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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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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好吃!”说一句扭头吻她一下,好像是为表彰决定盖章。如仪高兴地看着他的吃相,她喜欢剑鸣的性格,开朗随和,幽默风趣,干什么都是喜气洋洋的。吃完饭,剑鸣悄声说:“我去冲澡,在床上等我啊。”
  如仪收拾了碗筷,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着。她感到欲望的火焰在全身游走,乳头发硬,肌肉深处有轻微的战栗。她和剑鸣已同居两年,仍像初恋一样激情如火。浴室的水声停止了,赤裸的剑鸣笑嘻嘻地走来,挨着她躺下,像往常一样细心体贴地抚摸着她,抚摸着她的肩膀、臀部、乳房和每一处敏感部位。如仪紧紧搂着他,两人的身体张满如弓……然后弓弦松弛下来。
  如仪躺在剑鸣的臂弯里,快快活活地闲聊着。不过她很快发现剑鸣心情不豫,总是目光呆呆地望着远处。她用手指在剑鸣胸膛上轻轻弹动着,轻声问:“你有心事?”
  剑鸣没有瞒她:“嗯,我突然想起RB雅君了,今天是她被销毁的日子。”停停他又说,“是我把她送上这条路的。”
  如仪听恋人说过RB雅君的情况,这时也觉凄然,不过她尽量安慰恋人:“不要过于自责,你只是执行法律而已。有时我想,警察局B系统的人员就像二十世纪中国的计划生育干部,他们干的是扼杀小生灵的缺德事,到处遭人痛恨;但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最正确的,要不,中国社会早崩溃了,印度不就为人口过多吃了大亏?B系统也一样,没有你们的工作,那些在工厂大批生产的B型人恐怕早已占据了地球,那对自然人未免太不公平了。”她问:“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都是爷爷教我的。”
  剑鸣把她搂在怀里:“我知道,从道理上我比你更清楚。不过,想起那位RB雅君,心中仍免不了作痛——她和齐洪德刚爱得多深!”
  两人都愀然不乐,不再说下去。对这件事,他们是无能为力的。剑鸣默然良久,说:“我想去探望一下RB雅君。”他苦笑着自嘲,“权当是鳄鱼的眼泪吧,我想去送送她,多少减轻一点内疚。”
  “去吧,我陪你。”
  剑鸣感激地吻吻她,两人穿好衣服,驾车赶往武警部队的气化室。
  气化室的外形非常简单,一道厚厚的铁门,墙上有一对红绿按钮。被判销毁的B型人送进气化室后,行刑人按一下按钮,五秒钟内B型人就会完全气化,回到大气中去,死者不会有任何痛苦。这儿没有哀乐、挽联和花圈,因为这只是一个工件的销毁而不是人的死亡。
  气化室旁有一间监禁室,被销毁者呆在里面等待行刑。监禁室十分舒适,有漂亮的家具,舒适的床铺,做工精致的沐浴室。被销毁者提出的任何合理意愿都会得到满足,人类愿在这最后时刻充分展现人道主义精神。
  监禁室的隔墙是守卫室,墙上嵌着巨大的镜子,镜子单向透光,被监禁的人看不到这边,守卫则能对监禁室一览无余。守卫认得剑鸣,告诉他,这会儿齐洪德刚正在里边。透过单向镜面,看见齐洪德刚和RB雅君紧紧搂在一起,没有言语,没有哭泣,只是紧紧地搂抱着,时间在他们的拥抱中静止。如仪攥住剑鸣的手,两人心中也觉酸苦。时间已近十点,监刑人马上要到了,那边监禁室里,RB雅君推开德刚说:“来,让我梳洗一下。”
  她在镜子那边对镜梳妆,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这是一面单向镜子,但她的目光就像是越过镜子直视着剑鸣。尽管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这边,剑鸣仍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在雅君身后,齐洪德刚用双臂环绕着她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涌出来。雅君从镜子里看到了,从肩膀上攀过德刚的头,柔声说:
  “德刚,不要难过,我一点也不后悔,有了那个夜晚,也就当此一生了。”她为德刚擦干泪水。
  法院的监刑人来了,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特别的监刑人服装,右臂上带着红色臂章。他对这种场景看惯了,麻木了,面色冷漠地走进监禁室,平静地为RB雅君验明正身,宣布了法院的判决。然后两名警卫进来,要带走RB雅君。雅君在此之前一直很平静,这会儿像火山爆发一样,忽然扑向德刚,发狂地吻着他的眼睛、嘴唇和面颊,吻得惊心动魄。她退后一步,贪婪地看着德刚,凄楚地说:
  “永别了,德刚,我不会忘记你。”她扭头对警卫说,“走吧。”
  气化室的铁门呀呀地打开了。剑鸣很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露面,但他最终咬咬牙,走出守卫室,把带来的一束白色鲜花默默递给RB雅君,递花时他几乎不敢看对方。雅君看来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面容很平静,当她接过花束时,甚至绽出一波微笑:
  “谢谢你,警官先生,谢谢你为我送行。”
  她最后留恋地看看德刚,走进气化室,铁门沉重地关上了。行刑人按下红色按钮,经过无声无息的五秒钟,绿灯亮了,表示已气化完毕。如仪偎在剑鸣身旁,两人臂膊相扣,都能感到对方身上轻微的悸动。作为自然人,他们从理念上接受自然人同B型人的分野,也支持那些限制B型人的法律——毕竟自然人才是地球人的原主人,毕竟B型人是自然人创造出来的呀——但这些干瘪的理念在撞上一个B型人的死亡时,未免显得底气不足。
  监刑人确认犯人已气化完毕后随即走了,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就像是一个程序精确的机器人。在这段时间内,如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雅君,这位如此平静地走向死亡的女性,她的气度让人钦佩,直到气化完毕,她才注意到齐洪德刚的目光。齐洪德刚一直狠狠地盯着剑鸣,目光荧荧,像一只冬夜中的孤狼。如仪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的目光中浓缩了多么深的仇恨!从这一刻起她就知道:剑鸣的这一生难以安稳度过了。德刚走过来,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他的誓言:
  “宇何剑鸣警官,我忘不了你对我的恩惠,我会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偿还。”
  剑鸣苦笑着说:“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我等着你。”
  德刚狞笑着扫了一眼如仪,上了车,他的汽车刷地开走了。
  剑鸣和如仪驾车离开这里,已经快中午了,初夏的太阳暖洋洋的,田野里麦梢已经发黄。他们原打算野游的,但这个星期天已经被毁坏了。雅君的死亡,德刚的仇恨,汇集成一个灰色的幽灵,时刻盘踞在他们的头顶。如仪忧心忡忡地说:
  “剑鸣,你要小心啊,那位齐洪德刚绝不会放过你的。我想起他的目光,身上就发冷。”
  剑鸣苦笑着说:“实际我对他很宽容。他帮RB雅君篡改了B型人身份,按说也该受处罚的,但我在口供中把他伪装成一个‘不知情者’。”
  “是否由我找他谈谈,化解这些误会?”
  剑鸣失笑了:“我心地单纯的瓷娃娃哟,这种仇恨是语言能够化解的吗?不过,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来,忘掉这件事,快快活活地玩一天。”
  他们抛开烦恼,痛痛快快玩了半天,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晚饭。晚上七点钟,著名钢琴家钱穆三元在北京有一场独奏音乐会,如仪很喜欢他的演奏,两人便匆匆赶回家,打开虚拟系统。长发披肩的钢琴家走上台,先把十指按在指纹识读器上,验明了自然人的身份,开始演奏。这个小插曲让如仪一下子变得意兴索然,啪地关掉虚拟系统,沉闷地说:
  “一场钢琴演奏会也要验明身份?真是焚琴煮鹤的败兴事。”
  剑鸣解释道:“这样做还是有必要的。你知道B型人可以定向培育出体育才能,音乐才能或数学才能,如果没有限制,以后就不会有自然人钢琴家了。”他温和地指出,“演奏前的指纹检查一直就有嘛。”
  如仪仍是闷闷不乐。剑鸣知道,她对音乐会的不快只是借题发挥,实际上,她心中还刻印着雅君的死亡和德刚的仇恨。他搂着如仪到了阳台,坐在摇椅上,絮絮地讲着恋人的情话,终于驱走了如仪心中的阴云。两人快活地拥抱着,回到床上。
  一番缱绻后,两人沉沉睡去。忽然电话铃急骤地响了,是剑鸣的上司高局长。局长半是歉然半是谐谑地说:
  “剑鸣,打断了你的良宵,十分抱歉。KW2034号太空球上又发生了一起血案,你马上去那儿。”
  “是,局长。”
  “今天警用飞艇不在家,恐怕你得乘班机了。”
  “没问题,今天上午就有合适的班次。”
  “替我向如仪致歉,任务完成,我答应把这个良宵还给她。”
  如仪也醒了,正在紧张地盯着他。剑鸣放下电话歉然地耸耸肩:“没办法,紧急任务,又一起太空血案。”如仪没有说话,“如仪,别扫兴,我很快会回来的。”
  他发觉了如仪面色的异常,她脸色苍白,大眼睛里包含了几许惶惑。剑鸣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你怎么啦?”
  如仪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什么,高局长刚才说太空血案,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爷爷。我很长时间没同他通话了。”
  如仪的爷爷吉野臣今年七十九岁,是第一批太空移民,至今已在天上生活了三十四年。陪伴他的只有一位B型人男仆,RB基恩。剑鸣在如仪额头上敲了一记:“不许胡思乱想,基恩是天底下最忠心的仆人,怎么会……”他到卫生间去洗刷,一边伸出头说:“不放心你可以打一个电话嘛。”
  如仪真的把电话打到爷爷的KW0002号太空球上,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没人接。如仪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加重了,爷爷和基恩一向睡得很晚,这会儿应该还没睡呢,即使在熟睡中,这铃声也该把他们聒醒呀。她向浴室喊:“剑鸣,剑鸣!为什么太空球里没人接电话?”浴室里水声哗哗,剑鸣没有听见,忽然屏幕亮了,RB基恩惊喜地说:
  “是如仪!如仪小姐!你有好长时间没同我们联系了!”
  如仪曾在爷爷的太空球呆过五年,同基恩叔叔感情极佳。屏幕上,基恩的惊喜发自内心,如仪甚至为自己的不祥预感感到羞愧——即使所有太空球上都发生血案,基恩叔叔也不会成为凶手的。不过她仍然追问:
  “基恩叔叔,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
  “我刚刚服侍你爷爷进入强力睡眠,你知道,这时若中断操作,他又会通宵失眠。”
  “爷爷还在用强力睡眠机?”如仪问。她觉得自己这几年对爷爷关心太少。强力睡眠机曾经时髦过一阵子,现在地球上已基本淘汰了它,因为现今的时髦是“按上帝的节奏生活”。基恩解释道:
  “对,你知道,吉先生已七十九岁高龄,他要争取在有生之年完成一部巨著,他说,强力睡眠机每天可帮他抢回四个小时。”
  他把可视电话的摄像镜头扭偏一点,可以看到爷爷正睡在强力睡眠机上,白发苍苍的头颅正对着这边。如仪放心了,同基恩扯了几句闲话,基恩埋怨道:
  “如仪,你已经十年没来太空球了!爷爷和我都很想你,抽空儿来住几天吧。”
  “好的,不过最好你和爷爷回地球上来度假,你们已经十五六年没回地球了。”
  基恩的眼光中露出黯然的神色:“劝不动吉先生的,他已发誓不再离开太空球。”
  如仪知道老人的孤僻脾气,也就不再劝了。她与基恩聊了几句,道了再见。这时剑鸣从卫生间出来,开始穿衣服:“没有问题吧,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嘛。我走了,再见。”
  他利索地穿好警服,吻吻如仪的额头走了,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带上。
  如仪没了睡意,思绪尽往爷爷身上滑。爷爷吉野臣是著名的作家,如仪五岁时,母亲病亡,父亲再婚,爷爷把她接到身边抚养。她住在太空球上,太空球每天缓缓旋转着,把地球的秀丽,太空的壮美随时送进视野。在那儿,重力是由太空球的旋转造成并且指向球心的,所以看着爷爷或基恩与自己分别站在球的对侧,脑袋对着脑袋,那感觉真的新鲜无比。如果是为期一月的假期,如仪会把这段太空生活保存在绯色的记忆中。
  但她并不是度假,而是长年生活。没有绿树红花,没有泥土和流水,没有同龄伙伴。如仪很快就厌倦了这座碳纤维的牢笼。她奇怪怎么有人(包括爷爷)会喜欢这样的囚笼,甘愿在其中生活一生!
  基恩叔叔十分宠她,尽一切可能让她快乐,但爷爷的性格让她受不了。爷爷那时已近六十岁,也许是长期与世隔绝,性情有点古怪。他当然喜爱孙女儿,但这种喜爱常包上一层冷漠的外衣;他也不是不喜欢基恩,这个忠心耿耿的男仆,但他常把喜爱罩上严厉的外壳。他对基恩的严厉常常是不合情理的,因而使如仪渐生反感。
  十岁那年,如仪忽然下定决心要离开太空球,无论是爸爸的劝说,还是基恩的挽留都不能改变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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