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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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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的一动,笑说,“你看什么?”

他有些尴尬,脸上飘起红晕。

我从未见过朔容脸红,这下倒奇了。我随口问,“朔容,为何要做第一?”

他悠扬的声音释暖一室,“为了保护你。”

我的眼前,仿佛朔容还在,他的倔强一点点的软化,最终只有柔情。他穿着青衣,拿着竹简,有时坐在竹林中,细心的研究女儿家喜欢读的《诗经》。

他幽幽问我,“白云,什么叫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的目光飘得很远,我告诉他,“情之为物,朝夕相思啊。”

朔容如同好奇的少年,因为窥到不明的珍物,他探索的念了很久,细细咀嚼,那个模样纯真的不像杀手,我的朔容,为何是个杀手?

他此时回头,笑道,“白云,你在想什么?”

我恍神,说,“我在想,你为何是杀手?”

他不知是安慰我,还是说给自己听,合起竹简,说,“人各有命。”

我一笑,“别人都服那东西,我偏不信,我是姿华公主,我的母亲是玄门之人,何惧命啊?”

朔容盯我,看了许久,他随我一笑,说,“也许你也在玄门命中。”

如果,他不是我的朔容,他不会来到东朝,如果,我不是那朵倔强的白云,我不会害他一生。我阖上眼去,第一次坦然的面对孤独,我欠朔容的,负朔容的,又何止这一件?我要怎么原谅我自己?我要怎样回报他对我的爱?

《子衿》为等恋人,他却总也不至,女子多有抱怨,甘守在空闺之内。炎夕的光华,我比不过,原来朔容所说的没有理由,是那样一回事。

那抹明阳,那道青障,永远是炎夕的。

当我拉着炎夕,来到龙玦宫门,我早就猜到是那样的结果,他只见炎夕,他的眼里只有炎夕。转念又想,若我是他,我也会选炎夕。

紫微星淡去,他要怎么办呢?

即便是后来,他传我入龙玦宫,我心中也有了然。他已经开始怀疑。秦门的人蠢蠢欲动,如果我在龙玦宫,或者,还能有些作用。

他将半壁江山交到炎夕手上,却隔离我,不见我,他怀抱着等死之心,意欲将祸端移在北歧人的手里。这个男人,即使要死,也要做局之重心。

我透过窗缝,依稀可见,那个明阳一般的男人已没有了亮迹。如果,落入秦门人的手上,他会怎样死去?

我咬着牙,药炉之上有轻烟袅袅。

王肃煽着炉子,见我过去,他躬身行礼,“见过姿华公主。”

道骨一般的身躯,随即退开。

我嗯了一声,说,“退下。”

王肃便离开小院。

我打开锦盒,至毒之药,会如何?王肃的药,他会吃的,我颤着手,一点一点的将白色的粉末掺入药中。

连入融下的,还有我的眼泪,我的回忆,他不会受辱于人前,他是帝王,要风光,骄傲的死去。

狼刀落地,我万念惧灰,他的狼刀怎会轻易落地?只因他不想活。他为何要那样?我跪地,求宇轩辕让我带朔容离开。

我扶着朔容,他即便已失去元气,但仍是不敢压到我身上。

他的血冰冷的浸在我的肌肤之上,他无力的说,“白云,对不起,我不该碰你,那日你说要离你百尺……”

“你这个傻瓜,这个笨蛋!”我哭着吼他,将他揽得更紧,我用金缠凤衣的袖口替他抹去血渍,恢复他如月般美好的脸颊,这才是我的朔容。

他引着我,走到贵河畔,凄凄绿荫,已有生长。

朔容淡淡的说,“我们坐下。”

我扶他倚在树下,他气若游丝,我哭着说,“你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轻易就弄成这副模样,你起来。你不可能死。”

朔容直望着我,他的血色褪尽之后,俊秀的脸庞更显得缥缈虚无,“你知道,为何我易容成使者追你到东朝?”

我陡然一震,隐隐不安。

朔容冰凉的嗓音,朦胧而至,“秦门的人要杀他,如果我不来,他能防到几时?”

“朔容……”泪水夺眶而出,我扭头,不愿听下去,我的身上已有冷汗,我不想面对他。

他坚持的按住我的肩,他优美的观望天侧,“原来,你只要紫微,不要朔月。”他拭去我的泪,红色涨满我的双眼,他残忍而又痛苦的说,“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

我默默点头,叹道,“你又是何苦?”

“我要听。白云,你说给我听。”朔容喊道。

我回头,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延向记忆深处,“那年,我随父皇到东朝做客。北歧虽有草原千里,父皇却不肯我练骑射,听说东岳皇宫有马场,还配有箭艺靶场,我心中格外好奇和向往,所以,我趁着宫婢的疏忽,跑了出去。”

我的眼前,仿佛又现那明阳的春日,清新的甘甜一如我的记忆,我继续说,“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象,多美的春光,多亮的草场,有鹰在头上盘旋,我踏足而入,草末的触感令我欢喜而又兴奋。就在那时,一抹棕影往我的方向逼来,竟是一匹良骏,它怒目横视,把我吓傻了。它疯一般冲了过来,像要把我撕裂。我后退,却无路可退,正在那时,箭光如同流星,马哀吟一声,伤倒在地。马儿即便受伤仍保有骄傲的姿态,它默默回头,屈服的俯下骠悍的身躯。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笑容,他的额际,血液奔流,明亮在他脸孔之上徐徐绽放,同时,也写进了我的心。他身上的衣件破烂不堪,但他的光华却遮过暖阳。”

朔容笑得悲凉,如同正在受刑一般,他声线沙哑而又坚持,“继续说。”

我痛苦的说,“我怎么能忘记他呢?他的笑容是我的希望,我从未感到那样的清明无污。他更是强者帝王,无人可与他相比。”

朔容的手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面具,那是昆仑奴的木雕,那年我们同游瀛洲,我买来送给他,他竟一直留在身边。

他暗示的说,“还有,你还没说完。”

我咬着唇,从身侧取出一块玉帛,原本那是霓虹的七彩,颜色却惨淡不堪,“我一直留着那柄箭端,那年我们同游南显,你可记得那枚毓金绣球?我又看到了流星,那是他的箭,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射得出那道光亮。”

“所以,不论我怎么喊你,你都站在雨里不走?”朔容阖上眼,他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

我点了点头,“它红得透眼,我怎么能抵得过那样的诱惑,是他射下的绣球,它灵动的跳至我的跟前,催促着我要拣起它。”我抚着玉帛,“可惜,落雨不停,颜色尽褪。”

朔容缓着气,已笑不出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原来,你心中早就有他,你的心里只有他。”

我不能反驳,只能流泪。

朔容说,“我早就有所怀疑,你怎么可能恋眷权位?我也曾以为,你是为了北歧,为了你的母亲,所以,你要夺得后位,夺到他的心。我曾想,杀死延曦公主,这样你就能得到他。直到今日,我才了解到你真正的心意,宇轩辕的病痊癒了,天下间只有我知道,那是为什么。那是秦门的秘密。”

“所以,你跟在大师兄身边,是为了阻止秦门的刺杀?”我哽咽着问。

他不作声,努力的呼吸,随后,仍是对我柔笑,但笑意却刺痛了我,“我怎么能让他死呢?你那样爱他,我怎么能做第二个璃妃逼你杀死心爱的男人?我不忠于任何人,我一直是你的朔容,你的死士,你的……”

“别再说了!”我痛声喊道,哑然失音。

朔容突然松口,说,“幸好,你还是白云。你还是我心中那朵白云。你从没有变。”他侧身,伏到我的膝上。

他说,“别动。天快亮了,你抱着我。如果不这样,你怎么摆脱棋子的命运?”

我泪眼俯视朔容,他英美的容貌映在我的眼里,摇曳不定,他的身体逐渐开始冰冷,我害怕的抱住他,这一刻,我只想拥紧他,不是要作戏给任何人看。

朔容说,“我不悔那天说的话,我不做朔容,只想做一件青衣,做你喜欢的青衣。”

“好。”我点点头,抚着他的脸,温柔的慰着他的冰冷。

朔容不肯阖眼,他的眼,满是伤痕,他说,“白云,秦门的日子一点也不快乐,但我现在却最想回秦门,因为在那儿,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不管在哪儿,你都是我的朔容。”我缓缓回答。

他满足的勾起笑弧,渴望的眼远远往前望去,他叹道,“我的一生都是为你,我不想保护宇轩辕,我只想帮你。今日之后,你再不是北歧的棋子,可却要远离心爱的男子,你又怎么办?”

“我是白云啊,云怎么会有心呢?”我扣住他的手,“他不是我的,他一直属于另一个女人。我的疯狂终会毁去他们,那是棋子的命运,我不要。”

朔容说,“最了解你的,终究是我。”他满意的笑了笑,与我十指紧扣,有樱瓣纷纷飘来,缀在他的眉梢,粉黛明颜,有朔月之容,行云之皎。

我轻轻为他拂去花末,清澈他的脸际,心,为他而痛,他为什么要听我的真话?

朔容痴望着我,问道,“你曾说,你是个坏女人。但我偏爱你这样的女人,没人看到你的悲伤,我看得到,没人疼爱你,我怜惜你。这是你最后的秘密,你我之间再没有隔阂。”

他苍白的唇又动,他心疼的说,“只是以后我不在,万水千山,谁来陪你?”

我的手僵滞一旁,却仍含笑,与他对望,他的气息似断非断,他努力的呼吸,我看在眼里。

晨,破晓而出,光亮推去黑影,铺在贵河之上,朔容靠在我的膝上,眼里映有我的容颜,我泪眼,笑说,“朔容,睡吧。我在这儿,这次我陪你。”

他的唇角扯开微笑,仍是俊逸不凡,他抓紧我的指尖,说,“白云,我好久没见你,我总算明白,何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们总会相见,你的模样在我心中,我不会忘记你。”我回答,拂去他额上的断发。

他悠声问我,“如果那日,朝若没有在甜点里放药,没有向你母亲告密,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我凝视他半刻,说,“会。我会和你逃离北歧。”

朔容明亮一笑,他眯着眸,说,“白云,再吟一次那首诗。我想再听一次。”

我抬起头,远视落去的月影,吟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一遍又一遍的吟颂,仿佛总也不厌倦,他的青衣四散开去,我感到指尖一松,一滴晶莹由他阖上的眼里落下,断开,浸染青绸,我细细吻去他的泪痕。

朔容走了,世上再不会有人陪我,我的朔容,他曾说,要做我的命。我抚着他的唇,他仿佛还活着,下一刻,唇瓣就会翕动,明眸就会睁启,喊我一声“白云。”

青衣已凋,世上再无如月朔光。

我闭上眼,泣不能出。

最后,我俯在他的耳际,轻声说,“朔容,你要记住,女人都是骗子。我也是。你再不要相信女人。”

………………………………………………………………………………………………………………………

是的。我骗了朔容,那日,我故意请朝若送甜点给他,我故意露出马脚。我终是利用了朔容,他也终于实现他的承诺,他是我的死士,我的棋子。

我并不后悔,百叶青云,唯有一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我唯一亏欠的是朔容。

佛说,《金刚经》属大智,万事皆空,亦能超度亡灵,朔容一生杀人无数,我从此常伴青灯,每日为他颂经,但愿来世,他仍是如朔月般的少年,他身着青衣,立于城阙,等待一抹真正的白云。

她必为他而来,纯洁无瑕,与他两情相知,共结连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弦音:青衣》到此结束,谢谢观赏!

三月,宇昭然出征芜回,降雪芜为军师,立计相辅,扼口于路疆边垂。路疆百姓,皆不出城,誓守在路疆,民心所向皆是殇王。

东岳军队粮草不济,往朝都发报。

宇轩辕坐阵龙殿,清查各地灾情,长冬惹收成不满。卢照,赵如良等重臣大夫,自请捐银,国库拨出一半,誓将芜回一举歼灭。

清风徐徐,后宫仍是碧景夭夭。

子愚脸色红润,手里捧着简竹丝缠,偶尔皱眉。

炎夕执书倚榻,她笑道,“怎么?不喜欢。”

子愚吐了口气,“字倒识得几个,只是不知意思。这诗,分明是《击鼓》,名字不好,竟藏在女儿诗经里,倒是好笑。”她纠眉,扮了个鬼脸,啐的放下简竹,古味苍朴,还是书册轻巧。

此时,有人扣门。

子愚促步推开殿面。

宋玉眉眼含春,说道,“请公主出来,看是谁来了。”

春雷一把,琴弦折光,它雕有兰花,凤眼,护轸整齐融洽,又有冠角,焦尾护其之雅。孙翼单衣在身,手顶春雷琴在头上。

他的身上,血迹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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