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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子慢慢转过身,拎着勺子走回伙房,胸前五个血窟窿汩汩淌着鲜血。厨子慢慢拿起围裙转头对干宝道:“烦你帮我勒紧些,它流得太快了,我的汤还没喝呢。”
干宝见到这许多血也不由变了颜色,为他紧紧勒住窟窿,血便一滴一滴地往外渗,几个打杂的伙夫早吓得没了影。
马青掀开锅盖,羊肉肚丝汤刚好,便盛出一碗。厨子慢慢坐到角落里,微笑着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捧起碗喝了一口,喃喃道:“这是最后一次犒劳自己呢,我得多喝些才是。”血染红了雪白的围裙,厨子的脸惨白得吓人,他缓缓道:“你们可认识长孙碧玉么?她当年可是个大美人啊。”
马青和干宝点点头,“你是说上官老夫人么?”一个娇俏的女郎进来笑盈盈地问道,她云鬓半偏,罩着粉色披风,一旁的年轻公子年约十八、九岁,身材颀长,仪表堂堂,他一眼瞧见厨子身上的血,似是吃了一惊,却不动声色,只挽着那女郎怜爱地道:“这里冷,你先回房,我盛些汤就来,好么?“
那女郎才十五六岁,天真无邪,她调皮地嗔道:”不,我闻到汤味了,好鲜的羊肉汤。刚刚他们在说上官老夫人呢,我也要听。”不等那公子阻拦,女郎已轻盈地奔过来,马青和干宝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挡住靠在角落里的厨子。
厨子却慢声道:“小姑娘,你想听上官老夫人的事么?”女郎欢喜道:“正是,她待我很好,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呢。”
厨子缓缓道:“那你无论看见什么,都莫要怕,若是怕,就莫要坐下来。”女郎怔了怔,点点头,公子示意马青、干宝坐下,他握住那女郎的小手也坐了。女郎果然瞧见了厨子身上正不停渗血的衣服,已分不清哪一块是白围裙了。
女郎瞧着那血一滴一滴地渗,甚是害怕,那公子紧紧挽住她似是安慰之意,女郎恐惧地道:“大叔,你为何不叫大夫?”
厨子笑了几声,立时疼得皱起眉头道:“不用了,终于了结了一场几十年的恩怨。上官老夫人,嘿嘿,长孙碧玉,若不是当年阴差阳错,如今,她说不定是我的老伴呢!”他咧开嘴笑,喝光了碗里的汤,马青又盛上一碗。
“那时,我是个孤儿,家里人被山贼杀了,剩我一人流浪到庐洲,我师父正好经过那儿,就收留了我做徒弟,因我师父是昆仑山三大高手之一,在江湖上甚是有名,后来又收了徐州布商徐文枳的儿子徐虎,还有一个小师妹,就是长孙碧玉,也是个孤儿,我们三人一起长大。小师妹长到十六岁时,也像你这般聪明伶俐,出落得像出水芙蓉一样,在江湖中可是出名的美人呢。我和二师弟都很爱她,暗地里较劲,只是,我出身卑微,不比师弟,家财万贯,人又俊雅风流……”
云儿听到此处,偷偷溜一眼湘王,心道:“香帅生得这么好看,可不就是俊雅风流么?”
厨子看中她的心事,嘿嘿笑道:“自然,我师弟却及不上这位公子,小姑娘,你好有福分呢。”湘王和云儿互望一眼,都是脸面发红,云儿心下却也暗自欢喜。
第39章
“我看得出,师妹有些喜欢二师弟。幸好,师父因我俩都是孤儿,就做主将师妹许配给我,订下婚约。师妹不愿意,却也无法。谁知才半年,师父在山顶练功时突然中风病逝,师弟和师妹本就眉目传情,此时,师妹更不想下嫁于我。那天,师妹红着眼睛告诉我,说她晚间有事情要跟我说。我知道,一定是退婚之事,心里很苦,一个人到山下小店里喝酒。小二与我相熟,知道了首尾后,就暗地里给我一包药,叫我拌在茶里让师妹喝下去,等生米煮成了熟饭,成了好事,就由不得师妹了。”
云儿奇道:“她喝了药怎地就能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众人一愣,湘王腾地红透了俊脸,干宝和马青使劲紧绷了脸咧咧嘴。厨子却忍不住笑了几声,那血滴得更快了,他缓缓道:“等你和他圆了房就知道了。”
干宝和马青赶紧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望着碗里的汤。
云儿奇道:“圆房?”她想起老人说过圆房之事,便是夫妻合房同住,但,那又怎样?自己和湘王不就是这样吗?那……那又怎地?她见湘王俊面通红,尴尬地低垂眼帘,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不敢再问。
厨子喝干了汤,慢慢道:“我依计在茶里下了药,谁知师弟先来房中找我赔罪,不经意喝了,我因是心虚,不敢吭声,师弟走后不久,师妹果然来与我商量退婚之事,我无法,只好应了。谁知那日山中来了贵客,乃平窑帮帮主带着小妾前来拜会,当晚,那帮主的小妾在后山逛景,正碰上师弟从我这儿出去,药性发作,竟奸了那小妾。”
云儿忽听得他说出这等粗俗之语,只羞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寻出地缝钻进去,湘王知她心思,但在众人面前,也不敢说什么。
厨子接着道:“那平窑帮帮主在黑白两道甚有名头,这等羞辱岂肯甘休?二师弟所为有辱师门,被逐出山门,刚入门半年的小师弟魏舒朗替他求情,结果受连累也被赶下山去。师妹恨二师弟轻浮浪荡,便绝了情意,再不相见,自请下山去了,不久下嫁上官府。后来师妹知道我下药之事,恨得此生与我恩义永绝。而我那二师弟……”
他长叹一声,“谁能想到,这个奇丑无比的老儿便是当年俊雅风流的徐虎呢!他下山后,平窑帮为雪耻,派出十几名高手围攻,将他打成残废,又毁他面相,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年只怪我一念之差……他恨我入骨,苦练武功寻我报仇,初时打我不过,我心里内疚,便没有杀他,为了躲避他,我隐居起来,几十年了,他一直在找我,上次黑雁飞三日无音讯,我就知道他迟早要来。现下师妹已死,我也不用活着了,可去地下与她赔罪了。二师弟……如今,一切都了结了。”
他仰天长笑道:“可我不后悔!不后悔!我所作的一切都只为得到我心爱的女人。我没有错!师弟虽惨,却得到师妹的心,还有师妹最心爱的脚铃作信物,我呢?!我爱了她一辈子,我有什么?!”
湘王叹息一声,心道:“怪不得当日在洛阳城,那徐虎为了那只脚铃险些伤了云儿性命,一个‘情’字,竟惹下多少仇怨……”
@奇@厨子笑到最后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哭,血更快地渗出来,嘴角的血水与脸上汗珠混着泪水往下滚,众人皆触目惊心。
@书@云儿从头上取下那串珍珠头饰,安慰道:“这是我在洛阳时上官老夫人赠送的答谢之物,老夫人曾告诉我,这是她师娘所遗留,是她生平最珍爱的头饰,现下我把它送于你,你便也有了上官老夫人的信物,来生凭着它,上天会让你们结段尘缘的。”
@网@厨子接过珠花,贴在心口,呜咽道:“小玉……我终于也有你的信物了……”云儿叹口气,又道:“大叔,你来生莫要再下药了,好生待长孙女侠,她便会爱你。”
厨子艰难地咧嘴笑道:“小姑娘,你说她来生会喜欢我么?”
云儿点点头,道:“老夫人亲口说这珠花只赠有缘人,你有了珠花,自然与她有缘了。你也莫要恨你师弟了,”
厨子茫然扫一眼众人,缓缓闭上眼,喃喃道:“来生,我不会再下药,我会好生待小玉……”他又道:“小姑娘,你先回房去罢,大叔要休息了……。。”
云儿见他似是十分疲累,便道:“好罢,你应该看大夫。”湘王起身凝重地拜了一拜道:“望前辈珍重!”厨子靠着墙露出一丝笑意,待她二人出了伙房,才喃喃道:“汤,我已喝完了……。。”
马青拽下门帘盖住他,店老板怕事,干宝递了银子,这才派伙计去买副棺材葬敛了尸首。唉,古语云:所谓美妙姻缘,都结聚千世恩,有恩会先合亲,这姻缘,不可不珍惜,若无前世恩情,怎来今生有缘结为夫妻?天下看官,且记且记。
阳官道上,青骢马,碧油车。一个明丽的少女从车窗里探出来,淡绿衫子,乌发如云,娇笑地念着:“郎跨青骢马,妾乘碧油车……。。”
车中的年轻公子轻笑道:“那我们今日情形,该当如何呢?岂不是——郎与妾同乘碧油车么?”
少女娇嗔一声,羞红了脸不理他。那公子痴然点着她的脸颊道:“傻丫头。”云儿见此途中风光宜人,心情颇佳,连日来兴致盎然。湘王见她言笑晏晏,便也欢喜之极,再不烦闷那江湖之事。此时见她不理自己,便逗她道:“你如何识得上官老夫人?”云儿咯咯笑道:“我们原是在金陵见过的。”
“哦?”湘王奇道:“果真如此么?何时?”那云儿得意地刮他的鼻梁:“你可记得,我们在街上见过两个叫花子么?你还送与他们几十两银子呢。”
湘王微微一笑,道:“这倒是记得,其中一个便是上官老夫人么?”
云儿应道:“恩,那年轻的就是水淇儿姑娘呢。”
湘王不由开怀笑道:“因此上,在洛阳,老夫人便送了珠花答谢么?”
云儿乖巧地点点头,瞪大眼睛道:“你笑什么?”
赶车的干宝和马青微笑着互望一眼,自云夫人离开后,王爷很久没有笑了。两人高高扬起马鞭,那两匹青骢马果然欢快地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第40章
第十三回武林平地起风浪采花大盗丧黄泉
一夜之间,江湖上忽然谣言四起,都道安徽将有惊世宝藏,不日即出,若得一二,子孙萌荫。整个武林纷纷出动,各自打好了算盘。
凤岐坡因在河南、安徽两府地界交接之处,连日来热闹非凡,各色人等不时经过。界碑附近的小酒店竟是发了财,酒食供应不及。
这一日才到了午间,店中酒坛竟已全空,因这小店也只是路边搭起的竹棚,全无储备,店主便唤自家女婿再去挑些来。正说着,又进来三人,衣着华丽,光彩照人,店家忙迎上去让坐。
三人坐下,两位公子叫酒,店家赔笑道:“客官莫急,店中酒已卖光,我家女婿已去挑了,稍侯片刻便道。”坐中的女郎年约十七八岁,挽着偏云鬓,一袭绿裙衫,甚是文静。她安抚道:“既是无酒,便吃些茶解渴罢了。”
两个年轻公子只好应了,店家沏了一壶野菊花茶,三人喝了一口,相视而笑。那背着长萧的公子叹道:“上官姑娘,你一个姑娘家风餐露宿,实是委屈你了。”
那女郎竟是俏脸生红晕,娇羞地低头道:“没什么,这一路上多谢陌大哥照顾。”那陌公子俊面一红,道:“上官公子,到了安徽后你打算怎样?”上官文博正要答话,抬头见几个彪形大汉闯进来。
这些汉子体格很是健壮,一脸横肉,一只耳上竟坠着三、四个巨大的金项圈,一行五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汉子眼光甚是锐利,进得店来左右一扫,目光落在上官文竹身上,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看得文竹浑身不自在,便埋下头喝茶不理会,文博一阵恼怒,腾身就要起来,却被陌上桑一把按住。
那汉子眼光突暴,望望文博腰间的宝剑,鼻孔张了张,收起目光,寻个角落坐了。棚子里已然满座,店主喜不自禁,唤自家女儿柳絮出来帮忙。
都道安徽地面上的女子俊俏,果然不假,这女子年约二九,白净瓜子脸,杏眼桃腮,小蛮腰迎风摆柳,虽穿着粗布衣衫,也掩不住俊俏妩媚。江湖中人整日在刀尖上混饭,端地粗俗。
便有些个汉子趁机在柳絮身上暗暗摸上一把,柳絮也不敢做声,左躲右闪,竟是不小心,撞翻了茶壶洒到客人身上,柳絮吓得连声求饶,那沾了满身茶水的汉子笑着在柳絮小脸上拧了一把,搂住她的小细腰淫笑道:“小娘子今儿个陪大爷吃一壶酒,这帐就了了,大爷再赏五两银子,如何?”
柳絮挣脱不开,眼中泪珠儿直打转。店主慌忙赔笑道:“大爷海涵,大爷海涵,小女冒犯了大爷,我给您赔罪,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来,喝了这杯茶消消气。”
店家递上茶水,那汉子并不领情,一把推开道:“你敬的如何算的,要敬……”他盯着柳絮奸笑道:“也得小娘子你啊,啊?”店中众汉子登时大声起哄附和,笑的骂的闹得不可开交。
三人冷眼旁观,眼见那柳絮被欺负得直掉泪珠儿,文博气得“啪”地一声摔了酒杯,却听“轰”地一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震碎了桌子,碗碟哗啦碎了一地,棚子里登时鸦雀无声,顷刻,又嗡闹起来。
那络腮胡甚是结实,站起来像尊铁塔,蓬乱的头发更显出此人的暴躁脾气。正拉着柳絮不放的汉子喉咙里咽下一口唾沫,偷眼瞥了瞥自己弟兄都在,愈发壮了胆子。
络腮胡二话不说,一把拎起他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举过头顶,哼道:“生就淫贱骨头的坏坯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汉子的同伙尚自惊吓,来不及应声,已见他被重重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