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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变-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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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一说你那一招是什么嘛,酒筵之上无正经,口没遮拦没人怪你,快说嘛!”黄阿绣双颊泛红,风流秀曼,翩然若画,看样子也是好几杯下肚了。上午见她时一付标鲜清令的神仙模样,不料一上饭桌也是酒肉饕餮之辈。
  贾亚男看着元贞,“少主,她们两个逼得紧,我可说啦。”
  元贞微笑颔首,“说吧。”
  座中就她的话最少。但见她举箸从容,神采蕴籍,令人如见仲秋之日,虽暖却不炙热,虽明却不耀目,尽管一言不发,但大家都能感到她的存在和影响。
  贾亚男托着小方的肩,笑着对大家说:“我跟康儿说,你师傅若一味师尊架子放不下,你就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她那人死要面子,事后不乖乖嫁你才怪呢。”
  黄阿绣愣了一下,然后骂道,“缺德!”
  索真真拿吃剩的半拉枇杷弹在贾亚男身上,“贾小子,你妈不会是被你爹硬上弓得来的吧?”
  一桌人都大笑不已。
  贾亚男亦是大笑,只见艳光溶漾,虽狂却不损其媚,“这法子是有点有损阴德,但挺管用,可惜这徒儿不好,实行不力,否则──”她看着王爷说,“您跟夫人可就孙子孙女满堂跑了。”
  王爷笑,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与贾亚男说嘴,夫人一旁说道:“那真是求之不得。”
  夫人百伶百俐,如今却只有听的份儿了。
  这时只听元贞放下手中的杯箸,“亚男,今日若素不在,由得你胡说,看她日后知道了这事,刑部十八般刑具火盆夹棍就在那儿等你了。”
  “这可有好戏看了。”索真真说,“以若素的禀性,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贾亚男举着一只鸡大腿,得意洋洋,“阿若现在巴结我还来不及呢,你这一走,我接管了户部,管着大军的钱粮,摇身一变成了阿若的衣食父母,我说她什么她都得忍着。她是聪明人,自然识得时务。”
  咦?小方又惊奇了,“贾师姑,这次大军北上,你不去吗?”他以为反贪司的人倾巢出动了呢!
  “元康,亏你还生在公卿之家。”贾亚男回头对着小方,“我当然不能去,我们反贪司这些凤凰全跑了,回头让人占了梧桐树怎么办?”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
  黄阿绣在旁边给元康说道:“真真这次要随军北上,所以反贪司得留一人在朝中接管户部,专给大军供应军需,否则,若有人使坏掐了粮道,我们这几个,可就真玩完了。”
  噢,是这样。
  “明白了吗?傻小子。”
  贾亚男听黄阿绣说完,拍一拍小方肩,她的双眼睛深不见底,这时他才明白,这位大美女的所谓放浪形骸只不过是为了韬光隐晦,好包藏那一肚皮的权术计谋。──这几个女人真的是不简单!
  欧阳文森这时咳嗽了一声。声音有点过大。
  坐在他身边的东方王爷眼波一闪,挥了挥手,所有侍候的下人仆役都轻轻地退下了。厅内一片寂静,刚才的聒噪喧哗仿佛被一把无形的魔刀切断。欢快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索真真这时叹了口气,对着贾亚男道:“这几天我已把户部的一应事宜给你交割过了,另外还有我的一个私人钱粮库,你若实在调不动粮时,就动用它吧。”
  满座的人这时都放下了筷子。显然她的话让本来紧张的气氛就更加严酷。
  “喂,真真,我说你也太小心了吧?你身为户部尚书,居然监守自盗私设小金库。”黄阿绣开口了,她面对着索真真,眼却看着元贞。──她是故意这么一说,看元贞有什么反应。作为户部大员,私设粮库的确是不妥。
  “这个嘛……”一直没说话的欧阳文森缓缓说道,“你们几个自入朝以来,圣眷优渥,纵横驰骋,灭了数万个卑污墨吏,自然也坏了不少官员的前程,现兵部大权就在吴将军手中,你们今日这一走,工、礼、吏、、刑四部权力也将落入他人之手,其中免不了有人会暗暗下药,扫北之途将是一条不测之路,真真这番计较虽小心了些,却不过分。”
  欧阳的话一步到位,点明要害,也说出了大家的“心病”。一定程度上,他的意思就代表了元贞的意思。因为以元贞的身份,自然不方便公开表示对索真真的赞同。
  “还是欧阳体贴人心,非常之时,就得用点非常手段。”索真真微微一笑。
  贾亚男拈了颗黄杏,“对了黄半仙,不如你给卜一卦吧,看这次北上结果如何。”
  黄阿绣微微一笑,“求神问卜,不如自己作主。大美女怎么也信这一套。”
  索真真笑了,“好你个黄阿绣,平日装神弄鬼好一副仙家风范,现在怎么着,自揭老底了吧?”
  元贞说话了,“好了,我们今日来此赴宴,就是特来请教行家的,现在还是听听王爷怎么说吧。王爷,依你看来……”
  她将话题导入主流,大家这时都看着东方王爷。
  这位气度沉稳的中年人沉吟片刻,缓缓地说:“以我看来,这场恶仗,不在北疆,而在朝廷。”
  这话别人犹可,小方听得一愣。往日他所接触的都是各类普通的刑事案件,还从未指点过如此国家中枢机构的特等要事。只有听的份儿。
  东方王爷又说:“如果太子能顺利登基,北边战事马上就会消弥。”
  这么肯定吗?
  “突厥与我大唐一向交好,而且他们内部现在也正处于混乱中,颉利可汗病逝,太后临朝称制,可汗的弟弟不服,带兵造反。他们自顾不暇,怎么有精力来侵犯我们?”
  “王爷您是认为……”欧阳慢慢地说着。
  “自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对了,”黄阿绣放下手中的茶杯,“那年我和贞娘去雪山天池,在西域楼兰遇上我大唐招抚使,他们就是与楼兰苏丹结盟,约好先帮苏丹推翻自己的哥哥作大汗,然后楼兰再出兵中原。幸好,我跟贞娘去的及时。”
  “这次,我怕是也与楼兰之变有异曲同工之处。”王爷说。
  “是啊,有支持废太子的朝臣与突厥勾三搭四,以北疆之乱来混淆视听。唉,这一场仗,看来着实难打。”元贞叹息。
  “而且……”她又说,“这次皇帝陛下专派我们几个去北征,恐怕,另有意义。”
  贾亚男蹙着一双秀眉,“以我之见,皇帝陛下是不想让我们卷入宫廷之争。”
  黄阿绣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他恐怕,是想给我们留条活路。”
  这话又让满室寂静。而且是死寂。
  “这,什么意思?”小方听了半天,也听出个大概。但关于“留活路”这一句,他弄不明白。
  “意思很简单,我们这次北上带着十万御林军,兵强马壮,万一朝廷生变,即可回京勤王清君侧。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我们此番一走,恐怕有去无回。”黄阿绣淡淡地。
  啊!小方吃惊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兵部的大权现在吴天明手中,那十万御林军虽然尽归欧阳统领,但有不少是吴的旧部,到时,有多少人肯听大元帅的,这恐怕还是个求知数。”黄阿绣说。
  “你们,不是清官吗?”
  黄阿绣笑一笑,“水至清,则无鱼。”
  她总是有点高深莫测。贾亚男就直白多了,“贪官污吏有钱啊,有钱就可以笼络人心,可以找到更多的追随者,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你若不信,现在跑到大街上喊一嗓子,看看人们是愿意跟着清官受苦,还是愿意跟着贪官享福!”
  “没错!”索真真叹息道,“自古以来,中国的清官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不是自己穷死,就是被政敌砍死。”
  “那你们……”小方听得心惊。此乃中华古国的痼疾也。
  “废太子当年卷入一场巨大的走私案,被我们扳倒,跟着他一起倒下的,是整整一大批墨吏,这些人现在蠢蠢欲动,突厥来犯,恐怕就是他们的捣的鬼。他们现在有钱有人。”索真真说。
  “那皇帝他,不管吗?”
  “废太子怎么说也是他骨肉,先前的皇后生了一子一女,女儿已死,就剩了这一个儿子。他看在往日恩爱情分上,不忍痛下杀手,所以才酿成今日之祸患。我想,就算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因为不论哪个太子登基,那都是他儿子。都是他家的天下。”元贞道。
  这就是家天下的捉襟见肘之处。家事国事搅成一团,扯不断理还乱。另还会搭进一批忠直大臣。
  “可对于你们,就完全不一样了。是吗?”小方问。他着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深深入戏。
  元贞点头。
  “所以,皇帝才钦点让我做征北元帅,去边境抗敌。”
  见小方犹自懵懂,黄阿绣接下来解释道:“若废太子登基,我们难免一死,死在沙场,还多少体面些;若太子顺利登基,我们击退突厥,再回朝勤王,首立大功,自然……”
  小方明白了,政治原来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你们可以不去的啊,留在朝中,多少可以搞点……”
  元贞笑了,“可以搞点小阴谋小动作是吧?”
  小方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自己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卑鄙。可是不卑鄙就活下去。噢,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乔烟眉那一句话──天使之所以是天使,因为他们待的地方没有罪恶。
  反过来,有罪恶就要遏制,遏制,就要用点特别的手段。这手段,说好听点是智慧,说不难听点就是阴谋。
  元贞微笑:“你说的没错,小阴谋小动作当然要搞,可是……北上抗敌也得去。”
  噢?小方听到这里,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贞娘她们北上,我和欧阳留在朝中……”贾亚男微笑。
  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倒是条好计。这几个女人,真的好厉害。
  “可是,万一……那你们岂不就死定了?”小方忧心忡忡。
  “死就死了。”贾亚男笑一笑,“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是什么?”小方追着问。俗话说生死事大。什么东西会比生死还大?
  贾亚男从发间抽出一支珠钗,上面嵌着一颗夜明珠,“瞧,漂亮吧?”
  的确漂亮,精光四溢,尽管满室灯烛煌煌,也不掩其光彩。
  “你知道吗?这颗珠子值长安半个城,正可谓价值连城。”
  “这么贵?”小方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要喜欢,就不贵。”贾亚男一双美目盯着小方。
  嗯,这倒也对。
  “可是,如果有天你突然发现你用重金买来的珠子竟是假的,那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贾亚男突然来了个转折。
  小方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什么。静候。
  她慢慢地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的生命划个价,只要是做自己应该的、喜欢的事,那不论付出多少,也不嫌贵。此所谓物有所值无怨无悔。可若是你付出了,效果也达到了,可得出的结局却恰恰相反,那就惨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方一时还不能理解。
  索真真见他皱眉,笑了笑,“我们这次北上,恐怕连死,都不得好死。”
  这么严重吗?
  索真真又道:“若废太子登基,我们就将是侫臣,就算为国血沃疆场,也会被史官描得像王莽、曹操之流一团漆黑而遗臭万年,并落个千古骂名永永远远被泡在世人的唾沫星子里。这回你明白了吗?”
  小方真的明白了,有些事,的确比死更可怕。所谓人要脸树要皮。尤其中国人,更是把名声放在第一位。
  “不会吧,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正义和公理吗?”
  “正义和公理是明珠,它有时被深埋在土里,只有被人挖出来,它才能大放光明。若有人专门把它丢在茅厕或干脆将它粉碎,那,正义与公理可就永沉海底了。”索真真淡淡的。
  “有这么可怕吗?”小方不相信。
  “比这还可怕。”贾亚男拍拍他的肩膀,“人的脑袋是灵活的,人的舌头是柔软的,人的心的呢?一句话──人心叵测。总之,黑白可以颠倒,对错可以翻转,是非可以混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人为地指鹿为马。”
  “那、那你们还要去吗?”
  “唉!”黄阿绣长叹,“没办法,人生在世,有些事是你非做不可的。”
  “这又何必?”小方问。
  黄阿绣苦笑,“别人诽你、谤你、骂你、唾你……都是外物,真正主宰你的,是你自己的心,难道为了让人夸,就可以出卖良心的清正吗?该做的就不去做了吗?”
  这……小方一时无语。
  “哎,好了好了,不要再谈论这些了。”刚还一脸深沉的索真真笑着道,“明日忧,明日解,今日有酒今朝醉。咱们且吃且喝,快乐一时算一时。”
  这番话让气氛又活跃起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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