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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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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辰对这个车行的东家倒是颇有兴趣,这人的见识广博,吴辰问他各地的风俗,他都能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常引得吴辰笑。

只是这车马毕竟比不得后世的汽车,官道也是崎岖不平,一路上颠簸下来,开始时吴辰还觉得新奇,等过了几日便觉得腰酸背痛了,心想难怪这年头当官的都坐轿子,那轿子虽然也不自在,可是比起这没有任何减压设施的马车来说实在舒服了太多。沿路上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经过,吴辰向沈保珍问起缘由:“这两年安徽、江苏两地并不曾听说有什么灾荒,怎的这沿路所过之处这么多逃荒的百姓?”

沈保珍坐在车辕上,答话道:“大人有所不知,灾荒在寻常时都以为是天灾,其实并非如此,就譬如这些灾民,躲得倒不是天灾,而是**。”

吴辰心里立即明白了七七八八,嘴上还是忍不住问:“哦?哪门子的**?”

沈保珍知无不答:“各府各县都有这么个规矩,往往有各地的府台、县尊上任,百姓们怕这些上任的新官盘剥,便纷纷背井,宁愿到亲戚家去借住或者在外游荡些日子,再观望风向回乡务农务工,大人是武官自然不知道地方上的规矩,如今朝廷捐官捐的狠了,一般人只要有钱,都可以捐到官职。出钱少则捐小官、买虚衔;出钱多则捐大官、买实官。如今在江苏一个实缺的县令就要纹银七万两银子,若是在江南价格就更高了一些,这些人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了官职,做的自然不是赔本的买卖,甫一到任便使劲搜刮,非要在第一年把本钱收回来不可,当地的百姓都知道这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许多人便逃去他乡,过些时候再回,届时人家已是肠肥脑满,这盘剥的也就轻了些,勉强还能有些生计。”

吴辰苦笑一声,他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稀罕事,原来连官都是可以买的,而且听沈保珍的意思,这卖官的还童叟无欺,多少银子什么个官都是明码标价,相当的实在。

沈保珍见吴辰对买官有兴趣,接着道:“大人若想高升,不妨也去买个更大的官做做,现在许多人托的都是镇国公奕劻的门路,此人与宫里头有关系,很讨老佛爷的欢心,到他那里买官的价钱比朝廷标出的官价要低不少呢。”

吴辰笑了笑:“照你这样说,这奕劻岂不是财路恒通?”

沈保珍来了劲,一脸羡慕的道:“可不是?北京城里谁不知道最有身家的不是恭亲王奕&;#18211;而是这位公爷,啧啧,卖官可是保赚不赔的买卖。”

接着沈保珍便讲起了一桩坊间流传关于奕劻的趣事,说是某部尚书一职空缺,奕劻便放出口风,说此缺当售银三十万两。后来一个叫某个道台提出要买,奕劻知道他做官撸了不少银子,便想榨他一把,说“别人三十万可以,你就非六十万两不可。”后来道台托人说情侃价,才以三十万买下这顶乌纱,但奕劻要求“须交现金,不收他物”。又说起绍兴一个叫蒋渊如的游民,与4个朋友凑钱买了一个知县。知县一职由蒋渊如担任,其他4人分别做了蒋的师爷和长随,盘剥了几年,不但把本钱收了回来,还赚了十几万两银子。说到兴起处,沈保珍忍不住咏起了一几句当时绍兴人挖苦这五兄弟的打油诗:“大掉枪花真苦心,群英会计一何深。捐官结得五人义,获利平分十万金。”

吴辰忍不住莞尔,心里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随后想起了徐世昌,这家伙刚考上了个举人,难怪放着举人老爷不做跑到朝鲜去宁可做个幕僚,这世道正儿八经的科考途径并不吃香,就算是考中了个进士也不一定有外放实缺的机会,反倒是那些有钱的,银子撒下去立即便成了县令、道台、府台,这种心灰意冷,想必只有徐世昌心里自知吧。

沈保珍见吴辰默然,也就乖巧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专心督促伙计赶车。

七八日之后,车队总算过了江苏地界进入安徽,这时地区之间的差异更加显现出来,在江苏的官道上或许只是零星的‘逃荒’百姓,到了安徽更是成群结队,令人为之咋舌,偶尔行到半途,还有些乱民两眼赤红不怀好意的望向吴辰等人的车队,不过王二蛋等人手里端着洋枪,腰畔上别着腰刀才让他们打消了念头,这一路上白日赶路,夜晚还要轮流守夜,就算是到了驿站,也需要派人防备,一个不好,说不定便被人盯上。

吴辰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差了,这倒不是他矫情,实在是绝对的贫困令他震惊不已。

第七十五章:荒民也是宝

足足过了二十三天,吴辰等人才抵达庐州府合肥城,他的终点虽是庐江,只是兵部虽然开具了允许吴辰迁徙官兵家眷的批文,只是多少要向庐州知府知会一声,有了地方上的支持才能贯彻下去,否则到了庐江,一个小小的知县哪里能统一调度。

合肥早在三国时期便是一座雄城,如今是庐州府治所,城墙高阔,只是显得斑驳了一些,守门的门丁见十几辆大车轱辘而来,先是一喜,原本想捞点油水,拦住门洞正要行事,吴辰从车中钻出来,这些个门吏们气势立即矮了一截,当先的守备官温顺的小跑过来,提着袍子打了个千:“敢问大人名讳,来合肥有什么公干?”这城门守备虽然气势矮了,却没有把吴辰放在眼里,毕竟吴辰是外官,瞧这模样恐怕也是路经此地而已,再看他的行装,连个蓝呢轿子都没有,说不准还是个没有实缺的候补官儿呢,穿着一身官衣装装样子罢了。

吴辰瞥了他一眼,看出这守备眼中的不屑,冷声道:“庆军左营千总兼朝鲜仁川郡郡守、新军督办团长吴辰有兵部批文前来公干,去通报吧。”

第一个头衔是朝廷的,第二个是朝鲜王庭的正是册封,第三个则是吴辰自个儿加上去的,后面两个倒没有什么,只是第一个头衔却让那守备眼睛一亮:“原来是咱们庐江庆军的老爷,请大人恕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这就去通报知府大人,您悠着点儿走,小的让一个门吏兄弟给您带路。”

那守备朝着一个门吏努了努嘴,那个人赶快过来行了个礼,守备独自到城门附近的岗楼里牵出一匹马,飞驰去报信了。

吴辰这才放下车帘,车队在门吏的指引下继续向前,吴辰哪里知道,这庐江庆军源于庐州府,在当地极有名声,再加上乃父吴长庆如今是督抚级别的封疆大吏,在这庐江府一亩三分地上一个庆军的军官绝对极受人巴结,只是这些吴辰并不知道而已。

等到了庐江府衙门,那知府已笑吟吟的带着本地的一些官吏迎候多时,吴辰下了车,与对方见了礼,这知府叫马如初,长的倒是相貌堂堂,对吴辰格外亲近,二人一道入衙,在正堂分宾坐下,吴辰才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马如初脸色微微一变:“吴大人与吴军门是什么关系?”

吴辰面不改色的品尝了一口庐州府的花茶道:“正是家父。”

马如初更是热情了几分:“啊呀,真真没有想到,果然是将门出虎子,本官虽是保定人,可是在这庐州府为官也有一年,吴军门的虎威本官是如雷贯耳的。”

二人客气了一番,吴辰拿出兵部的批文出来让马如初查验过目,马如初拍着胸膛保证道:“既有兵部的批文,这些都不成问题,本官立即知会各县,让各县务必配合吴大人。”

吴辰道了谢,心念一动,道:“马大人,吴某在路途上看到不少的荒民,不单是庐州府有,宝庆府、池州府、宁国府、太和府都是不少,正好朝鲜那地方虽苦寒了一些,但是薄田还是有几分的,可不可以招募些荒民去?”

马如初脸色僵了僵,开先他听吴辰说庐州府荒民的事以为是讥讽他施行苛政,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这么个档子的事,脸上又堆笑起来:“于情于理却也说得过去。”其实他巴不得吴辰把这些荒民带走,留着这些人也是个祸患,影响他的政绩,他故意将话说到一半,一副为难的模样道:“只是兵部的批文只说携带家眷,若是如此,只怕有人追究。”

吴辰笑道:“这有什么难处,届时只说他们是远亲便成了,谁吃饱了撑着会去查验?只不过此事还需知府大人藏掖着些。”

马如初只好道:“这个自然。总是不会为难吴大人的。”

二人说了会话,吴辰便拜辞出来,等到了衙门口,让王二蛋搬了口小箱子的银子送进去,也算是堵住这个家伙的口,有了庐州府衙门的支持,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车队折返南下,现在倒不急着立即办理此事,还得等这知府把事情交待到各县去,各县贴了告示再说。趁着有时间,自然是回庐江老家一趟,想到即将要去见从未谋面的‘家母’,吴辰忍不住在马车内苦笑,坐在车辕上的沈保珍瞅机道:“大人为何苦笑?可是那知府留难大人?”

吴辰摇了摇头,顾左右而言他的问:“这庐州府附近可有近来新上任的县令吗?”

马如初咋舌不已:“大人就太为难小人了,小人又不是庐州人,哪里知道的这么细,不若我叫个伙计去问问。”

吴辰点了点头,便默然不语。

走了半天的路,大家下车暂歇,马如初还记挂着吴辰的吩咐,让一个伙计骑马到附近的集镇去问,等过了半个时辰,那个伙计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向吴辰通报道:“大人,巢县和无为州都换了县尊,有一个刚刚上任,还有个正在来的路上,还未来得及交割。”

吴辰心情一爽,转脸对马如初道:“看来我是遇到了好时候。”他掏出一点儿碎银子,打给那伙计,道:“我给你个差事,若是办得好了另外还有奖赏,你这几日就不要跟着车队了,骑着马到安徽、江苏各处转转,打听哪个府哪个县换了新官便记下来,到时候再到庐江县去找我们。”

那伙计接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回话道:“谢大人赏,小人这就去,绝不敢耽误大人的事。”说着不顾头上的淋漓汗珠,牵马走了。

马如初颇有些不解,问:“大人可有什么深意吗?”

吴辰神秘一笑:“过些时日你便明白,我先卖个关子。”

马如初嘿嘿一笑:“似大人这么随和的官,小人是第一次遇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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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吴家大宅

车队终于抵达庐江地界,随后抵达南乡沙湖山,这是吴家的原籍,这沙湖山原本不过是个小庄子,庆军应势而起,也大多是沙湖山的佃户、农夫响应,如今大功告成论功行赏,这里的武官人家也是最多的,一座座大宅子连成一片,远处的小河也修了拱桥,宅子的缝隙之间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与其他的村舍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上地下。

这小小的庄子原本只有两百户人家,在剿灭了太平军之后,晋升七品以上武官的便有四十多户,也大多是在庆军中办差,自然与其他村舍不同,见不着衣衫褴褛的乡民,看不到竹篾编织的茅舍,映入吴辰眼帘的尽是青砖白瓦。

王二蛋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骑着马赶回来先行报信,此时庄口早已聚满了乡民,远远的看到吴辰的车队过来,立即便出一阵骚动,早已做好准备的几个青年点燃了爆竹,便立即洋溢出喜庆的气氛。

吴辰下车步行,抢步过去施礼,乡民立即围拢过来高声回诺,时不时有人插话道:“大少爷,我家长青在营里头好吗?”

“得志可有随大少爷回来吗?几年见不着人,老爷总得给他告个假吧。”

吴辰硬着头皮回答了一阵子,围过来的妇孺就越多了,有个半大小子扯着吴辰的马裤,仰着脸问:“大少爷,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吴辰哪里知道他爹是谁,吱吱唔唔的刚要敷衍,一个肥胖的花甲老头子挤进来大声呵斥:“瞎囔囔什么?大少爷赶了这么多路,老夫人还在等着呢,都散了,散了!”

这老头子显然极有威信,那些三姑俚婆们纷纷散去,吴辰认得这老头子,他是吴家的外管事,叫王从胜,亦是王秋的父亲,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王从胜道:“大少爷,快回家里去吧,老夫人早就等着了。”说完陪同着吴辰一道穿过几条宅巷,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大少爷,王秋现今过的怎样?没给老爷和您惹事吧?”

吴辰忙道:“王秋如今是我的左膀右臂,哪里会惹什么事,朝鲜苦寒了一些,但他如今好歹也是个武官,吃不了什么苦头的。”

王从胜笑颜逐开的捋着花白的稀须,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到了一处最大的高门院落,那门前两座石狮虎虎生威,门上挂着匾额写着忠厚传家四个闪闪生辉的大字,因吴辰未拜谒家母,所以这吴家的门前都显得极为冷清,只有在吴辰进了正堂行了礼之后,其余的姑婆、俚媳、子弟辈才会过来向吴辰行礼,吴辰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深吸了口气,徐徐入了前院。

抵达正堂,放眼望去,四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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