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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物沉睡,世界静谧。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隐跪伏在我的跟前,表情平静。
我却无法像他一样平静……
简而言之,还不过就是一个“钱”字作怪。
由于历任皇帝想要保持暗影的神秘性,所以暗影的运作资金从来不是直接从国库划入的,而是取自地方财政,主要是南边广东、福建两省。
之所以选这些地方,不止因为其富庶,更因为其地势偏远,每年交完额定赋税也就完事了,就算偶有京官到达,也甚少行查账之事,利于隐藏痕迹。
而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
自掌政以来,胤禛一直锐意改革,整顿吏治。而近日,“肃贪养廉”的这把火已烧过了长江……
若是去到广东、福建……胤禛钦点的钦差将轻易看出账目之间存在的蹊跷……
届时,他们必然会追究那些被挪用的巨额钱财的去处……
顺藤摸瓜,如果最终查到了暗影头上?
到时我该如何向胤禛做交待?
不敢想象……
我该怎么办?!
“你先下去吧,我度量度量。”太阳穴抽着疼,我撑着头揉一揉,无力地挥挥手道。
看看时辰,我慢慢站起身,照常到灶房煮上一碗清热滋润的糖水。
胤禛他天天熬夜批改奏章,这些合适他喝。
今晚是竹蔗马蹄水。
烛光柔和,满室馨宁。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心神不宁地研动墨杵。
或许,主动坦白是最好的出路?
可是,怎么说呢?
说康熙临终前把这个组织交给我?
为什么交给我?
因为他定的接班人是弘历不是你?
立刻蹙起了眉,心中连连摇头。
可不坦白又怎么办?
难不成,我还能打哪筹出这么多银子填补亏空?
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啊……
不由自主地龇牙抽一口凉气。
说?
不说?
感觉一颗脑袋,从未有过的大。
轰……
寂静被划破。
我受惊,噔声搁下了手中的墨杵。
抬眼一看,原来是身旁人推案起立,正吹胡子瞪眼,一脸的怒气冲冲。
他手掌青筋暴起,捏着一本奏章,咬牙切齿道,“这个老九真是太不像话了!朕逐他到青海为什么呀?不还是念惜一场兄弟,想要留他一条命吗?他倒好,就这样回报朕!”
啪……刺耳响亮的落地声。
我心一颤。
他怎么了?
缓步走下台,从地上捡起他刚才扔下去的那本奏章。
是封密折。
上面说,九爷人都被发送到了青海可还不安生,他利用亲信穆景远(西洋传教士)手中的外文书籍,想出了一种以西洋字母拼读满语的办法,以此做为“密码”与在京中的儿子相互通信,传递消息,意图遥控颠覆统治……
密折末端还附上了搜缴来的缝在骡夫的衣袜里的密信,连同破译后的文稿……那横虐字里行间的狂妄和轻蔑连我都看得直皱眉头,也难怪胤禛会气成这样了……
“老八就那么好吗?值得他和老十这样舍命追随?这头散流言说朕改诏篡位,那头又给朕使绊子生事端……还真不把朕这个皇帝放眼里了!
好罢!朕这就派人把大清这窝闹心的耗子全都给端了!莫得让朕堂堂一国之君陪着它们一起落天下人的笑柄!”
上座那人一拍案桌,目光狠厉冷笑道。
白纸黑字,捧在手里,我忽然觉得……心中惘然更甚。
不是不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那些也是真心话。
是,两年前的他,确实曾为我选择退隐朝野,可那只占他生命的多少?
且不提他的大半生都在为登上这把椅子而勾心斗角,就说现在他已经坐上这把椅子了……
这近两年来的几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是亲眼看见他是怎样得为这把椅子呕心沥血……
我当然依旧深爱他,但是我也清楚,他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可以放下江山和我走的男人……
现在的他,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自己,只属于……大清……
“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望您三思而后行……”我收拾心神,仰起脸,委婉开口。
闻言,他愣住了。
半晌,他才喃喃出声,“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胤禛他向来看问题明净,只是一旦关联到亲近的人,他就往往容易扯不清,搞不定……
这是他的缺点,可是我也一样爱……
大汗淋漓地停下来,两个人手牵着手平躺在床上。
“以后,两个人的时候,都不要……叫我皇上……叫我名字。”他眼睛看着黑夜开口,声音很柔,“就是我再像今天那样发火,也只叫我胤禛,好吗?”
我鼻一酸,突然很想流泪。
不过还是忍住了,翻个身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闷闷出声,“好……”
送走胤禛,只身回到景仁宫。
我坐在床头,觉得很累,很累,可还是把隐叫了出来。
“把全部名册和账簿都拿给我。”我对他说。
一个月后,我递给隐一张纸,“去,按我的意思安排下去。”
终于还是决定把整件事瞒下来。
我选了两个对暗影足够忠心的人,告诫他们,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必须承下所有罪责,而当他们锒铛入狱,即选择自刎谢罪,以维护组织周密完整,同时,组织亦会妥善安置其家室,并保其永世安福,以作回馈。
最难还是暗影以后的运营问题,关键就在于我该从哪重新开一条资金流进来呢?
我是没经过商的,可这关系不大,暗影里最多的就是能人,我只需给个方向。
什么生意最好赚?
有人也许会答石油,有人也许会答房地产,有人会说金融银行……
是,那些都是现代商业的顶梁柱,可是现在是古代……
尤其暗影的所有动作又要掩人耳目,保持其秘密性……
所以,才更费脑筋。
回到那个问题,什么生意最好赚?
我的回答是,与军队挂上钩的生意最好赚。
事实上,这也是当前我最好的选择。
军用物资如大刀、帐篷,为保其质量,基本是战时三年一换,非战时五年一换。
换下的废品会被销毁,以免落入民众之手。
可现在,我要暗影派人把这个销毁任务揽下来,自然也就是把所有换下来的废弃军资都揽下来了。
西陲征战多年,暗影在敌后也安下了不少人头。
而现在,我要把这些战争细作增加多一个职能,商业间谍。
我要他们去说服负责筹备军需的官员和将领,让他们换一个新的供应商。
当白花花的银子哗哗哗地往我手里流来的同时,年羹尧的部队旗开一路取得节节胜利。
胤禛接着前方送来的喜报,总是笑容满面地大手一挥,“赏……”
数不尽的奇宝珍玩、珍馐美味就跟着这个赏字进了年妃的永寿宫……
而我看了只是笑一笑,低下头接着给化化和福福做小衫。
弹指一挥间,又到一年冬天。
寒山静卧,云天碧落,北京城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我罩在白狐氅衣里,站在紫禁城的角楼上,俯瞰眺望。
阳光很清冽,像是被冰雪洗涤过,不过落到人身上,还是能感觉得出那淡薄的暖意。
远远的街井,车马络绎,行人拥塞,热闹繁华。
我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额娘。”一声轻唤。
我听见,笑着回身。
他快步迎上来,把我冰冷的双手裹进他的手掌。
很热乎。
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我忽然觉得有点伤感。
几天前,我和裕妃一并被叫到了坤宁宫。
皇后一身正红缂丝凤袍,一双眼半睁半闭地慵懒倚坐在上首,有宫女握着青玉石滚珠跪在一侧,轻轻为她按摩肩背。
她先是感慨一下时光飞逝,然后就提到弘历和弘时今年都满十三了,按宫里的规矩,再过两年就该分府出去过了……
接着她说她已经和皇上谈过此事了,皇上也应下来了,已经派人着手在京里物色地基构建府邸,估摸着后年年中就能落成。
最后她让我和裕妃在明年开春秀女入宫时记得留个心眼,挑挑看哪家的姑娘合适,她这个做皇额娘的要好好地给孩子们操拾操拾这人生大事。
我在堂下默默听,只觉得这天真是寒冷,身心俱都僵木。
不是没有预料到的,这里不比现代,十三岁就算成年,可以谈婚论嫁。
而且早在去年秋天,宫里就给弘历和弘昼派了通房丫头,两个孩子已经是男人了。
雏鸟,羽毛丰了,翅膀硬了,总是会飞走的,这是自然之事。
我除了遵从还能怎样?
“弘历,还记得你小时候有多爱吃街边卖的那些小食吗?若是我不答应买,你还会赌气不肯吃晚饭呢……”
唇边挂一丝淡笑,我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纤长的手指,轻声说。
他的眸子亮起来,熠熠生辉,月光般清明柔和。
“我们出宫逛逛吧。”我捏捏他的手掌,说。
“现在?”他双目一圆,很有些吃惊。
“对啊,就现在,额娘带你去买好吃的。”我揪揪他秀气的鼻头,嘻嘻笑道。
“好。”他沉吟片刻,微笑点头。
脱下繁复的宫装,换上朴素的布衫,我扮作侍女,跟着弘历乘上了一辆马车。
出宫很简单顺利。报个名号,翻翻车帘,看清是真人,便省了检查,放手通行。
到市集时恰是月色昏黄,华灯初上,暮色沉醉。
寻僻静地下了车,嘱其他人等在此静候,只我和弘历二人步入闹市。
行过处,路人纷纷侧目。
初始有些纳闷,瞬而明了。
额阔颌丰,目明鼻隆,弘历一张脸五官周正,天庭饱满,出尘高贵犹如玉雕佛面。
兼之他一袭天蓝色长袍,衣袂舒展间风华秀逸,上绣的白鹤仿佛欲飞身而起,承载主人翔于九天,一派清远圣洁。
这般不凡的样貌,这般惊世的气度,如何能不吸引?
我又是喜又是忧。这街还怎么逛?
弘历却似毫无所觉,步履闲散从容,径自行走。
直到他觉察到我未能跟上,就又走了回来,极自然地挽上我的手臂,想要陪我慢慢走。
众人目光刹那汇聚我身,我的一张老脸突然腾地烧了起来,心底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终于还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注视,我拉着弘历就近进了一家餐馆。
进雅阁坐正,照着菜单点了几个招牌,我想了想,又要了坛女儿红。
女儿红本是嫁女时用的酒水,然而曲解一下其涵义,倒也勉强应景。
毕竟养儿出户相比养女出阁,其中的区分其实也并不大,不是吗?
突然,楼下传来洪亮的掌声。
推窗一看,轻台、围屏,傀儡,钲锣,南鼓……
原来是要演提线木偶戏。
制作精美典雅,形象生动活泼,唱腔古朴细腻……
气氛热烈。
聆听曲调,夹菜吃酒……心思茫然。
忍不住想,等到他娶妻了,搬出宫了……
那以后,我就得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戏……
不是不可以,也不是没试过,只是仍然感觉落寞。
“怎么不喝?”忽然瞥见他的杯子一滴未少,我惊异问道。
这孩子不是从小爱酒的么?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
“孩儿饮酒易贪杯误事,是故除非必要否则不再沾。”
他往我碗里夹进一块藕,神情浅淡如烟,回答道。
贪杯误事?
我猛然记起那年秋天。
这个傻孩子,竟是把我那次遇险算作自个的过失了?
所以才,决定戒酒?
心胸澎湃。
顷刻间,他点点滴滴、无微不至的温馨体贴,全都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
吃热汤面,他会把我不吃的香菜挑走;
吃沸腾鱼,他会把我讨厌的花椒挑走;
吃烤肉串,他会把肉拆出来,吹吹凉了才给我;
吃白灼虾,他会把壳剥开,掐头去尾了才给我;
……
春天,我靠着窗看书睡着,他走过来为我盖一张薄毯,以防着凉;
夏天,我去户外绘画写生,他走过来为我撑一把纸伞,遮雨蔽日;
秋天,我对着圆月迎风落泪,他误以为是沙子,走过来帮我吹眼睛;
冬天,我贪恋雪景长立北风中,他催动内息,走过来帮我驱逐寒冷;
……
我烦了,他扮鬼脸、讲笑话,逗我开怀;
我闷了,他扎风筝、捏泥塑,诱我玩耍;
我厌了,他屈尊向戏子学习表演,引我兴致;
我倦了,他拨琴弦抚一首安神曲,慰我心安;
……
记起的越多,就越惆怅。
于是我,频频举杯。
醉醺醺买了单,偷偷从餐馆后门溜走。
回身一睹,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见到台上缤彩纷呈。
好戏仍还在上演。
回到马车上,我身子挨着软垫,立刻就眼皮一沾,倒下了。
“弘历,你……要一直做额娘的好儿子,可不能……像那些坏男人,娶了媳妇忘了娘……”
车行滚滚之中,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
“您放心,无论以后我身旁有多少女人,这心里头记挂着的,永远……都只有您一人……”
依稀听见他的回答,犹若春风拂过,轻花飞扬。
“好孩子……”我叹一声,含笑沉沉睡着。
伤逝
旌旗飒飒,漆甲苍苍,气势汤汤。
黄缰紫辔,健骡高马,前呼后拥。
年羹尧凯旋入京,百官夹道跪接。
宫中大宴三天。
女主角是年妃。
我都没有出席。
天空澄碧,清澈如水。
松柏浓翠,鲜亮欲滴。
自然世界,明净、静幽。
化化又跑不见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