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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向天摄于他的威严,不敢直言冲撞,只憋着声道:“春花怎会杀人?我也不怕那侯爷,要拿便拿,一死便罢。”
包公低骂道:“无知小儿,你一条人命岂能换得李春花的清白?不过是节外生枝,徒惹麻烦罢了!”
方泽芹轻拍南向天的肩膀,婉言劝道:“包大人说得有理,若要证实春花无罪,还需先找出确凿的证据,此时若被人发现,将春花拿到州府里,不必等升堂,她定会横死狱中,你当知道这其中的规矩,切不可冲动坏事。”
南向天这才颓然坐下,公孙先生道:“若那李春花醒来仍是这般疯疯癫癫,又该如何是好?”
方泽芹暗自思忖:那侯爷府对外声称被抢了嫡子,看来不然,这死去的小儿是春花的亲生孩子。
便问应笑:“春花可信鬼神?”
应笑道:“极信的,她住在废庙时常烧香拜佛,饭能不吃,香火却不能断。”
方泽芹听闻,暗暗思索一番,抬眼看向包公,公孙先生见了他的神态目光,忽而灵机一闪,便向包大人道:“学生倒是想出一个法子,只怕要委屈大人,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包公道:“到得这一步,纵使行不通,也得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先生但说无妨。”
公孙先生立即将脑中所想俱详俱时的写了出来,与众人合计。
☆、尸毒虫02
且说李春花从昏睡中醒来,发现怀中小儿不见,不由得心焦如焚,起身要找,却见四周昏黑,隐约有火光在头顶闪动,三条鬼魅似的人影在前方飘飘荡荡,定睛细看,却是一位黑面判官端坐高台之上,好似森罗殿上的阎王爷,有两人分站左右,一人全身黑乎乎,一人全身白惨惨,均头戴尖顶高帽,手持竹节,正是白无常与死有分。
春花扑跌在地,高声哭喊:“你们是谁?是你们带走我孩子的吗?把我的孩子还来,把孩子还给我!”
白无常柔声道:“李春花,我等乃是勾魂的鬼差,奉命将令郎的魂魄引至森罗殿。”
春花瞪大双眼,拼命摇头,叫道:“我的孩子还没死,你们勾他的魂做什么?他还没死,你们把他还给我!”
死有分厉声道:“李春花,令郎阳寿已尽,你若执迷不悟,便会叫他堕入无间,永无超生之日。”
春花募然噤声,双手揪心,直愣愣地望向高台,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滑落。阎王爷沉声道:“凡人下黄泉,需经狗食鸡啄,再经火灼刀剐方能到得明镜台接受功过审判,本王念你多年衣食俸禄,特派鬼差将你儿子接来森罗殿,免他受那许多刑法,待阴禄食完便放他投生,可你一昧痴缠,殊不知人之思念最易生怨,他被你痴念所束缚,因而无法投生,日久生怨,怨多必恶,此恶便是你为他种下的罪,罪者当罚下石盘大地狱,受石盘碾身之刑,直碾压到骨血成糜,只余一息幽魂方能解脱。”
春花被吓得面色煞白,连连磕头,哀求道:“阎王老爷开恩,阎王老爷开恩!我儿生前未能享受人世的欢乐,切莫在死后让他受那等苦刑!”其实她心内早知孩儿已死,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情感大起大伏之下难免迷了心智,如今被她心中所敬畏的神魔直言点破,便从混沌渐转清明。
阎王爷道:“你儿也算是个冤死鬼,此番回去务必还他一个公道,叫他瞑目于九泉之下。”
春花连声称是,磕头求道:“阎王老爷在上,可否让民女再见见我儿?”
阎王爷沉吟良久,叹道:“你母子二人阴阳两隔,有道是人鬼殊途,本不该相见,本王念你一片真情,特许再见一面。”
白无常与死有分“啪啪”敲打竹节,忽听鬼音森然,从暗处荡出两盏灯笼,及至近处再看,就见鬼女抱着一个婴儿悠悠飘至供台上。
春花抬头看时,见那婴儿头戴福寿帽,围着金绣流苏裹肚,胸前坠着银闪闪的长命锁,一身光鲜齐整,正是她的孩子。
春花泪如雨下,刚想起身,那死有分便挥动竹节高喝道:“跪下跪下,森罗殿之上不由你恣意妄为!”
白无常轻声道:“李春花,将到鸡鸣之时,你有何话快快讲来。
春花定定地望着那婴孩,哭道:“孩子,是娘对不住你,娘小时没爹没娘,孤苦无依,本想好好将你抚养长大,叫你知道何谓天伦之乐,怎奈那群直娘贼欺人太甚,抢了你走,又栽我杀人,是娘无能,娘没能保得住你……”说到此时已是哽咽不成声。
阎王爷道:“李春花,回去之后好生安葬你儿,自有贵人助你沉冤昭雪,望你日后能多行善事,广积阴德,也叫你儿子早日投得个好人家。”说着一拍惊堂木,鬼女抱着婴孩悠悠退下,又从暗处走出个牛头人,捧上一碗热腾腾的药汤送上。
白无常道:“李春花,这是回魂汤,饮下之后便能魂归阳世。”
黑无常从旁催促:“快喝、快喝!”
春花捧碗服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之中听到阎王爷高喝退堂之声,左右鬼差尽皆隐于黑暗中,此后便再没知觉了。
春花昏倒后,堂中灯光忽明,牛头人摘下面罩,竟是南向天,黑白无常拿下纸面具,白无常是方泽芹,而死有分则是公孙先生,台上包公未曾装扮,只换了朝服,自有阎罗天子的威煞之相。
因听闻春花极信鬼神,他几人才出此下策,南向天道:“如此荒诞之法,也亏得先生能想出来,不知春花醒来会不会生疑。”
公孙先生道:“此法虽荒诞,实则是为了点破李春花心中那点迷障,即便她醒后生疑,只要神智清醒,日子一长定能慢慢舒缓过来。”
包公道:“本县听她言语,确是遭人陷害,先送她回房歇息,醒来再问个明白。”
南向天抱春花回房,扮作鬼女的应笑将满脸米粉洗净,也跟着进房照应,此时已是二更时分,各自歇宿不题。
次日天明,春花幽幽转醒,应笑伏在桌上小睡,听到动静忙起身走到床头,见她张大眼睛望着帐顶,不觉忧心,轻唤了声:“春花?”
李春花偏头看来,眼泪悄然滑落,哽咽道:“小哑巴,我的孩子没了……”
这一声“小哑巴”叫得应笑心酸不已,也哭了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春花慢慢坐起身,伸手去摸她的脸,强颜笑道:“别哭,别哭呀。”这么说着,泪水却落得更急。
应笑上前抱住她,轻轻拍背,李春花把脸埋在应笑的肩窝里,起先是抽泣,抽着抽着便放声哭出来。南向天在门外守了一夜,听到房内有声响,本想进去探视,这时却不动了,背靠门板蹲□来,双手抱头,揪着头发用力拉扯,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方泽芹自隔间走来,见他这般模样,再听门内哭声,也只能摇头叹气。
春花大哭了一阵,渐渐止住,神情变得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又拭去应笑脸上的泪水,问道:“小哑巴,你把我儿子放哪儿了?”
应笑一愣,春花苦笑道:“傻子,我虽是信鬼神的,怎会连人鬼也分不清?我昨日便认出你和向天来了,只是实难自控,叫你吃了苦头。”说着执起应笑的手,轻抚手背上那三道血痕。
应笑连声道:“不妨事,不妨事……”怔怔地盯着她,连话也不会说了。
李春花起身下床,道:“带我去看看孩子。”
应笑点头,李春花随她出了房门,与方泽芹、南向天见礼,各自沉默无言。一行人同去禅房,灵堂早已布置停当,正中一口瓮棺,瓮身刻有如来法印,瓮盖乃是莲座观音,婴儿便以盘膝之姿靠坐在棺内,口衔铜钱、怀抱瑞禽泥塑,棺内铺锦被,被子上还搭着魂帛,俱是公孙先生慎重备办。
李春花含泪看了许久,推上棺盖,走到公孙先生面前道个万福,说道:“请先生带我去见包大人,民妇有冤要伸。”
公孙先生引至书房内,包大人早已等候多时,李春花扑地跪倒,磕了三个响头,拜道:“民妇李春花,叩见包大人。”
包公忙叫她起身,说道:“李春花,那永昌侯告你杀人夺子,可有此事?”
李春花道:“我没有杀人,那小儿是我的亲生孩子!”
包公道:“经仵作查验,养娘确是被人用剪刀刺死,而你带出来的小儿正是由那养娘哺育,若人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
李春花道:“我去抱孩子时,那养娘已死,却不知道是谁杀的!”
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一遍,想她当年与张氏一同被掳去侯爷府,永昌侯要她姑嫂二人做姬妾,张氏见那侯爷年轻风流,又有好吃好喝的伺候,不比在外颠沛流离来得强?便欣然顺从,春花自是抵死不肯,为此吃了许多皮肉痛。永昌侯有皇命在身,不能在庐州久留,临行前嘱咐张氏多加开导。这张氏在府里谄上媚下,深得大夫人欢心,因大夫人过门两年未得一子半女,疑是不育,恐将来地位动摇,张氏就在大夫人面前进谗言,说春花年小精神,是个生子相,不如收来做侍女,待生了儿子,还算作是大夫人养的,届时将那春花封了口便成。
张氏在夫人面前说的是这一套,对着春花又另有一番说辞,假言劝哄,声称只要她甘心为奴,自能免去失身之苦,春花是宁可为奴也不愿为娼,便在大夫人身边做了丫头。
再说那永昌侯未能得到春花,总是心心念念,罢官回府之后,见春花体态丰盈,淫心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非要与她在床上欢好一回才甘心。春花性烈如火,任如何打骂用刑都不肯相从,只把个色侯爷急得茶饭不思。
大夫人便说有一计可施,只是事成之后,若春花怀孕生子,便要抱来作自家儿子抚养。永昌侯只贪恋春花的处子之身,并非真心爱她,自是满口应允。大夫人见撺掇成了,即叫张氏弄来春酒和一两样发兴的药散,掺在一起做成糕食,张氏诱春花吃下,待她迷糊之际便送去侯爷寝室,成事后洗净血迹,穿好衣裳,再送回房。
春花醒后只觉□疼痛,因见衣裳齐整,又在自家卧房,纵有疑虑,也未曾往那上头想。张氏看她不问,便故技重施,反复数回,春花有所察觉,再也不吃张氏送来的水食。
那永昌侯尝过滋味后反倒意兴阑珊,又去寻别的乐子,谁想春花竟然怀上了,大夫人喜不自胜,也不要她服侍了,只叫好好养胎,还差遣了两个妈妈去她屋里服侍。
春花初时只想一死了之,眼见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由得心软了,觉着孩子无辜,千错万错,不该报在孩子身上。想她自己是个孤儿,从小未曾感受过亲情的温暖,便决意要当个好娘亲,守着孩子成人。
及至春花临盆分娩,张氏一见是个男孩儿,立即抱去大夫人院里,交由养娘喂哺。可怜春花被关在后槽房里,也无人照应,亏得她身体强健才能挺得过去。如此被禁有两个多月,一日夜晚,张氏忽来开门,说孩子哭闹不休、不肯吃奶,叫她快去看看。春花思子情切,不及细想就匆匆赶去。
只因大夫人听不得小儿吵闹,遂让养娘带着孩子远远住在偏院里,春花依照张氏的指示进得偏院一看,却见养娘趴在门槛上,背后插着一把剪刀,孩子正躺在小床里哇哇大哭。春花心里害怕,抱起孩子轻哄,那小儿像有灵性似的,一到母亲怀里便不哭了,只把头乱拱着找奶吃。春花抱着儿子避过仆从,自后门悄悄溜出,途中几经波折方才来到县衙。
听春花说完,南向天气得满面通红,眼见着顶上就要冒出烟来。应笑亦是气愤难当,用力抓住椅子的扶手,心里烧起了一把火,就想将那些害了春花的人都当作椅子扶手狠狠捏碎。方泽芹将手覆在她手背上轻拍,心思急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包公问明前情,见李春花身体虚弱,便让她回房歇息,应笑自是跟随照应。包公道:“若李春花描述不差,那张氏定然有鬼,堂审之前必须访查明白。”
公孙先生领命而去,方泽芹与南向天也暗暗出了角门,到街市上打探消息。
☆、尸毒虫03
应笑扶春花回房,自去院里煎药,将药汤端去床前,春花笑道:“我已经不疯了,你就别再喂我喝蒙汗药啦。”
应笑见她笑,心里微喜,摇头道:“这不是蒙汗药,是补血益气的药,我给你诊过脉,产后体虚易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