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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夏想当着众人之面,向总理提出的问题既不深刻,也不重大,只有一句话:“总理,我有工作要汇报,是不是方便?”
当时还有不少人对夏想的提议大感意外和不解,有工作汇报很正常,何必非要摆到明面上?总理视察期间,不一定有多少人暗中要积极主动向总理靠拢和汇报工作,事情都不会做到明处,只有夏想有意思,当众提出,莫非另有目的?
更有人认为夏想哗众取宠,总理未必理会他的请求,不料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总理几乎没有思索就一口答应了。
不但让孙习民十分不解,就连何江海也是十分震惊,总理也太高抬夏想了?
是的,总理就是高抬夏想,因为夏想当众喊话,意义重大,就让总理必须重视夏想的姿态。
外人都不清楚的一点是,别看夏想目前在齐省的所作所为,和总理的意愿背道而驰,实际上,总理和夏想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远超外人想象。夏想并非对总理全然仇视,甚至可以说,他对总理恭敬远大于排斥,但在具体的事情上,他又不得不必须为之。
而总理对夏想,既想拉拢又想纳入体系之中,可惜的是,夏想先是倒向了家族势力,后又贴上了团系的标签,虽然身上还有不可磨灭的平民情怀,但情怀虽在,却无法改变身属不同阵营的政治现实。
但话又说到深处,总理对夏想虽有打压之意,却并无要将夏想一拍到底的心思,具体到齐省的盐业问题而言,想要的无非是夏想的退让和收手。
和夏想在湘省时不遗余力推动叶天南落马不同的是,叶天南是总理着力培养的后备力量,是利益之一,却不是核心利益。而盐业则涉及到了总理的核心利益,因此在湘省闹得虽凶,总理一直未出京城,但在齐省仅仅开端,就风声大作了。
夏想并非仅仅是为了留总理滞后一步才向总理喊话,他也确实有话要和总理谈一谈,是真正地面对面的深入交谈。
他和总理之间,必须开诚布公地就一些事情,交换看法了。
省委一间不常用的会议室,打扫收拾一新,暂时充当了总理的落脚点。夏想坐在总理的下首,耐心地等总理忙完手中的工作。
总理正在低头翻看材料,足足看了近半个小时,一直没有抬头说一句话,也就是说,晾了夏想半个小时。
晾一晾也正常,谁让他惹总理生气了?夏想最大的优点在于耐心和从容,再说他在总理面前,也没有资格要求总理如何,就十分端正地坐在沙发之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心等总理开口的一刻。
终于等来了,总理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温和一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事情太多了,夏想,你也算是一个老朋友了,肯定不会觉得我故意冷落你,是不是?”
夏想忙恭敬地笑道:“总理客气了,您肯听取我的工作汇报,是我的荣幸。”
总理却没提工作的事情,若有所思地问道:“古老提前一步来了鲁市,现在人在哪里?”
老古人已经回到鲁市了,但在品都有一个布局还没有全盘完成,还需要半天时间,所以得到老古指示精神之后,夏想才主动拦下了总理匆匆赶往品都的脚步。
老古为什么在总理到来之后没有露面,夏想不得而知,其实以他的所想,以老古和总理的关系,不必再在人前见上一面,不过到了一定层次的国家领导人,许多时候做事情要考虑到象征意义,总理估计很需要老古在齐省公开场合和他一起露面。
“还真不知道古老的行踪,我就和他见了一面,吃了顿饭后,他老人家说是游山玩水去了。”夏想没说实话,也肯定不会说实话。
总理呵呵一笑:“古老是我最尊敬的一个人,我一直视他如兄长一样。希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事事吉祥。”说了一气吉祥话,又语气一跳,“夏想,其实我对你有一个问题一直十分好奇,你能不能对我说真话,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夏想肃然:“一定,请总理吩咐。”
若是以前,夏想的姿态或许还会让总理心生欣慰,但现在,他了解了夏想的为人之后,对夏想的表面上的应承和恭敬,已经有了足够的免疫力,摆手说道:“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你也不必拘谨。”
在夏想进来之后,总理挥退了所有人,偌大的办公室中,只有他和总理相对而坐。认识总理时间也不短了,还是第一次和总理近距离并且单独地面对面,他就知道,是要谈到一些深入的话题了。
毕竟他和总理之间,并非完全对立的双方,不比他和反对一派之间曾经有过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和总理之间虽然有过冲突和矛盾,但一直都没有突破底线,也没有撕破脸。
总理站了起来,他的表情有点沉重,缓步来到夏想面前——夏想在总理站起的同时,也及时起了身,他比总理要高上一些,近距离看到总理的华发和皱纹,心情也是莫名沉重。
“夏想,你还记得你以前经常引用的林公的两句话吗?”总理语重心长地问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林则徐的自警诗句,是当时林公被遣戍新疆伊犁,在西安与家人告别时所作,是真正的生死离别之时的内心的真实写照,绝非只是随口一说用来拔高的口号。
但在今天,引用此句的人很多,但又有几人在真正面临国仇家难时,能完全做到“岂因祸福避趋之”?无数的裸官,只身一人在国内担任要职,妻儿老小全在国外,如果让他为国捐躯,在祖国需要的时候,能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奋不顾身,肯定是神话故事。
一个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留在国内,随时准备好了后路的官员,会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滑天下之大稽。
怕是为的是别的国家别的人民。
其实说来夏想已经有很长时间不用林公的诗句自勉了,因为他发现他真的做不到苟利国家生死以,不为别的,就为他不想无谓为一些贪官去赴汤蹈火,去舍生忘死。
还不如他好好活着,哪怕少一些真诚多一些伪善,只要能步步高升,能利用手中的职权在他的权限之内,拨乱反正,还百姓一片青天,就是他在官场之中左冲右突的最大意义所在。
夏想对总理的问题,实话实说:“记得是记得,不过现在很少说了,因为总觉得说出来做不到,是很虚伪的一件事情。”
总理脸色微微一变,想了想,又摇头一笑:“你还是成熟多了,虽然才35岁,但毕竟已经身居高位了,成熟和圆润一些是好事。”
是好事,也是悲哀,政治人物在面临巨大的不公之时,越是冷静就证明越成熟,同时,官位越高。一步步向向攀爬的代价就是曾经的理想和志向,都会在一次次升迁之中,被磨灭被消弭。
“总理,您刚才不是说有一个好奇的问题要问我?”夏想知道,总理关键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现在,只是开胃菜而已。
总理就势坐在了旁边,夏想也坐了下来,静等总理开口。
总理沉默了小半会儿,终于问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夏想,在湘省,你和叶天南不对,是因为叶天南贪污腐败,可以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你一来齐省,就准备触动齐省制盐业的利益,你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夏想知道,他和总理之间,最后的摊牌的时刻,到来了。
第1536章 不平之声
夏想级别不高,通常情况下以他的资历,断然没有直面国家领导人的机会,但夏想身份的特殊让他无形中拔高了高度。
因为他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势力庞大、足以在政治、经济两个方面影响国内局势的家族势力,还有着力培养他的总书记。
夏想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着庞大的政治力量。
如果再加上连若菡不为人所知的富可敌国的经济实力,夏想一人,其实也拥有了隐藏至深的可怕的实力。
即使是总理,对夏想真正的底牌,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基二,但仅仅是家族势力和总书记支持的其一,就必须让他正视夏想的所作所为的背后,是否有哪一方势力的支持。
总理说对了一点,夏想在湘省非要将叶天南拉下马,确实是他无法容忍叶天南的所作所为,虽然说实话,国内到了叶天南高位的省部级高官,谁不想方设法大捞一把,即使不为自己退位之后着想,也要为子孙后代长远计。
而到了更高层,到了国家领导人的层次,追求的高度就有所不同了,但再不同也有永恒不变的共同点就是,权力和金钱。
和权力容易过时相比,金钱在手更能给人安全感,再者以国内的现状以及社会的进步发展推断,国家的政治体制早晚会有改革的一天。
真正有长远眼光的高层,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开始了更长远的布局,所以,国内越来越涌现出庞大而有垄断地位的大型集团,不断地蚕食市场并且吞并弱小,不出20年,就有望形成无数商业巨头,或是某一领域内的资本巨头。
因为凡是目光长远的政治家都清楚,在不久的将来,经济决定政治的时代就会到来,到时谁手中拥有更大的资本力量,谁就拥有了更有分量的发言权。
或者更直接地说,等民选时代到来的一天之时,无数百姓翘首以待,以为拥有了真正的民主,举目四望,却蓦然发现,掌握了媒体和大量社会资源的人,无一不是商业巨头,无一不是高官权贵的后代。
到时才会惊醒,游戏规则,依然掌握在权贵手中,民选,不过是换了一层皮的更有欺骗性的政治闹剧罢了。
现阶段,凡是有眼光的政治家,都已经为长远大计布下了后路,都在着力培养下一代为权贵资本主义。 因为再是所谓的民主国家,也没有一个平头百姓可以当选为总统的可能,参选,需要大量的财力和物力的支持。
其实是在某一个时刻,夏想在查阅了国家领导人的家人和亲戚所从事的事业之后,再联想到以吴家为首的家族势力,才恍然醒悟。所谓平民势力,所谓家族势力,或是其他派别,其实本质并无两样,所追求的都是政治、经济和社会资源的掌握大权,谁掌握的资源越多,谁就是胜利者。
国石油也好,国石化也好,电力也好,如是等等,都在产业结构改革中,一点一滴被有心人吃进股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总有一天会成为个人囊中之物。
家族势力不过是更早形成的权贵资本主义罢了,而后来者,一方面视家族势力为最大的对手,另一方面,却在暗中效仿家族势力的做法,一点点将国内仅有的一些垄断行业的控制权据为己有。
近年来打破垄断的改革何其艰难,其实一想就明白,自己改革自己,从自己的口袋中掏钱出去,当然无比艰难了。
夏想正是因为看透了许多事情,知道凭他一人之力改变不了现状,但至少他可以融入,可以暗中推动事情向更光明更明朗的一面发展,而不是加剧形成阶层和阶层之间的对立。
“在燕省,我赞成燕省钢铁的重组和结构调整,是为追求一个公平的市场秩序,当时得罪了不少人。”夏想借以前的事情开题,燕省钢铁整合,他得罪的是家族势力,“在齐省,我触动制盐业的利益,也是出于同样的出发点,希望促进制盐行业的改革,让老百姓都吃上放心盐。”
总理的目光很淡,语气也很轻:“不只是齐省一省才产盐……”
“齐省一省的产盐量占全国三分之一强,齐省平,天下定。”
“国务院正在着手制定盐业改革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了,不必急在一时……”总理很有耐心,继续解释。
“盐业协会的一纸申辩书就能让发改委拒不向国务院提交盐业改革意见,被改革者左右了改革者,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而且一拖就是一两年没有了下文。一两年的时间,又有多少百姓吃进了多少有毒食盐?”夏想的问题逐渐深入,并且直指本质。
“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都有不小的阻力,国务院也一直在努力推进方方面面的改革,但收效不大,问题不在于国务院的推行力度,而在于许多问题积重难返,想一举推动,谈何容易?”
也必须承认总理的态度十分温和,语气也十分真诚,和夏想几乎就是平等地对话,如果只以夏想本人而言,总理的礼贤下士之举,是对他的推崇和抬举。
但如果算上夏想背后的家族势力的话,总理对待夏想的姿态,就如和家族势力面对面谈判一样。
“既然总理也有意推动盐业系统的改革,我在齐省就用单薄的力量,自下而上地推动,不也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夏想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似乎动了感情,“总理,我出身平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