微红的眼眶。陆萧让知道他并不很忙，只是子岳是个善感的男人，或许是怕面对离别——即使只是小别。
晚饭的时候，陆萧让果真一个人离开，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只是派一个士兵在他走后去通知子岳。
子岳没有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城门，木偶一般的守卫，不禁泛起满心惆怅。
他驭马，慢慢走着，仿佛还有事情未了。
这样行了一小段路，他终于还是策马奔驰——向十里城的梨园。
第十五回 相府
十里城郊，陆萧让牵马在梨园外徘徊。
半晌，他终于还是将马栓在园外的一株干枯的树上，踱步进了梨园。
如雪的梨花早已不在，就连落英也没有剩下一片，粗壮的枝干上生满嫩绿的叶子，就仿佛，梨海似雪从来不曾存在，还有那个梨花一般的女子，只是一场梦吧。
陆萧让抚摸那株老梨树上的剑伤，这还是唯一真实存在的。
“唉！”他深叹一声，转身离去，没能看到树后的一抹白色。
不知道为什么，雪离本是来为他送行的，只是听到那声叹息之后，却步了，终究还是只能遥望吧。
京城，繁华依然，就像半月前一样，只是全城充盈着喜气。
连墙角那些整日的辛苦度日的乞丐此时竟也不去乞讨，而是懒懒的晒着太阳，似乎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日子。
这一切大概也就是因为皇上册封皇后，这是普天同庆的事情，每位皇帝封后总是会大赦天下，发放皇粮救济贫苦百姓。
皇上十六岁即位，今年二十又八，一无所出，而历代皇帝这个年纪早就儿女成群了。苦苦等候的可不止太后一人，全天下的人都盼着着呢！盼了十二年，这一天终于到来，怎么能不欣喜！
相府张灯结彩。
今日便是迎亲之日，一切自是都按照皇后的身份来布置。这种大排场，那些平民百姓几世也见不得一回，所以早早的，相府门口挤满了围观的人。人群中也有不少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嫁给皇上，不知道多少女孩偷偷做过这样的梦，更何况这个皇上年轻有为，长相也颇为英俊。
然而那也不过是梦，永远也见不到的。但是眼前就不同了，相府的两位公子，一个是当朝护国大将军，一个是今年新晋的状元郎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这二人皆是世间难寻的俊美公子，据说比皇上还要英俊。现今亲妹妹出家，两个哥哥怎么也会亲自送她上轿。
今日又有多少女子叹息——为何同为女子相差却如此之远呢？有人出生就是相府的小姐，还有两位不凡的哥哥疼惜，未来的夫君是俯瞰天下的龙子；然而有人，只能仰望一生，甚至连一个合适的归宿也没有。
“右丞相大人到！”长而洪亮的一声，人群中所有人都开始张望。
“户部尚书楚大人到！”
“吏部尚书刘大人到！”
……
“礼部侍郎陆大人到！”
“咦？”人群中发出声声疑问，从来也没有听说有姓陆的礼部尚书啊？
正此时，被官兵硬生生分开一条宽大的道路上，一袭紫袍翩翩而来，人群中发出惊叹——这个人正是今年新晋的状元郎，陆萧然！现已然成为当朝正二品的官员。
此人果然俊美，气宇轩昂，只是当他发现人群之中那么多少女灼热的眼神，忽的脸一红，加快速度向相府奔去。这一举动不仅没有令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很可爱呢！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少女为之倾心。
平时从未妄想过见到的当朝大员今日算是到的差不多了，只有还在戍守边关的武将有些无法抽身。
吉时已经快到了，人群中不少人开始张望——怎么还未见护国大将军？
此时大街另一头，喧天的喜乐声渐渐近了，那庞大的阵势令所有人呆住，在中央一个男人一袭大红的袍子，上面金丝绣满龙云纹——是皇上！他竟然亲自来迎娶陆雪娴！
皇帝的身影愈来愈清晰，那果然是一个英俊年轻的皇上。他一如传说的那样威严，不近身都可以感觉到那种坐拥天下的气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黑压压的人群全部跪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接下来是以左右丞相为首的官员跪拜，此时的架势就差皇上身边的公公叫“有本上奏”了。
那个身着龙袍的男人不像传说的那样冷酷，在一声女气的“皇上驾到！”之中，他推开搀扶轻声道，“平身！”然后利落的跳下马，轻扬起唇角，眸中温暖期盼，宛如一个温和的公子。
“吉时到！新娘上轿！”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朱门那里一袭红妆，莲步轻移。光看妙曼的身姿便可想象，盖头下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颜。她身上是真正的“凤冠霞帔”，流光溢彩，亦幻亦真，看的人如入梦境。
“嘚嘚、嘚嘚、嘚嘚……”马蹄声整齐，由远及近，愈来愈响亮。
不消片刻，来人已经策马奔至迎亲队伍之外。
守卫欲阻拦，马上一袭玄色铠甲身形未动，剑亦未曾出鞘，“咣当！”几声，只在眨眼之间竟将数十名大内侍卫手中的兵器击落在地，人群哗然。
皇上亦转过身来，在场的武将也没有一个上前去阻拦。
待到那袭玄色铠甲翻身下马，拜在皇上面前：“臣惊扰圣驾，请皇上降罪！”
皇上忽然爽朗的笑了起来，双手扶起面前疲惫的男人，两人极有力度的拥抱了对方。他轻声对陆萧让道：“朕真是不服气啊！一时间成了你的妹夫。”
在皇上正欲站定，陆萧让一把又将他拥了过来，附在他耳边道：“谁让你看上那个死丫头！”
“皇上，吉时到了。”
在算时辰的官员数次使了眼神之后，皇上身边的公公终于开了口，小心翼翼的提醒着。
皇上颔首，拍拍陆萧让的肩，转过身去。
“就有劳您和侍郎大人送娘娘上轿了！”陈公公女里女气的对陆萧让道。
“不敢！”话毕，陆萧让向门口那一袭红妆走去。
站在她身边，与陆萧然相视一笑，然后偷偷瞄一眼盖头下的妹妹，低声道，“死丫头！走也走的这么潇洒，连一滴眼泪也不流，没看到哥哥已经肝肠寸断啦！你这小没良心的！”
“哼！”陆雪娴恨恨的别过头，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陆萧让，鬼才相信他肝肠寸断。不过说不舍，却是真的，她所嫁的人是将她所有亲情隔上等级的人，以后真的不想看见爹和大哥二哥跪拜在她面前。
“大哥，你来吧，我不太有力气。”陆萧然红着脸盯着风尘仆仆的陆萧让。
陆萧让忽然学起吴子岳，眯着眼睛，一种无视的样子，就仿佛在说：真会装！
别人都以为他陆萧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连皇上也不知道，陆萧然隐藏的一身武艺并不比陆萧让差多少，又怎么会不太有力气呢！
不过，陆萧让还是揽起妹妹纤细的腰肢，将她横抱起来，送上了花轿。
第十六回 细雨绵夜
是夜。
正值雨季，自天色将暗，细雨便开始飘落，相府的主院灯火通明一如白日的喧哗。
而西院，也一如往日的静谧。这是陆萧让和陆萧然平日习武的院子，因为左丞相有意隐瞒陆萧然习武的事情，所以西院成了相府的禁地，连陆雪娴平时都很少出入这里，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