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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有些许的不同,那便是钦圣夫人唯唯诺诺,神色中更多的是温顺,而眼前的采女,却显然和温顺两个字无关,那双和钦圣夫人尤其相似的眸内,有的是一抹全然不同的凌然。
虽然仅是名区区的采女,可,却亦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呐,所以,自然,会有这抹凌然罢。
哪怕她怀有子嗣在先,皇上都因着这名采女区区的风寒,就弃她于不顾,这,若说不计较,那是假的。
作为女人,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人,又怎会不计较呢?
可,计较归计较,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显露出来,若能利用这名采女成全些许自个的部署,倒也是好的。
胥贵姬心绪甫转,面上也不显山露水,只柔柔地笑着,在奕茗的搀扶下,缓缓步上台阶:
“妹妹,这儿啊,不仅菩萨灵验,素斋也是别具风味。今日午膳,妹妹就陪本宫在这用罢。”
“谢娘娘。”
“呵呵,妹妹虽然是民间来的,礼数倒真是周全,听闻,皇上还让德妃娘娘教诲妹妹礼数,依着本宫看,倒是多此一举了。不过,也显见皇上对妹妹的看重——”胥贵姬说了这半句,恰好行到台阶的顶端,她若有所思地凝定奕茗,“不知有没有人告诉妹妹,妹妹的容貌很像宫里先前的一位娘娘。”
在晨曦微露的时分,在她这个角度瞧过去,奕茗的眸子滟出一丝的紫色华彩,这样的华彩,她也只在钦圣夫人眸底瞧到过。
世上真的有这样相似的俩人吗?
相似到让她只觉得,或许,奕茗就是钦圣夫人。
可倘真的如此,西陵夙又为何要下一道讣告,再用这个身份将奕茗迎进宫内?
这般一想,念及昔日父亲曾对她说过的点滴,有些什么却似醍醐灌顶般清明起来。
难道说,钦圣夫人蒹葭真的是锦国的白露公主,亦是和觞帝有过婚约的女子,那么倒就说得通了。
也就一并说得通,为何这一次洛州会晤差点弄到兵戎相向,结果又不了了之。
只可能是西陵夙到最后还是放不下钦圣夫人,旋即用钦圣夫人假死,来瞒过觞帝,如此,觞帝自然不允,兵戎相见时,西陵夙不惜冒大不韪,将天堑的索桥炸断,而觞帝眼见如此战下去,对觞国未必是好的,遂两国帝君达成了盟约,将这罪名安给了圣华公主奕翾,或者该说,是奕翾随觞帝回国,以弥补白露公主的遗憾。
毕竟,圣华公主的容貌天下闻名,以她来代替白露公主嫁予觞帝,觞帝也不算吃亏。而西陵夙竟舍得这样相换,可见,蒹葭在西陵夙心底的地位,是让她更加难耐的。
不过,也好。
她的唇边微微翘起,倘若,眼前的真是蒹葭,对她来说,实是更好的。
这般想时,她的手覆紧奕茗的手腕,听得奕茗徐徐启唇:
“嫔妾初来宫中,至于嫔妾像哪位娘娘,确是不知的。”
不知?还是本来就是呢?
这个问题,现在,她并不急于去让奕茗承认。
“是纯端皇贵妃,不过可惜,在一年前,为护圣驾,香消玉殒了,也正因此,想必皇上日后对妹妹会格外青睐的。”
仿似带着淡淡的哀愁说出这一句话,目光却是将奕茗脸上的反映都收入眼底,可,奕茗却依然是波澜不惊的。
“原来是这样。”奕茗仅是应出这一句,言辞间也不辨任何的端倪。
慈云庵门口,早有师太候在那,迎她们进得庵内。
“贵姬娘娘,娘娘只需在求子殿内,连续诵读九天的经文,观世音菩萨感铭娘娘的虔诚,也定会保得帝嗣的安泰。”
师太行过礼后,在旁边轻声禀道。
“本宫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诞下,这对本宫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赏。”胥贵姬语音颇似诚恳。
“我佛慈悲,娘娘定会得偿所愿的。”师太稍侧身,让出甬道,迎胥贵姬进入庵堂。
纵然仅是贵姬的位分,但由于身怀帝嗣,仪仗倒也是浩浩汤汤,但,这浩浩汤汤的仪仗却因着佛门清净之地的缘故,只停在庵堂外,并不入内。
胥贵姬撤回让奕茗相扶的手,只由近身宫女怜香扶着,才走过一进的拱门,忽然,从旁边窜出一身着素青色衫袍的女子,她奔得极快,险些就要撞到胥贵姬的身上,幸好怜香敏捷,就势挡在了前头,那女子只和怜香撞了一块。
“我不要呆在这了,我不要!”那女子口中碎碎念着,发髻凌乱,眼神空洞,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神色。
怜香忙急唤跟着的太监将她制住,那女子却还在不停挣扎着。
“快,把静安太妃送回去。”师太在旁神色没有任何慌乱的吩咐道。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绯妹妹已经上吊死了,我再回去,我也要死的,我不要!”素青衫袍的女子不停挣扎着,双手也试图挣脱太监的挟持,可她毕竟仅是一介女流之辈,又怎抵得过那帮如狼似虎的太监呢?
“唉,真是可怜。”胥贵姬在瞧到那静安太妃被人架着下去时,悠悠叹出一口气,“妹妹,这宫里啊,有两处地方最是让不安分的人惧怕,一处就是这儿,妹妹初进宫,想必也是不知道的,这,虽然是佛门清净之地,却也是前朝太妃养老的地方,但凡没有诞下子嗣的妃子啊,在先帝驾崩后,就会被送到这,如果六根能就此脱离红尘的困扰那也罢了,可偏偏,有的人进来了这里,心里还想着宫里的繁华日子,于是,这落差一产生,捱不过去的,就会寻死,本宫听闻,前几日,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孝安太妃就薨逝了,可这静安太妃只咬定,孝安太妃是用白绫自尽的,任何人劝都不听,没曾想,今日竟是疯癫到了这般地步,真是可叹。”
奕茗的目光瞧着静安太妃被太监驾走时,竟是因着那相似的颜色,眼前只浮现过萧楠的影子,是以片刻的失神后,听胥贵姬叹着气,说出这番话时,心境又怎做得到舒坦呢?
仅是怔怔地问出一句:
“静安太妃会去哪?”
“宫里,最容不得的,就是乱说话,说错话,只要犯了,赔上的,就是自个的命。这里和另外一处让人怕的地方,其实是一样的。无论怎样,都不能说错话。”
虽然,苏贵姬没有明着提另外一处让人惧怕的地方是哪里,她却是知道,那指的必是冷宫。
一处是帝王在世时候的发落,一处则是帝王驾崩后的发落。
不管是何种形式的发落,说穿了,也都是系在那一人身上罢了。
她没有再说话,仅是默默地扶着胥贵姬进了庵堂,胥贵姬兴致不错,拉着她一起跪拜下来诵念经文:
“妹妹陪本宫一起念,这经文不仅对本宫腹中的帝嗣有益,对妹妹也是有所裨益的,妹妹如今圣恩正浓,加上虔心向佛,怀上帝嗣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怀上帝嗣?
这四个字对如今的她来说,偏是最不想要的。
只听得胥贵姬这么说,额际都开始隐隐作疼起来,她只俯了身子:
“娘娘,嫔妾许是闻不惯檀香,这会子却是觉得头有些晕,嫔妾能否往庵堂外走走,也算是浸润这佛门的清净了。”
“如此,也好。只一会午膳,本宫让人去唤你,就在附近走走,若觉得太冷,妹妹还是进来,本宫让师太带妹妹往没有熏香的厢房去歇息。对了,别过那二进门,那门里,便是太妃们住的地方了。”胥贵姬叮咛了这一句,并不执意让奕茗相陪。
奕茗躬了下身子,便有千湄扶着朝外走去。
殿外,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甬道旁的积雪开始消融,因着没有起风,倒也不算冷,但千湄还是执意把一个暖暖的手炉放到奕茗的手中:
“娘娘,奴婢才问庵里的姑子要的炭火,您毕竟身子还没有大安,这么走,用这火炉捂着才好。”
“谢谢。”
奕茗接过手炉,那暖暖的炉壁熨帖在掌心,确实是暖和的,只是,终究不能将心一并地温暖,反是愈衬托出那一隅的荒凉来。
在回廊中走着,回廊外满是参天的古松,除了远远地,有诵念经文的声音传来,便只能听到自个的履鞋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而此刻,在回廊的另一端,也想起一阵不算响的咯咯声,她抬起眸子,循声瞧去,那咯咯声恰是来自于翔王妃风念念。
不过一年的时间未见,她却仍是记得这名女子的。这名在某种程度上,远远比她勇敢的女子。
只是,彼时的成全,对其,许也仅是种伤害。
此刻,风念念也瞧到了她,脸上拂过一丝愕然,毕竟,外人知道的,仅是钦圣夫人薨逝在了洛州行宫,如今以采女身份进宫的她,未必是皇宫内眷都知道的,哪怕知道,听过传闻,也断不会想到,容貌却是真的这般相似。
“参见主子。”风念念瞧了一眼她身上的品级服饰,自然知道不是高位的嫔妃,可作为王妃的她来说,见到帝王的嫔妃,总归是要先施礼的。
“不必多礼。”奕茗没有直唤翔王妃,即便这三个字就在唇边,可,还是生生地收了回去。
作为现在的身份,她理该不认识风念念,而对于风念念和翔王来说,没有蒹葭这个人的存在才是好的。
可,哪怕蒹葭不在了,风念念的神情却俨然是和幸福无关的。
回到帝都不过数日,数日间,她根本不理世事,自然不晓得风念念和翔王的近况,然,只从这一面不期然的相遇,女人的直觉,却是清楚地告诉她,彼时,她的不经意,对风念念的伤害,却不是说停止就能停止的。
翔王的情意,让三年后的她愕然,可彼时,那样单纯的她,许是真的很吸引人,惟独,吸引不了,那冷情的人罢。
收了心绪,她凝向风念念,纵是入了冬,风念念的衣裙还是单薄的,只在外面披了件银鼠袄,料子也是半新不旧,至于妆容,更瞧得出是倦怠去理的。
“嫔妾先告退了。”风念念不习惯被她打量,尤其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打量。她知道宫里新晋了一位容貌相似钦圣夫人的采女,今日一见,却真的是一模一样。
哪怕钦圣夫人已经薨逝,她却是晓得,翔王仍是不能忘却的,若再让翔王见到这张脸,恐怕更是难以舍下吧。
即便昔日的钦圣夫人或许也不过是因着太后的缘故才让翔王青睐有加。
不过,舍与不舍,对如今的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是的,自从那日,看到翔王和太后风初初在温泉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死了一半,而其后翔王没有对她有任何解释,这颗心,在跌到地上的那瞬,便是彻底死去了。
“天冷,王妃穿得如此单薄,这火炉子,王妃若不嫌弃,就给王妃用吧。”奕茗踌躇了片刻,终是把自个手里的火炉子递给风念念。
瞧着风念念形单影只,憔悴的站在风口,随身又没带一名丫鬟,莫名,会觉得鼻子酸酸的,只把手里的火炉递过去,这种温暖,确是能慰藉落寞的。
风念念本是想推却,但在触到那双眸子时,不自禁地还是接了过来,那火炉子是上好的青铜烤制而成,雕花的棱角咯进手心,那些许的暖融就一并地熨帖了进来。
其实,什么幸福也罢,夫唱妇随也好,若能有一丝一点的温暖,能冰冷她行将就木的心,于她来说,就是好的。
只是,她始终还是苛求得太多。
黯淡地低下眸子,她福身谢恩,朝庵堂行去。
由于是皇室的近支女眷,在帝都,她亦唯有到慈云庵来,自然也目睹了那些太妃晚景的凄凉,比起那些太妃来,对于她现在的境遇,她理该感恩的,不是吗?
每日里,在这诵念心经已成了她必做的事,也唯有心经能涤去心里的困烦,让她继续宽和下去。
因为仅想获得一隅的安宁,每回,她都只让王府的丫鬟在庵外候着,只她独自,往庵堂里来。
捧着手炉进到师太给她预留的庵堂时,才发现,今日的庵堂内,油灯没有油了,虽然是日间,可诵念佛经时,油灯不熄,方是好的。
她自是知道去哪取油,往日里但凡没有了油,她也不会使唤庵里的姑子去取,自个亲力亲为,算不算也是一种虔诚呢?
旋即出得房门,沿着回廊朝一进院子行去,那里有着专门取用这些杂物的屋子,只是,若从甬道走,显见是要绕路,而经过一丛人迹罕至的松柏,却是近的。
她慢慢走着,没走几步,履鞋底下似踩到了什么。今日的积雪未化,而她却还是着了普通的棉履,是以,才觉到履底的异样,移开履鞋,低眸瞧时,恰是一枚珠花,在这座庵堂内,姑子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