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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反正是早已预料到的野营。他们连像样的包袱都没有。兄弟两个找了棵大树,然后在草长得 比较均匀的地方坐了下来。因为马不见了,放在马背上的行李也丢了,他们除了身上的衣服 和武器,连一块用来生火的打火石也没有了。
两个人坐在那里暂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广阔的田野。因为周围太暗,所以他们能看到的只有 月光和被露珠打湿了的草尖。
他们望了很久,波里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一个记忆是有关噩梦的。一双残忍的手勒紧了少年的脖子,根本无法呼吸。
他拼命想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却无济于事。波里斯因为难受而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手脚乱 动。他感觉到脚底下有什么东西被踢到了。那个东西先是挂在脚上,然后被脚踢飞了。那时 ,手松开了。
他还没有分清哪一个是梦哪一个又是现实,只是紧闭着眼睛喘息着,喉咙一直感觉疼痛。勒 紧脖子的那双手消失后他感觉到了凉爽的风,那时他才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
波里斯偷偷睁开了眼。
他先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片漆黑,天还没亮。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以后才看脚底下。皱巴 巴的一团衣服映入他的眼帘。他慢慢拉那东西,那是耶夫南的外衣。
可能是在睡着之后想要给他盖上的。他慢慢移动目光,看见哥哥躺在不远处。但是不知哪里 觉得奇怪。像是被人用力推而摔倒的人,四肢就那么胡乱摊在那里。
平时哥哥睡觉决不会是这么粗鲁的。波里斯突然害怕起来,是不是那个掐自己脖子的人事先 杀害了哥哥,想到这里他赶忙起身,仔细端详着哥哥,将手凑到哥哥的鼻子跟前,虽然有点 紊乱,但幸亏还有呼吸。
波里斯想摇醒哥哥,先抓住了他的手,那天内的手暖暖的,那温度却让人不安。将手放在脸 上,他的脸颊和额头都是暖暖的。波里斯担心哥哥会不会因为把衣服脱给他盖,而自己则在 这样的郊外睡觉而会受风发烧。
波里斯把拿过哥哥的外套,轻轻的盖在哥哥身上,然后和哥哥背对背躺下。
可能因为筋疲力尽,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稀里糊涂到达村庄之后,耶夫南抓着波里斯的手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了。然后四处何 人打听谁愿意收购金制品。
波里斯依然能感觉哥哥的手在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之这段时间他觉得哥哥消 瘦了很多。他问过耶夫南很多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哥哥总是默默摇头。最后实在拗不过 波里斯而勉强笑了笑。
不久,他们按人们所说的走进了门朝马路开着的一所房子。房子里面空荡荡的。左侧有个似 乎是通往仓库的梯子伸进天花板上的一个窟窿里,而房与房之间的似乎也有什么划分。
里面有个男子坐在类似木箱子的东西上打瞌睡。
“你能给多少钱?”
耶夫南从怀里拿出来的是妈妈的遗物,一个带有盖子的镜子。波里斯看到哥哥拿出这个,不 禁觉得很诧异。那是哥哥长久以来非常珍惜的一件遗物,因为爸爸并不愿意孩子们怀念他们 的妈妈,所以想拥有这样的东西并不容易。
正在打瞌睡的男人不慌不忙的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东西,突然带着惊醒过来的神色望着耶夫南 的脸。然后揉着惺忪的睡眼拿出了眼镜。他接过镜子仔细端详着盖子上面的宝石。
镜子古香古色,贝壳形的象牙色表面刻有简单的图案,中间则镶嵌着一个深蓝色宝石。
“东西不错,出三百额索怎么样?”
耶夫南知道镜子远不止这个价格,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对方,他许久才说出这样一 句话。
“这好像有点……少了。”
这是耶夫南生平第一次与人讨价还价。他买东西的时候都没有跟人砍过价,但卖东西却要让 人多给钱,他觉得有点屈辱,因而绯红了双颊。
那个男人瞄了一眼耶夫南,然后耸了耸肩。说着如此生硬的话,连耶夫南自己也不知该做何 表情。
“年轻人,懂不懂新旧东西之间的区别?卖二手货还要三百额索以上那就是强盗。我给你们 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你去其他的地方别人给你的绝对不会超过两百七十额索。”
“……”
仿佛怕耶夫南不相信,他继续饶舌到:
“再说能用这些东西的贵妇人是不会买旧货的。最多也就落入酒店小姐的手中,或者把宝石 取出来重新加工。但这种细工已经过时,这宝石也就值一百额索,能给你细工钱已经很不错 了。”
在他面前,耶夫南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他看了波里斯一眼低下了头。
“那么……你就按这个价格给我吧。”
“哥哥……”
如果是以前的话,不用说是三百额索,就算对方给三千额索,他也不会轻易就把妈妈留下的 遗物卖掉的。但现在耶夫南把镜子递给了对方,然后看着那个男人用一块布包起来放进了怀 里。
两兄弟连放三百额索的袋子也没有,主人佯装发善心给他们拿了一个粗布袋子。如果是一百 额索的金币也就三个而已,但主人给他们的都是银币。他们将那些银币放进袋子后走出了那 所房子。
波里斯看了一眼哥哥的侧边脸,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哥哥却又不甘心这样沉默着。哥哥只是露 出苦涩的表情,但波里斯并非看不出藏在那张脸之后的情感。当他想说话的时候,耶夫南突 然用一种明朗的声音说道:
“看,现在有钱了,我们可以吃点东西了!你想吃什么?不管什么都由你买,说吧。”
“……”
波里斯清楚的知道这三百额索的价值,这是他们最后的钱,而且是用耶夫南最珍贵的东西换 来的,所以无法轻易开口。他饥肠辘辘,但是和内心深处那种空虚的感觉比起来,这根本不 算什么。
正因为此,本不想问的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哥哥……爸爸什么时候跟我们联系?”
装作一副快乐的样子走在前面的耶夫南稍微停了一下,但他立即转过身来看着弟弟,说:
“啊……可能是……要治疗爸爸的伤,所以需要长点的时间。爸爸复原后会来找我们的。”
这仿佛是已经准备好的答案。波里斯想看哥哥的目光,但他还是急忙把眼帘垂下来,似乎看 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哥哥眼中闪烁的应该是眼泪吧。
“是……嘛。”
反正已经低下了头,波里斯干脆装作点头的样子,只是附和了一声。耶夫南重新转过身向前 走,放在怀里的手紧握着装有银币的袋子。
那晚他们住在旅馆里。
因为中餐和晚餐吃的稍微像样一点,银币也少了很多。波里斯觉得其实干面包就着水也不错 ,但是顾虑到哥哥疼爱弟弟的心情也就没有说什么。
兄弟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入睡。但波里斯又被新的噩梦纠缠,这次也不知是谁的手抓住他的 胸襟摇个不停。他再次感觉呼吸困难,接连咳嗽。他的头被不停摇晃,最后,当他的头部被 往后折过去的瞬间,他醒了。
不觉间惊叫了一声。
“啊!”
抓住他胸襟的是一个黑影。他将因惊叫而带来的恐怖感觉暂时放在脑后,倒是因为眼前的事 实而感到震惊,胸前的黑影正是哥哥那非常熟悉的轮廓。
“哥,哥哥……怎么……”
但他说不出话来。黑暗中看不清耶夫南的脸,他将弟弟的身体推倒在床上,然后用拳头使劲 打他的腹部。如果是平时,就算受到死亡的威胁,耶夫南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哦……”
波里斯感觉到一阵眩晕般的痛楚,但最终没有再叫出声来。他的身体随哥哥的手左右摇摆, 被抛来抛去。哥哥的行为给他带来巨大的精神刺激,甚至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哥哥为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想反抗,仅凭一个十二岁孩子的力量真的是无能为力。这并不像玩笑或者梦游那么简单 。耶夫南仿佛真的要杀死弟弟,用力地摔打、摇晃。如果他手中有一把短刀,波里斯想必已 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不是哥哥精神有异常?
“哥……耶夫……南……”
他的声音如蚊子声音般细小。就在那时耶夫南突然放开了他,挺直身体,好像要寻找某些东 西而暂时停止了活动。那一霎那,陷入恐惧中的波里斯突然想到了冬霜剑。
“不,不行!”
波里斯之所以这么做与其说是想让自己活下来,不如说是想要阻止哥哥继续做傻事而受到强 烈冲击。波里斯虽然已经浑身是伤,但奇迹般地跳起来硬生生地抱住了哥哥。
当然,如果耶夫南想推开他的话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但非常奇怪的是耶夫南身上那股沸腾的 杀气瞬间消失不见。当波里斯小心翼翼的放开浑身无力的哥哥时,哥哥踉踉跄跄地倒在自己 的床上昏了过去。
或许已经睡着了……波里斯轻手轻脚地走到哥哥跟前,哥哥的样子和昨晚差不多,手脚滚烫 ,口中喘着粗气。
波里斯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经过刚才那一幕,他心情很难平静下来,再加上浑身疼痛,根本 无法入睡。这是连梦里都无法想象到的打击,他根本不知道怎样接受这件事情。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天快亮了,当朦朦胧胧中睡着的波里斯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耶夫南坐在床边,显然已经做好 了动身的准备了。波里斯看见哥哥很担心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叫了你好多次。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
波里斯无话可说。见到哥哥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仿佛要跳出来。
波里斯担心自己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慌张之余赶忙起身,但就在起身的瞬间一阵疼痛袭来, 他随着呻吟声倒在了床上。
“啊……”
“怎么了?哪里疼吗?”
看到哥哥惊吓的表情,波里斯想起了昨晚黑暗中的身影。那时哥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波里 斯觉得很难想像,一定不是他平常看到的任何表情。
“不,不是。那个……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床底下了。”
这是一个脱口而出的谎言,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浑身的肿块。耶夫南无可奈何地 望着他。
“真是的,平时也没有那样啊。可能你真的很累。”
兄弟两个人睡觉的时候都比较文静。耶夫南帮波里斯起身,波里斯觉得脖子和肩膀像要散架 般剧痛,但还是不动声色忍了下来。
“要不我们在这里多住一晚吧。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不舒服,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
波里斯勉强问道:
“哥哥……没关系吗?”
“我?”
耶夫南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伸了伸胳膊。
“我有什么。你昨天也这么问,是不是觉得我看上去哪里不舒服?”
但耶夫南的脸比昨天还要憔悴,仿佛真的害了热病。
一直到起身穿衣服出去吃早餐,波里斯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在那里努力斟酌着。但始终没 有说任何话,不知怎么地,好像不能说。
他们决定在旅馆多留一晚,第二天晚上,波里斯躺在床上仔细聆听哥哥那边的动静。过了很 长时间,哥哥好像一直没有睡觉。
最后则干脆从床上起来,光脚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慢慢深呼吸,舒展着肩膀和手臂。波里 斯因为怀着连自己都无法明了的想象而浑身打着冷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波里斯明白哥 哥并不想让自己入睡。
忍耐,再忍耐,波里斯想坚持不睡觉,但结果还是睡着了,而且这一次难得地一直睡到了第 二天早上。
“哥哥,你不会没有睡觉吧?”
波里斯看到眼睛有些红肿的哥哥坐在床边而惊奇地问道。耶夫南露出不舒服的表情,但仍然 摇了摇头。
“不是,只是起得早一点。”
“你看上去有些疲倦。”
不仅是疲倦。哥哥不仅没有睡觉,而且从他的惨白的脸可以看出他整晚都因一些问题而苦恼 着。
“来,今天该走了。”
他们离开了村庄。目的地是贾妮娜姑奶奶家,但是对于是否真能走到那里他们也没把握,或 者说他们也不能确定是否真要去那里。就是仿佛朝某一方向走他们的目的,不停的往前走, 至于去哪里,好像并不重要。
耶夫南现在连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的。波里斯也苦恼了很久。当他开口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 分。
“哥哥,爸爸是不是不回来了?”
“嗯?”
这个回答相对那个提问显得过于漫不经心。过了一会儿,波里斯看着耶夫南的脸发现他并没 有很快理解自己的话。若是平时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