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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先锋只犹豫了片刻,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他又唯恐他的计算有误,又叫来黄晓明,将他的想法一说,黄晓明拿来计算尺,比划半天说道:“理论上付市长的想法是正确的,但也不排除意外出现。但从技术上是讲得通的……”
黄晓明只是技术人员,他不考虑大局,不管大坝的开口偏向的不同,造成的损失会有多大的不同。
一个小时后,水位上涨到近四分之三的水位线,爆破工作已经就位,付先锋已经让人通知了下马区,做好迎接洪水的准备。但并没有详细说明洪水量会有多大,最先到达的地点是哪里。
于繁然疏散了沿途的村庄之后,及时返回了水库指挥部,他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泄洪的场景,再看看有没有工作没有到位的地方。付先锋在外面指挥布置,他就到了房间,无意中发现了桌子上有一张地图,走近一看是燕市的地形图,再仔细一看,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两处爆破地点,每一处爆破地点的水流和流向都另有标注。
于繁然一开始没有上心,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要走,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就又折身返回,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两次标注的地点,水流最先到达燕市的冲击点完全不同,一处是四牛的养殖场,一处是下马河。
下马河?他猛然打了一个激灵,知道今天付先锋全权指挥抗洪之时,特意下令将水泵全部调来了南山水库。虽然说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但谁也不能指责市长的考虑周全的一面。他却是心里清楚,付先锋有借机刁难夏想的意思。
下马河全线告急,他也心里清楚。再看到眼前的地形图,心里明白了几分。眼睛一扫,见周围无人,只有黄晓明一人低头在画图,他就凑向前去,递过一支烟:“晓明同志,你的业务很熟练,是个不错的同志。”
黄晓明微一抬头,无奈一笑:“有什么用?我得罪市长了,事情过后,南山水库管理处绝对没有我的地方了,我肯定得走人了。”
“我倒可以给你安排工作岗位,以你的才华,需要你的地方有很多。”于繁然一脸试探的微笑。
黄晓明愣一了愣,咧嘴一笑:“于市长,您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我能说的,肯定都会说。”
……
下马河的河水在上午11点左右,已经回归到了正常的水位,夏想总算小睡了片刻,又吃了一点东西,恢复了一点精神。之前他已经接到了南山水库要泄洪的通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南山水库距离燕市20公里,水再大,经过20公里的泄洪,平均到几十平方公里的田野之中,积水也不会太深。尽管从南山水库到燕市之间并非一马平川,但基本上全是平原地带,而且中间地广人稀,也算是一个排洪的好办法。
夏想很清楚南山水库的处境,南北皆山,向西则是革命圣地,只有向东泄洪一条路可走,只是他也没有料到,南山水库会突然间山洪爆发,危急到了必须炸坝泄洪的程度。
等南山水库的洪水到达燕市之后,首当其冲先到达下马区,以现在抽水的速度,再过几个小时,下马河的河水就能降低一半,即使洪水来袭,也应该可以应付了。
而且最让他宽慰的一点是,雨势减小了不少,大雨已经转成了中雨。
为燕市分忧,为南山水库着想,顾全大局的牺牲,这些大道理夏想也懂,也能理解,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明天雨过天晴还好,如果再有大到暴雨的话,下马河就真吃不消了。
好在气象台的预报说,今天晚上就阴转多云了,明天应该是晴好天气,就让夏想松了一口气了,基本连同他在内所有下马区的党政领导都疲惫到了极点,有人排洪,有人动员群众,有人稳定民心,总之,人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没有一刻空闲。
正当夏想稍微松了一口气,准备让大家轮流休息一下,12点多,他又意外接到了于繁然的电话。
“夏想,情况有点不妙,付市长在泄洪口上有点偏向,你要小心再次引发下马河的水位暴涨……”于繁然自然和夏想一心,不想看到夏想因为一条下马河而在下马区翻船。他就将他了解的情况客观地告诉了夏想,供夏想参考。他相信以夏想的智慧,一点就透,应该明白付先锋的用心。
夏想谢过了于繁然,对于繁然在关键时刻的提醒,心中感动。付先锋的做法隐晦而且让人无法察觉,如果不是于繁然的细心,高海在场的话,有可能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端倪。
付先锋是不是有公报私仇的心理夏想不愿去恶意猜测,却能清楚付先锋力保四牛集团的用心。但现在不是指责他的时候,也不是想法和他作对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再一次保卫下马河!
因为于繁然刚放下电话,高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正式通知夏想,南山水库已经炸坝放水,让下马区做好万全的准备!
万全的准备?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夏想无奈一笑,只好再次打起精神,立刻召开全体会议,商议对策。然而当夏想召集众人,拿出地形图一看之时,顿时大吃一惊:洪水绕过四牛集团的养殖场之后,首先冲击的地点,竟然是现在正在抽水的地方!
糟糕,大事不好!
第758章 天作孽,犹可违
抽水的地点是一片荒山野地,而且地势比下马河还要高上一些,一旦洪水汹涌而至,很容易形成倒灌效应。再万一洪水冲击力够大,现场的水泵和抽水人员有可能会被全部席卷到下马河。
如果真有这么大的洪水的话,现场人员的损失只是第一步灾难,等洪水携带抽出的河水倒灌进下马河之后,下马河河水暴涨,片刻之间就能冲进下马区,下马区将会成为一片汪洋!
如此,他辛辛苦苦刚刚稳定的下马河的形势,将会被南山水库的洪水扫荡一尽,将下马区冲得一个七零八落,而他,还不能指责付先锋什么,因为付先锋也是顾全大局,为了燕市的利益着想。
付先锋虽然是主事者,但他也征询了省委和市委的意见,不过作为现场指挥,还是付先锋的意见在第一位。省委和市委都表示了默认。
但如果洪水最先到达养殖场,养殖场地势稍高,而且有一座不大的小山作为缓冲,可以形成回旋效应,洪水有可能会向下马区和常山县之间的农田倒灌,虽然会冲毁不少农田,但相比之下,总比将下马区的经济摧毁的损失小得多。当然,养殖场也可能会遭受重创。
如果说其中没有付先锋的私心在内,夏想相信才怪!
怎么办?
夏想当即将有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向众人做了说明,在场的人听了,个个目瞪口呆!
李涵将地形图只看了几眼,顿时一拳砸在桌子上,骂道:“他娘的,欺人太甚,什么狗屁决定,真是欺软怕硬。四牛集团得罪不起,就拿下马河出气?下马河是全燕省唯一的一条内陆河,是下马区经济腾飞的希望。”
其实李涵不说,谁都清楚下马河的重要性。就连平常和付先锋关系不错的几名常委,也是一脸气愤,认为肯定是付市长在南山水库指挥不力,才导致现在不得不向下马区排洪的后果。尽管有些人不清楚是如何做出的决定,但想想昨天下马河的河水漫过河堤向两岸蔓延的场景,就不由地一阵后怕。现在倒好,洪水一旦倒灌,其势不可挡,恐怕就不是温柔地蔓延了,而是翻江倒海了。
没时间了,夏想来不及再征求每一个人的意见了,立刻下了命令:“李区长、谢区长负责在下马区疏散群众,保证不伤亡一人。我和黄局长、李书记前往抽水点组织疏散,其他人向市委市政府求援,协助李区长疏散人群,工作的重点是,务必保证下马区没有人员伤亡,并最大程度地保证财产不受损失。”
所有人都从夏想的声音之中听出了悲壮之意,因为夏想只是提出保证下马区没有人员伤亡,却没有提及抽水地点的人员的人身安全问题,明显是对抽水地点的人员的人身安全,不敢做出没有伤亡的保证。
此时虽然雨下得不大,但风却刮得很猛,谁都清楚,抽水地点是最危险的地方。夏书记前往最危险的地方,而让李区长等人留在下马区疏散群众,身先士卒的大无畏精神,以身作则的气概,让平常看夏想不顺眼对夏想有意见的一些人都暗暗低下了头。
时穷节乃现,危难出英雄!
李涵也难得地激动了一次:“夏书记,我去抽水地点,您留在下马区疏散群众!”
夏想握住了李涵的双手:“李区长,你年纪大了一些,天气又冷,小心别受了凉,还是我去好了。我年轻,火力壮。”
“咳咳,我有点感冒了,等我吃点药再去。”李应勇被夏想点名要去抽水地点,他心里一惊,本不想去,见眼下的气氛凝重,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借口吃药来博取同情。
夏想猜到了李应勇的用心,本来他认为李应勇是政治委书记,他出面,有稳定民心的作用,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卞秀玲挺身而出:“李书记不用去了,感冒发烧是大病,弄不好关键时刻会掉链子,我去!”
堂堂男人不如一介女流,不少人都对李应勇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夏想正要开口劝卞秀玲,她是一个女人,不适合和男人一起搏击在第一线,不料卞秀玲却挺直了胸膛:“夏书记,您不让我去,就是看不起我们妇女同志。妇女能顶半天天,是领袖说的话。”
每个人都有激情热血的一面,夏想不想打击卞秀玲的积极主动性:“好,走!”
李应勇嚅嚅地说道:“夏书记,我……”
“你留在下马区,照看好李区长,照看好每一个老百姓!”值此危急时刻,夏想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李应勇的肩膀。
李应勇一脸惭愧:“是,是,就是我被大水冲走,也不能让一个百姓受伤。”
夏想转身出门,黄建军和卞秀玲紧跟其后。一出门,一阵狂风吹来,吹来夏想的头发乱成一团。他迎风而立,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西方,大手一挥:“出发!”
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歌。几千年前,荆轲也是从燕地易水河边出发前往秦国刺秦,而此时,夏想从下马河边出发,前往抗洪救灾。都是一样的悲壮,都是一样情怀。
躲在人群后面的慕允山看着夏想毅然决然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他看不懂夏想,真的看不懂。在政治上,夏想几乎算无遗漏,对待政治对手有时毫不留情,冷酷决绝得让人齿冷。在痛击元明亮的事情之上,看不出他有一丝柔情和心软的地方。
但在今天,在此时此刻,慕允山分明看到了夏想眼中的向往和深情,是对身为区委书记重任在肩最真实的深情流露,是对下马区百姓最诚挚的热爱,他勇往直前,面对洪水,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挺身而出,又是怎样的情怀?
真是一个复杂的人,慕允山目光闪烁,心中暗道侥幸,幸亏夏想没有带领他前往抽水地点,洪水到来时,抽水地点首当其冲,说不定会淹死许多人。
万一堂堂的区委书记淹死了,可就成了天大的大事了,下马区该如何收场?
李涵望着夏想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千,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觉得胸中有一股气息周旋不停,十分憋闷。只是现在已经不允许他再有感慨的时间了,指挥部内铃声大作,所有的电话都汇聚一起,报告的是同一个情况:水势过大,到了下马区之后,还是1米一样的大浪!
也许对于海边的人来说,1米的大浪不过是毛毛雨,但对于燕市这个平原城市,这个干旱少雨的城市,平地一尺浪就是惊人的大水了,现在竟然有1米高的大浪,夏想他们,能挡得住这么大的洪水吗?
……
谭广洪住在西山花园别墅,他停职之后,一直在家闲着无事可做,养养花,看看报纸,等待着东山再起的一天。
大雨下个不停,他也是心里烦躁。虽然不在其位了,还是担心着养殖场的奶牛是否习惯阴雨的天气,是不是食物发霉,是不是会生病,产奶量会不会降低,等等,当然他更担心的是刚刚获得成功的“蛋白精”的奶粉上市的销售情况,据说销售前景良好,销量大增,因为上面眼花缭乱的各种营养的标注让不知内情的消费者信以为真,并且都愿意多掏十几元购买“高档”奶粉。
销量和利润的两重提高,有他的功劳在内,他现在却被闲置在家,心中自然气愤难平,有一种被人摘了桃子的难受。
天降大雨,下马河危急,让他心中窃喜。哼,肖老泉好死不活的,非要跳什么下马河,现在惹得老天发怒,让下马河发大水了,活该!他就在家中的别墅里,看新闻,听消息,坐等下马河决口的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