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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教父-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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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一群村民在前头引路,区方带着手下在后面跟着,两边跑着一大群村童,再后面跟一大群香客与村民,大人交头接耳,小孩一片喧哗,真可谓浩浩荡荡,奔谢氏祠堂而来。
  祠堂内空无一人。除了在后进安放着的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表示存在着死魂灵以外,祠堂内毫无生气。区方内外转了一圈,怒视村民:“谢泛在哪里?他是杀人犯!谁敢窝藏,以同罪论处!”
  原来的一片喧哗声立即静了下来。村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突然一个八九岁的小村童走了上前:“我今早看见泛叔和几个人在庄西面坐船走了。”
  张南昊等了六七天,不见省城方面有什么消息,为兄复仇心切,便又带上便装的马弁,再进省城找区方。区方本以为可以敲谢泛一笔竹杠,岂料扑了个空,一分钱没捞着,那股怨气还未完全消散,见张南昊又找上门来,便没好气地把“侦查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真正杀你四哥的人跑了,现在正在缉拿,你还是回去吧。”
  “但小弟觉得杀我四哥的是省城广龙堂的人。谢泛哪敢跟我们作对。”
  “说人杀人要讲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广龙堂的人做的?”
  “前几天他们还派人去孟公庙行刺过四哥。”
  “你把他们捉住了?”
  “没有,被他们跑掉了。”
  “那你又怎知道是广龙堂的人?”
  “唉!区科长大人,广龙堂跟四哥有仇。”
  “有什么仇?能不能用来做证据?”
  “这……”这下坏了,张南昊总不能说自己的四哥先杀了人,所以才和人家结下怨仇。
  “有什么你讲出来。”区方的打算是,如果真有什么证据,那可以用来敲广龙堂一笔。
  “小弟,小弟不很清楚,”张南昊有点口吃起来,“总之,总之我知道四哥跟广龙堂有仇。”
  区方知道他已讲不出什么,黑道上互相仇杀的事并非罕见,只是没有证据就不能入广龙堂的罪。他摆了摆手:“南昊兄,你还是先回去吧,如果真有证据,证明是广龙堂的人做的,拿来给我,我一定为你四哥报仇。”
  张南昊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区科长大人!”随手在桌上放下张一百两的银票,再躬鞠告辞。
  区方微微一笑,待张南昊走出刑侦科,便把银票收起。
  讲真心话,他确实想破案,这样一可以向双方敲竹杠,二可以向魏邦平邀功。他等着把谢泛逮捕归案,也等着张南昊拿出指控广龙堂的证据。但没过几天,他就不用等了,因为省城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大事件,而区方在事变中不幸“殉职”。
  这个事件就是陈炯明背叛孙中山,时间是1922年六月十六日。
  当时陈炯明本人“隐居”在惠州西湖百花洲,是他的部将叶举凭他的手令“发难”,当日半夜三时,叛军占据着观音山(今越秀公园)制高点,炮轰位于山脚的总统府(地点就是现在的中山纪念堂)和孙中山夫妇居住的粤秀楼。
  在六月十五日,已有多人接连向孙中山报告陈炯明要叛变,但孙中山硬是用自己的君子之心去度陈炯明的小人之腹,不相信陈会背叛自己,直到十五日深夜十一时,陈策与魏邦平还连续向他电话报告,说陈炯明谋叛,从速离开粤秀楼,他仍是不听,幸好到十六日午夜二时,两名卫士看到叛军已在动作,情势危急,硬把他装扮成出诊的医生,拖着他离开粤秀楼,几经艰辛,最后登上停泊在黑鹅潭的楚豫舰,才算脱离危险,也差不多就在孙中山登舰的时候,叛军的炮声响了。
  卫士马湘和黄惠华护送宋庆龄从粤秀楼跑到总统府,再从总统府乘乱出逃,最后脱险,而宋终因惊恐劳累,在逃出险地后流产。粤秀楼也在这场战火中被毁。(今天越秀山最高峰处有孙中山先生纪念碑,碑下有“孙中山读书治事处”石碑,刻有“抗逆卫士题名碑记”,附近便是粤秀楼遗址。)当夜省城全城戒严,一片恐慌,叛军在围攻粤秀楼、总统府,驱逐国会议员,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同时,却在街头张贴安民告示,上面写的是:“国会恢复,护法告终,粤军将士,一致赞同;请孙下野,以示大公,商民人等,幸勿惊恐。”
  真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在隆隆炮声、枪林弹雨中,孙中山的五百人警卫队坚守总统府,一直打到下午四时,广州卫戍司令、公安局长魏邦平派副官长马敏藩到总统府“调停”。作为刑侦科科长的区方也跟了来,想立上一功,说不定能够就此晋见孙中山,为以后仕途铺条好路,岂料还未到总统府,一颗流弹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就从他头顶的百会穴落下,他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倒地身死。
  省城混乱已极,刑侦科长不幸殉职,魏邦平表面上服从孙中山,实际上也不想得罪陈炯明,以中立姿态,两面讨好,在这种时候,谁还记得不久前发生的神龙庄七尸血案。
  广龙堂又得以安渡难关。谢泛跑了,公安局在大混乱中自顾不暇,全城戒严,就算张南昊想来找“霉气”也找不成了。不过,广龙堂杀掉张南天仅是为了出口气,为林老大和叶老兄报仇,并向其他堂口表示广龙堂不是好惹的,除此外,对当前堂里的情况并没有多大的改善。
  江全坐镇林氏宗祠,要手下人马只顾做好自己的生意,不许任何别的堂口来捣乱,自己也不要去惹事,静观事态的发展。
  江全的如意算盘是伺机而动,但局势暂时平静后没有多久,他又不得不面对危机:陈达生来迫债。
  金城暗算张南天的时候,在惠如楼二楼的偏间,陈达生已从江全手中拿过了一万五千大洋,但连本带息,广龙堂仍欠他近三万,如果在政局隐定的时候,他可能也不会这样硬迫广龙堂还债,但现在的情势使他不得不求“速战速决”,拿了钱好随时准备走路。
  叶举发难,外表看已叛变成功,陈炯明已控制了省城,但实际上,他也随后一步步陷入危机,因为安全逃出的孙中山,指挥下面还听他指挥的人马,立即作出反击。
  孙中山逃出省城上了楚豫舰,第二天下午便率领着七艘还指挥得动的军舰,从黄埔驶进省河,炮击大沙头、白云山、沙河、观音山一带的叛军据点,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魏邦平没服从孙中山的命令,没有在陆路上加入讨陈,而是按兵不动,七艘军舰只好在傍晚退回黄埔。随后,孙中山电令各路北伐军回师平乱,北伐将领复电遵命,使陈炯明不得不在粤北一带布防阻拦。
  及后海军司令温树德被陈炯明用二十六万元收买,驻长洲的海军陆战队司令孙祥夫又跟着叛变,孙中山面对这一危机,毅然率三艘军舰永丰、楚豫、豫章号冒着炮火冲过车歪炮台,停泊在白鹅潭,与另一艘中国军舰同安号及三艘外国军舰自北而南排成长蛇阵,窥伺省城,而又使叶举不敢贸然开炮,以此向中外宣示自己决不远离省城的决心。这一天,是1922年七月十日。也就从这一天开始,回师平乱的北伐军跟陈炯明的部队在韶关、翁源一带展开激战,打得难分难解,胜负未明。也就在这一天,已来催过两次债都碰了软钉子的陈达生在林氏宗柯一拍八仙桌,一脸怒气地给江全下了“最后通牒”:“贵堂若不能在十天之内筹足款项一次还清欠债,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在这个有兵有权就有理的混乱时期,江全知道自己不是陈达生的对手——陈达生是广州公路处长,倚靠族兄陈炯明,可以指挥得动一支部队——他虽从未遭受过这样被人当面怒斥的屈辱,但也不得不强忍下这口气,同时尽量赔着笑脸,满口应承下来,把陈达生送了出去。
  陈达生一走,江全马上把金城、富国威、姜雄召来,强压着一肚子的怨气怒气,平静地把陈达生来逼债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问:“三位有何高见?”
  三人沉思了一回,姜雄首先开口:“如果实在别无他法,能否从速绑一次肥票,或者劫一个富商之类,以解燃眉之急?”
  “使不得,”金城摇摇头,“现在政局动荡,手中有枪的可以无法无天,绑票行劫固然易做,但若事主告去公安局,可能我们广龙堂未拿到赎金,就连整个林氏宗词都保不住——谁都想趁乱捞一把,尤其是公开拿枪的,只是未找到机会,要是这个时候被他们抓住了我们广龙堂的把柄,我们就会反成了被人打劫的羊,这个险冒得太大;而且,十天之内我们不可能要得到三万大洋,陈达生也未必会真的等得到十天。现在局势纷乱,孙陈双方胜负未定,这正是陈达生迫债迫得紧的原因,也就是说,他自己也心虚。如果陈军获胜,陈炯明可能短时期内仍把持得住省城;如果粤北失守,陈军就会东退惠州。陈军退走之前,陈达生一定要讨回我们的欠债,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们交不出,他必定动武……”“唉!说这么多有什么用!”金城的话未说完,富国威就不耐烦地打断,“他既然把我们逼到无路可走,我们为什么不先宰了他!”
  “他防卫太过森严,不好下手。”江全道,“他平时在陈府,出门带十个八个保镖,在省城里杀他,自己也走不脱。
  如果被他知道是广龙堂干的,那广龙堂可是在劫难逃。“
  “那怎么办?就等他带军队闯进广龙堂?”富国威急起来。
  金城正要继续讲下去,突然守门的何曙走进来:“报告堂主,洪胜堂有人求见。”
  江全点点头,金城知机,便道:“那我们先回去干自己的事。”说完离座,与富国威、姜雄从侧门出了林氏宗祠。
  时在下午四点多钟,金城与姜雄赶回去巡察赌场,富国威想想现在回夜留芳和春香园也没什么事,回忆起刚才江全所说陈达生如此威逼广龙堂,心中又窝了一肚子火,于是离开林氏宗祠后,便走出仁寿巷,来到惠爱大街,漫无目的地逛起来。他先向东走,后折向南,又折回西,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刚走到豪贤路,前面不远处就是有名的白衣庵,庵门口不远处停着辆轿车。富国威也没在意,只顾想着如何宰掉陈达生以救广龙堂的心事,一路向前走。突然看到庵门口处,几个保镖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个中年人从庵里走出来。这中年人好像有点脸熟,富国威定睛一看,心头不觉一跳:这个不就是一个多月前在惠如楼见过,后又跟踪了他一段路的陈达生吗?这个广龙堂的“催命鬼”!
  几乎如同条件反射,富国威一闪身便躲进旁边的小巷,江全当时在惠如楼说的那句话突然从耳边响起:“万不得已,只好痛下杀手!”富国威心中骂一声:“陈达生该你命绝!”
  一拔枪,打开保险,对着二十米外正弯腰上车的陈达生就扣了扳机,随后转头便跑。
  广州的小巷当年真个是九曲十八弯。现在广州城到处起高楼,变成一片片新住宅区、现代公寓楼,在当年,却是一片平房,三楼已算高楼,横街窄巷,左拐右拐,进了去不明路径的还不好走出来。富国威对省城的小巷了如指掌,当时已是黄昏,小巷中还有些摆摊的菜农,又有不少人家在门口吃晚饭。富国威这一枪,立即引起菜农住家鸡飞狗走,富国威乘乱在小巷一钻,三拐五拐,待陈达生的保镖追进来时,已找不到他的踪影。
  不过富国威这一枪并没有打中陈达生,他只是打飞了陈达生头上的毡帽。他扣动板机时,陈达生刚好弯腰上车,正好把头一低,这就救了他的命。
  富国威回到春香园时,天已黑荆江全在客厅等他。
  两人一同吃过晚饭。富国威边吃边把刚才行刺陈达生的事说了一遍,江全边听边为他也为自己及广龙堂捏一把汗。
  吃完饭,富国威问:“堂主等我有什么事?”
  江全一边喝茶,一边淡淡地道:“我找你,本来就是想要你去行刺陈达生,上次要你跟踪他,就是预算到可能会有今日,但你已提前做了,可惜没有成功……”“你怎知那一枪没把他打死?”
  “如果打死了或打伤了,你想广龙堂还会这么平静吗?
  早有人来了,电话早也来了。“
  “这倒是。那现在怎么办?”
  “行刺计划已经完结,得找别的办法。”
  “为什么不能再来一次?”
  “这次幸好你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否则广龙堂可就惨了。这种事只可一而不可再,你这次能够安然无事,实在是非常幸运,有神灵相助,你明天得去大佛寺拜拜神。而我们若仍是这样当街阻击,就必难脱逃了!这已足够引起陈达生的警觉。要除掉他,这是毫无疑义的,但得变个法子。”
  “堂主可有什么妙计?”
  “这个我还没有想出来。”
  江全回到小洋楼,靠在床上苦思对策,想了足足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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