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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青的帐篷,他仰躺在榻上,下巴生满青渣,俊美的脸庞缀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或深或浅,都是血迹斑斑,她一把掀起营帐,他虽然闭着眼,但依然感到一束光,眉峰微皱,他朝里侧翻了个身。
“小四,又是你?”
无人应答,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像是几天滴水未进,冷峻的唇干皴裂开,泛起的血丝却无法掩饰那片惨白。
她捂着嘴,泪水漱漱落下,小心地放好帐帷,她迈开孱弱的步子,每一寸都艰难无比。他感觉到了什么,迷蒙地微叹,“炎夕么……你又来了?我有许久没有梦见你,真想你……”
湿意滑过指腹渗出,滚落,她似乎即将窒息。
“别站那么远,走近点。不要怕,我不会睁开眼的,这样,我们就能多待些时候。只有我们俩人,只有我们俩……”他重重吁了口气,还在呓语,接着抱怨起来,“如果,你还记得西陵朝都的灯火,那么,你怎能忘记我?”口气一转,又似在哀求,“你还孤单吗?你还要不要我……如果我求你,你还愿意留下么?”
喉结有团痛肉,不上不下,她启唇,低吟:“秦汉风云惊塞烟,嫖姚智勇冠军前。披坚执锐犹黄口,点将封侯趁少年……”
是梦吗?不可能!梦里的她从未发出如此清晰的声音。他蓦地睁大眼睛,黑眸被烛光染成绛红色,好像盲了似的,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她的声音,只有她而已,他伸手摸索着,“炎夕……是不是你?炎夕……”
她不忍心,扣住了他的指尖。
他们如此近,近到能清楚看见彼此眼里的自己。往事频频闪过,太极书舍,皇家院前,飞雀梦影,
…………“延曦公主,他是我表哥,少年得志,是像霍去病一样的骠勇少年。”
……………“你是定国大将军,还是我的驸马?”
……………“从此炎夕不是孤单一人,宙宇会每日陪着炎夕,日出于宫廷,日落又归家……”
他酸楚一笑,握紧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畔,“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她从未见过他落泪,斗大的一颗有烫人的温度,生生砸在她的手背上,晕开透明的湿痕,即便那样狠狈,他依旧死死盯着她看,好半晌,才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终于回来了。”
“小四说你受了重伤,伤在哪儿?”
“什么重伤?不足挂齿。”他朗朗而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彷彿担心她只是幻影,下一刻便会消失。无奈下,她破泣笑了笑。她察觉到他身上累累的伤口,虽然被包扎得很好,但白布上依旧透着血光。
李宙宇强忍痛楚半撑起身体,拍了拍身侧,“你过来,坐到这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过去了,他的眼里无处不是鲜活的色彩,是重生般的喜悦,如雨后清荷瞬间迸放,焕发亘古的幽香。
“你冷吗?”他想拉她入怀,炎夕躲开,“你……。你受伤了,还是不要乱动。”
良久,炎夕怔了怔,他恳切地在问她,“那你……。能不能借我靠一靠?”
她点了点头,他像孩子一样,两眼发光。于他,笼冠群宇,与帝王无异的储君,这一处是他心底难以企及的怀想,他怎能不珍视?于是,胸怀宏图的大将军,西朝太子阖着眼,慢慢地,一点点地将头倚在她的腿上。
“炎夕,我真累……”
冰凉的手逐渐被温暖,她想起未召宫的片片柳絮,绿荫环拂,寂寞地飘摇在金碧辉煌的宫阁殿前,眼下,那带着稚气的男子,他正安然闭着眼,彷彿累了许久,终于回到家,可以好好睡一觉,见他动了动,炎夕柔声说,“睡吧……什么也别想。”
他抓住她的指尖,眼带疲意,“我舍不得。我不想睡……炎夕,你和我说话。”
她笑了,“还吟你最喜欢的那首诗?”
他的心口被扯痛,她径自又吟,
秦汉风云惊塞烟, 嫖姚智勇冠军前。
披坚执锐犹黄口, 点将封侯趁少年。
铁骑猛封狼居胥, 金戈狂扫焉支山。
此生若增廿年寿, 马踏匈奴过燕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与她十指紧扣,固执地抓住她平放的手,那里不知何时长出的茧子,厚厚一层,嵌在柔软的肌肤上,难以忽略。她是西朝的公主,从小集尽荣宠,什么时候娇嫩的手心竟然磨出了一道茧子?他睁大眼看她,她含泪在笑,耳边,是他昔日的壮志宏愿,他没有丢弃终生奋斗的梦想,只是,如果要用她来换,那么,有用吗?有意义么?
“你……在东朝过得好不好?”
“好。我很好。”她又说,“我是皇后,怎么能不好呢?
他频频点头,像是得到安慰,模样却苦涩不堪,“皇后……皇后…。。。”
他缓缓倒下,泪水自他漂亮的眼瞳渗出,滑过他苍白的脸颊,皇后,皇后阙……
他闭上了眼,再也睡不着,他的躯体得到暂时的慰藉,他的灵魂却受了伤,这一生也无法痊癒。
终卷:情归处
狼血孤星
李宙宇的伤势逐渐好转,炎夕也不常到他的帐营。她让小四给她找了幅地图,每天勾勾画画,小四虽然奇怪,但也不好说什么,这天,他捧了膳食进来。
他目不斜视,只低头道,“公主,请用膳。”放下之后,照例站了许久。炎夕收起图纸,糖水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
她只动了动勺,轻轻搅了两下,黄汤如流,莲子般洁净,“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小四,冰糖雁水不好做吧?”
炎夕见小四不答,松指放下瓷勺,白瓷撞击碗沿的声音脆裂开,她含着声音,说了一句,“几年,足以令你学会许多。西朝皇宫从来不是太平的地方,小四你,学会了审察度视,也付出不少代价吧?”
小四一惊,双手啪地按到地上,跪地就说,“公主……您对小四的恩情,奴才永远铭记在心。”
炎夕注视他片刻,将他扶起,“什么恩情?我也不曾救过命,不过是赏了你两锭金而已。”
小四抿着嘴唇,太监没有喉结,但勒住他颈部的宫服却像只手掐住他的呼吸,这一跪,他已经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不可能背叛李宙宇。“邵大人防着您呢,小四也无能为力。不过,太子已经下令退兵。只是……我不懂兵法,只听邵大人和军师分析,我们已被东军困住了。”
这事太诡异,路坚是大将,这里又是前沿战场,为什么他不在?从小四的表情,邵简的行为,她和宇轩辕的事,他们自然是明白的。
西军由东口一路盘旋,这是返朝的路,又不是返朝的路。与东军的数十万大军相比,李宙宇太过冒险,他领的兵几万不到,幸而此处是西朝的边境,即便是依附地理优势,他们能撑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马车“咯”的一声,她欲掀帘一探,却被只大掌挡住。他于啸西风上微俯身,“不要看!”她在囹圄里,听车外嘶杀,单指扣摸另一手的指面,似乎要扳裂指甲。
杀!杀!杀!
林风顿起,这只是支东军残部,但却意志坚强。他们奉命阻挡西军前行,只等另批人马前来接应。打斗仍在持续中,李宙宇冰冷地马上向下观望,抓握剑柄的手一次比一次握得更紧,突然一阵巨响,彷彿山倾排山倒来的涌来。
来了!邵简凝眸。李宙宇举剑骤然返身,马,化作一道白电,只有那人能驰雷而上。小四转驾马车往侧方的斜路遁走。
“公主不必挂心,来的不是东朝皇帝。”小四有意无意地说道,“不过,是挂普通的袭军,大概是来试探的吧。”
她才刚刚松一口气,车便一个踉跄,小四猛然抽气。护住他们的士兵阵阵排开,围成半月形状,枯丫投下,黑色阴影中飘游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
“上!”
原来此处还有埋伏,小四捏了把汗,这下……恐怕只得硬撑。他护在马车前,说道,“誓死也要保住里面的人!”
“是!”
那路胜在人多,实力也掺差不齐,为首之人却倒煞气逼人,他扬起铁剑,劈开一道血路,击进马车的方向,见驾马人作势要逃,他抽出凌厉的匕首,一道流星斩断缰绳,车身重倾往下,退刮出条条深壑,而车里的人也现于日光之下。
那人亮瞪圆目,随即浓眉紧锁,他的手下不明就理,一剑往前劈去,眼看就要击中那女子的后背,忽而铁剑飞来,炎夕举目向后,身后之人惨叫一声,血如泉涌,连剑带腕飞向横空,血雨染浸她的白衣,润入漆黑的土地。她直视那张粗犷的面孔,是他……那天的问画人。
他离她只有一步而已,伸臂推开小四,划起长剑指向他的喉尖,只需一瞬,便能纠住她的手。他停顿下来,说了一句什么,短短的缝隙,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却消失在眼前。他只感到左手心骨头震动,低头,他的剑飞落插进他足前三寸。
他的手下们大喊道,“校尉,快逃!”
逃?他分明是赢了,竟要落得逃跑得下场么?他又看一眼男子身前的女人,她纹风不动地正用那双洞察的眼望自己。
他闪过一个身,躲开那狠厉的一剑,跳上马匹,怆惶远走,而他的手下众人无一生活。这一幕,连同后来,韩恭永不能忘,几里血尸,美人,孰人得……。
她于风中,静默相立,炎夕两指搌过将干的血迹,侧耳,彷彿还能听见那人的声音,“你是画中人……。是陛下的画中人!?”
李宙宇朝她伸出手,那只手,多少女人渴望碰触,那个男人,旷世无匹,非他无情,只是不能用情。
小四瘫在地上,低声在她脚边不停地说,“公主,你是怎么了?过去啊。”
若不是她忽然离马,他早已一剑砍断那人的首及!他松开一丝笑,小四莫名地潮眼,他做了几年近侍总管,从未见他如此笑过,郡瑶美姬,歌女抚瑶,也博不了他的一笑。
不怒反笑的男人穷极了耐性,只换来她冰冷一句,“放我走!”
他的表情僵住,小四着急地叩跪,“公主,你说什么呀?公主……”
她连躲也不躲,就那样定定望住他的双眼,一丝犹豫也没有,僵硬的神情以缓慢的速度慢慢裂开,浓烈的火焰滴滴沁出,他挡手一挥,铁剑斜插飞至小四臂旁,他对小四吼道,“你下去!”
影树枯枝残,挡住丽阳道道,他没有下马,高高在上,彷彿只有这样才能护住什么,“那个东朝人对你说了什么?”
她充耳不闻,反唇相讥,“这要问你干了什么?你命小四日夜监视我,是什么意思?”
他冷笑一声,俯下身躯,与她四目交对,“什么意思?刚才你做了什么?你竟然帮助我们的敌人,你可知道他是谁?侯勇校尉韩恭,我整整布划十日才设下了这个陷阱,而你呢……”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她无从争辩,也不想辩驳。白马左右摇摆,他一阵气极,狠拍马鞍一下,“连你也意志不坚?”
“何必牵怒于马呢?”她淡淡道,“我的确心怀异心,这样你满意了吧?邵简也不必再日夜防着我。”
李宙宇勃然下马,反腕扣住她的臂,劲力十足彷彿要借助疼痛让她永生铭记,他咬牙切齿,“满意?我怎么可能满意?你不来见我,我怎么满意得了?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嗯?”
她任凭那痛楚切裂她的腕,“你已知道答案。何苦又要问?”
“我不知道!”他斩断她的话,“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要离开?”
“是!”她一刻也没停顿,盈盈杏眸坚定地望向他,“李宙宇,我要你放我走!”
风清清,云端金光,美伦美奂。
她的话不留情地将他逼到死路。他讪笑一声,不留恋地松开手,背过身向马走去,高大的身躯微微颤动,声音在风里模糊而又低沉,“我从没抓着你不放,你要走便走。”
他用力勒紧马身,“只是这马……是我的。”他拽紧啸西风的鬃毛,大声唤道,“小四!小四……。”
“是…。。奴才在,奴才。。。。。。。”小四于远处跑来,膝跪行了几步,还没跪稳,就听李宙宇急急吩咐,“她要走,你把路指给她。”
小四咬了咬牙,扑嗵栽到地上,额上青了也不管,径自又叩,哭道,“公主,奴才求你不要走……奴才求你了……”
白马突地脱制他的手,嗒嗒地走来,哀鸣几声,炎夕彷若未闻小四的泣声,摸了摸马,它顺势蹭向她掌心,“啸西风,你一路带着我来,我便来了……他的伤已经好了,你是他的,怎么能丢下他呢?走……过去。”
她使劲一拍,马儿低啸,踌躇两下,又乖乖走到他身侧。
李宙宇大声斥道,“小四!别再求她,给我站起来!”小四的肩震了震,唯有泪水还在溢出……他,不曾笑过,也不曾怒过。
“小四,把路指给她。不准她带走一匹马,不准给她一绽银,不准她带走西营任何一样东西。”
他仰头,“炎夕,出了军营,你便不是西朝人,战场之上唯有敌我。你要走可以!自己一步步地走离这座狼山吧。”
“我远嫁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