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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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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衣襟里取出破玉,放在桌上,残碎的琉璃上有模糊的字样,像是一个姓氏。炎夕看不清,不明白为何宇轩辕仍珍藏着它。

宇轩辕立于窗侧,他抬眸,仰视零星点缀的夜空,说,“几个兄弟中,父皇对我疼爱有加,他坚持不肯立宇苍武为太子,也是芜回不满的原因之一。我出生后,他常到安慈宫里,终日带着我,教我识经射箭。昭然出世以后,他对昭然的态度也只是一般,我的母亲贞妃心中不满,她疼爱昭然,我可以理解。那年也是冬天,我过生辰的那日,母亲带着昭然出宫,父皇不在,没人理我。我饿得慌了,只能寻到御厨房。御厨房里空荡荡的,我一个小孩儿,也不知该怎么办,有一位新来的宫女,她长得清丽,教我生灶起火,为我做了一盘红色的甜饼。她告诉我,那叫桃花酥。”

他的神色暖和起来,四景翊动,他的思绪里,那名女子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温柔。

炎夕接着说,“后来呢?”

宇轩辕脸上的颜色转暗,似有狂风暴雨,他的声音深沉不堪,“后来,我的父皇带我离开了安慈宫,母亲一直在殿内哭泣,他牵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从此,我跟在父皇身边,他把他的一切都留给了我,他的战马,他的皇位,还有……”宇轩辕拿起碎玉,“这片护心玉。当年父皇和芜回一战,如果他不是把护心玉给了我,他不会战死!”

炎夕沉默了,她问道,“那位宫女是谁?”

宇轩辕转过头,阴沉的眼眸黯淡了不少,“我永远不会再提起她!”

炎夕被他此刻的神情吓住,他像是被揭开伤疤的人,却任性得不肯让人医治。他远远的站在一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

宇轩辕继续说,“我十二即位,监国公一路跟在我的身旁,朝纲不稳,又有殇王占在路疆。有一年,其中一名摄政的大臣来到宫里,他既不跪拜,也不问安,将我从龙椅上踢了下来。我不能说话,只能忍着。国公说,皇位未稳,绝不能沉不住气。但我是帝王,我又怕谁。于是,我将护心玉放在袖中,玉口锐利,每次有人羞辱于我,我就握紧它,锥心之疼,可以铭骨,也可以消怒。”

炎夕不禁手心发麻,她看向他的大掌,不能想像玉石割破他细致的手纹,鲜血从他美好的指尖滴落。

宇轩辕冷笑,“十六那年,我废去五名摄政大臣,不论他们曾对前朝有何功勋,我诛灭他们的九族,抄光他们的家产。朝野纷争,我视若无睹,国公也震诧,但我已有主意。竹心不空,怎有余力?”

他逼进炎夕,他的面容因为回忆而变得嗜血,他像是一只惊兽随时可能咬人。

“我又软禁了我的亲生母亲,因为她有罪。”宇轩辕的声音逐渐缓去,他的思绪回到离开安慈宫的那天,昭然追在文昭帝的身后不停的哭喊……

他无情的扭过头,眸里只有炎夕的面容,四周静得可怕,他如猛兽般走近炎夕,桌上的冷菜,凌乱的烛火。

他徐徐问眼前的女子,“你怕吗?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炎夕沉默着,她动容的望着他,她的眼眸清澈一片,如水一般却洗不去他一脸的晦暗。“你恨昭然吗?”因为他夺走了贞妃所有的母爱。

宇轩辕没有回答,他反问她,“你喜欢昭然吗?”

她也不能回答,“我没资格。”

宇轩辕又说,“我给你资格,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她沉默不语。

宇轩辕眼里的颜色有些迷乱,他轻声又问,“还是,你心里还惦记着李宙宇?”

“我没有。”她答道,“从我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一生一世跟在你的身边。”

宇轩辕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他还能再要求些什么?

他的身影俊秀挺拔,照在烛光底下,此刻却是那样孤单。

炎夕缓声又说,“现在,如果回到皇城,我从此无缘任何人,但你能不能让我跟在你的身边?我只想要一点自由,一点景光。”

他抚上她的脸,问她,“你为什么不要得更多?难道,当我的皇后不好吗?”

炎夕摇了摇头,她笑得凄美,“你虽然许下承诺要立我为后,但玉盘之制总不能废去,玉盘由我亲手打破,我不后悔。我今生也不与人同侍一夫,你可以做得到吗?你和李宙宇一样,你们天生就是帝王,你们都爱国家,可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的命。”

宇轩辕的手离开了她的脸颊,许下承诺,“只要你不离开,我不会放你走,赤骥的背上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炎夕满足的笑了,他们现在不在皇城,他们不应该再有烦恼和痛心的回忆。

她伸出手,牵起宇轩辕的一只大掌,她碰到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她的眼不由得湿了,但她没有落泪,她的手心紧紧贴上那处粗糙,试图给他所有的温暖。

她含笑,说道,“相公,菜都凉了,我们吃饭吧。”

他平静下来,依旧是如玉般的俊俏郎君。

他夹了刚才她咽不下的那盘菜,竟觉得美味无比。

她没有阻止,也动起了那盘菜,或者心比甘甜,入味也怡然。

“娘子,夜风凉了,今夜要加床被褥。”

“我已准备好了。村口的张大妈说你字写得好看,问你能不能明天早上去一趟她家,为她写幅联子?”

“好。”

“相公,你何时生辰?”

“还早。”

归家往返,木棉桩桩。

宇轩辕推开家门,屋子整整齐齐。

他问,“今天在家可有什么事?”

炎夕笑了笑,摇摇头。“大姐捎信说,他们春天才回来。”

宇轩辕想了片刻,说,“春天到了,我们就另置一屋。”

炎夕愣了愣,随即甜蜜的点了点头。

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厅里,桌上摆着长面,她红着脸说,“有些糊了。但是,但是,应该还能吃。”

宇轩辕有些不解,他凝视了长面半晌,问道,“你的生辰不是过了吗?”

炎夕愣了愣,将他推坐下来,“这是为你做的。”

他的生辰一直没有好好庆祝。宫廷杂乱,他这样的皇帝有几人愿意为他真心祝寿?

他又问,“我的生辰?”

炎夕认真的说,“虽然今天不是你的生辰,但,总是可以提前过。”或者他们再回到宫廷的时候,一切将不复存在。

宇轩辕愣住,他直盯着寿面,那白面糊得过份,既不精致也不雅观。

炎夕歉意的说,“我也不会做,还是你不喜欢?”

宇轩辕动起了筷子,尝了一口,他的明眸舒展开去,轻声说道,“这是最好的寿面。谢谢娘子。”

炎夕腼腆的笑了,她柔声答道,“只要相公不嫌弃,多做几次也无妨。”

宇轩辕朗笑几声,又说,“你可要说话算话!”

他凝望了她片刻,表情突然散去,他对上炎夕疑惑的眼,认真的说,“春天一到,我们就成亲。”

炎夕怔了怔。

宇轩辕明白的说,“做真正的夫妻。”

炎夕凝视着他,她笑中有泪,“我们现在就是夫妻。”

宇轩辕拉起她的手,他的吻是炽热的,因为他是木棉村的阿轩,他说,“春天一到,我们拜堂成亲,哪对夫妻没有儿女?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儿女。”

“你真的要娶我吗?”炎夕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宇轩辕了然一笑,他清俊的脸上是全然的温柔,“你是阿炎啊。”

炎夕动容一笑,“是。我要嫁给阿轩。”

然后,他们谈天说地,或者聊起木棉村的杂事。他们都忘了自己是谁,他们仍是宇轩辕和炎夕,但此刻,他们没有了自己。

炎夕心里一直有个心愿,她想,宇轩辕最怀念的仍是那盘桃花酥。

冬日还没过,但红色的甜饼,她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木棉的晚景,穿插着绵丽的安详,那个女子素衣打扮,也遮不住她的优雅美丽,炎夕的唇畔,仍是那醉人的梨涡,她的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两块红甜饼沾有梅的芬芳。

有人喊了她一下,“阿炎,说书人说到最后一章了,你看谁会赢?”

宇苍武和宇昭然的大战在木棉村民的耳里,只不过是个故事。

炎夕愣了愣,她踌躇着站在原地。说书人继续着他的故事。

“那日军地里刮起大雪,殇王的士兵纷纷逃逸,火锋断落,吹起光星无数!宇昭然的大军浩浩荡荡,横扫不知几公里的尸体,他长得神俊,骑的是赤骥,手执的是宇轩辕的长剑,宇轩辕是何人?他是东岳朝的帝王,无一人比他更强。此计胜妙,何人能算尽天时,北风一刮,火势蔓延,殇王的帐营被全部焚毁。此战,歼灭了乱臣,宇苍武!汝王宇昭然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殇王不见踪影,他乃一代枭雄,怕是落了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或是被那狂烈的大火焚尽了身躯,可堪刘薇是位忠臣,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怜她曾嫁过殇王,毁去了她的好名声。不过,如今也算沉冤待雪,刘家千古忠烈,必照汗青!”

这看似美妙的结局引起周围人的热烈掌声,如雷般的响彻听在炎夕的耳里是那样的刺耳。宇昭然赢了吗?

他骑的战马是什么,那人刚才说,它是赤骥。

天下只有一匹赤骥,那是宇轩辕的赤骥。

但她仍珍视这个心愿,她现在还在木棉村,她还是阿炎,是阿轩的娘子。她小心的护着红饼。离农舍的路,此刻,却格外的远。

她心急得往前,素白的长裙纷飞乱舞,她浅动的笑涡迷漩了冬阳露水。

苍茫的雾重重围住了屋舍,她看到有一人的背影,她雀跃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人有俊俏的容颜,那人有牡丹之姿,万物也会回春,他的神俊更显光毅,他的唇线动人心弦。

她恍了神,下一刻,有马长啸。

那是赤骥,它一路奔了过来,它往她的身侧奔去,她回眸长看,那人如太阳般耀眼,那人有雷霆之势,他凤眸微启,千山也阻挡不了他清丽的光线,他的衣裳已经换去,他的眸色有熟悉的冰冷。

她的手颤抖了,手里的红酥饼碎了一地。

她的眸里,雾水重重,她缓缓勾起了笑弧。

宇轩辕也笑了,他的神情无人可分辨,是喜还是愁,他跨上赤骥,又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本就该站在那个位置。

赤骥在炎夕身边停了下来,她留恋的抚摸赤骥柔软的鬃毛。

宇轩辕的嗓音寒彻她的心骨,他的大掌带有长疤,他说,“炎夕,我们该走了。”

她的手里还沾着红色,她的眼里仍是那俊美的容颜,她回头看了眼屋舍,宇昭然心碎的眼神射透了迷茫的重雾。

终于,她又坐上了赤骥,像他们来时的那样,同乘一匹骏马。

原来,暖阳易散,春日不达。

但宇轩辕的笑意却仿佛还在,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从此,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同站在一处,木棉虽逝,还有清凉玉殿。你想要的,总不会消失。”

江山总在,他终不是霸王,她也永远成不了虞姬,因为他们是自己。

她再也不会往回看,他帮她稳住了最后的坚强。

你要的是万里山河,我要的不过是一室的安然,你可位于龙椅之上,我却再不能与你凤鸾相伴……

(本章完)

宫外冬寒冻川,宫内仍是繁华地。

子愚见炎夕平安回来,泣不成声。宋玉与孙翼立于一旁,说不出话。宇昭然一路不语,他征战赢过殇王,回朝之后,赤骥,宝剑一并归还给宇轩辕。

遥远的木棉村从此成为不可能实现的向往。

也是月夜,但却冻凉了不少。

他们也是对坐,桌上的佳肴,她看了有些心酸。

宇轩辕见她不动筷,问,“菜不对口?”

“不是。都比我做得好。”炎夕笑说。

宇轩辕仿若未闻,他美妙的脸颊变得幽深而又黯淡,在她看来,熟悉又陌生,“殇王的事还没结束。”

“你担心他没死?”她问,毕竟殇王是乱臣,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宇轩辕淡笑,他聪明的眼眸微微上扬,表情生动了不少,“你要学的,还很多。朕不担心他没死,反而担心他死了。”

炎夕细细咀嚼他的话,“莫非,殇王没死?”

宇轩辕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也是个好机会,朕要看看昭然会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接着,他脸上的神色收了收,平淡又疏远,沉声说道,“木棉村已经过去了。今后别再提起。”

那一刻,她的脸上不知浮出的是怎样的情绪,但她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他们静默了良久。

子雁,子愚都回避了去。

最后,他站了起来,回到宫廷,他们都有各自的处所,再也不是夫妻。

宇轩辕在离开前,对炎夕说,“玉盘之事,我已经交待下去,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玉盘已经碎了。”

炎夕疑惑,他做每件事都有道理。但她总是看不透。

宇轩辕的背影成为这夜皎美月光下,唯一的残缺。

这天,清凉殿里暖着冬阳。有一人,他面如冠玉,比胜潘安。

子愚心想,那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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