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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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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的庭院里,他弹了弹指尖上的黑泥,笑道,“夕儿,画轴的秘密,你知道了?”

不错。炎夕相信降雪芜,大约从他救她,带她回桃花源地的那刻开始。

方才还是碧云晴天,此刻却打起闷雷。

私塾的孩子回家了。他们立在草堂内,隔窗相望雨帘。

她拎衣看见桌上摆着的画,秀丽的眉心浮满惊诧,那是……

“王肃的府地。”

一花一草,一布局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降雪芜只说,“闲来无事,也不知画什么送给崔之清。”在他冰丽的眸眼下,是没有温度的寒潭,雪衣的温暖无法渗透,也许,就是那股缥缈,令降雪芜看起来不像俗世人。

炎夕从袖中取出金帛,只是上面的印章还极不明晰。

降雪芜伸出温润的大掌,“也许,我能帮你。”

将金帛置于雷雨中,“分离画轴时,你已用火烘烧,金帛是宇室皇族之物,雨打三寸,膜软之处便会淤积。”

紫黑的云端擦过斜阳,在明红的暗丽影中,炎夕闭了闭眼。

降雪芜道,“炎夕,这是汝王宇昭然的玺印。”

金帛指证的幕后人,是……宇昭然。

她的思绪如同院中的花苗,被雨敲打得支离破碎。她怎么能相信,那个人是宇昭然?那个怀笑万千的牡丹公子。

他华丽而又高贵,他俊美的笑容似乎近在眼前。

降雪芜默然站在炎夕身后,眼中的情绪带有一丝复杂,又是这样的感觉,他听到,他静寂不知几千年的心,正在慢慢苏醒,他无力抵抗,甚至有些力不从心,但,那是什么呢?

他脸上的笑意敛去了,“跟着我,便能进汝王府。但,需要再等几日。”

“真的吗?”她毫不怀疑的反问。

那金灿灿的眸子如新月一般。

降雪芜问,“夕儿,为什么你不怀疑我?”

炎夕说,“因为我相信你。”

曾经,他牵她的手一起上雪峰观莲,

曾经,他牵她的手穿梭在桃花源的竹林。

他说,他不能与她并肩。

因为那样她才安全。

她的确学会防,但她也不是猜忌之人。

降雪芜深邃的眼很快恢复平静,他说,“知己。是吧?”

炎夕笑道:“是。”

降雪芜悠然一笑,思考很久以后,他说,“如果我说,我不只当你是知己呢?”

炎夕愕然,雨末飞在那男人的发上,他仿佛绽放的仙花,带有几丝腼腆。不只是知己……

降雪芜远离她几步,回眸淡定的说,“想来是远离俗世太久了,一时还不习惯。你别想多了。”

“雪芜是想念子夜了吧?”炎夕说。

降雪芜只是宁静的望向院边的白花,它们美丽而又孤单,如同他的内心,他满足于现状,因为那抹阳光,如今就在他的身旁。

他只要侧目,就能见到她脸上如阳般的温暖,不同于初见,她离他是如此的近,近到,他的心中会不自觉的荡起涟漪,陌生的感觉十分熟悉。

他如翠竹般的指节,微微翼动,炎夕走后,泛白的天际边出现一道彩虹。

降雪芜若有所思,他低语道,“炎夕,你只能是雪芜的知己……”再不能要求更多。

窦清跪在地上,他告诉炎夕,多日前,他便被阻止进入汝王府。

“砰!”炎夕拍起桌案,厉声道,“你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察清叹了口气,“是汝王的吩咐。”

汝王……好一句汝王的吩咐,毕竟宇昭然已经功高盖主,宇轩辕不在,他一手遮天也不是难事。

金帛在她袖中微微渗凉,冰一样扎进她的毛孔。明日吗?明日,她就能入汝王府一探究竟……

次日,汝王府竟大门敞开。降雪芜站在门边,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一缕光线像流星般璀璨在他秀美的轮廓边。

入内后,有位女子,她少妇打扮,垂着头,跪在炎夕面前,“丹姬叩见公主。”

炎夕注意到她在流泪,雨珠般的打落在她瑰色的袖上。

“公主,汝王在房里。”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前行,五重锦下,她纤丽的身影无声的抖动。院中遍植牡丹,白色,红色,绚丽却不及记忆中那人的笑容。

丹姬说,汝王的病情急转直下,卧床已有数日。

她步履加快,眼前浮现宇昭然的模样,他顽劣的一笑,眼眸却绽放春光。

门,轰然而开,风,如潮涌般冲进内室。

屋内泛着男人淡淡的清爽。已是夕阳落谷时,樱红的金黄点点缀在他亲切的脸上,如此的俊俏,如此的无争。

他难得脱去华衣,轻衣罗衫,素素儒雅。但,除去那美妙的双眼,俊秀的脸庞苍白得令人心痛。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墨染去一块黑渍。

“你怎么会来?”他有一刻的怔忡。随即沉默的走开,轻衣飘逸,他沉声说,“你都……知道了。”

炎夕从袖中取出金帛,“是你吗?”她要确定。

宇昭然淡淡的答道,“是。你比我想像中的笨,枉费我阻止窦清来为我就医。”

她的骨中,酸痛一片,“为什么?”

宇昭然侧身行至轩窗,挡去明丽的光线,“崔延年之女崔青为卢照所爱,我要给卢照一个警告,崔延年也是我派人杀的,他坚持不肯捐粮给国库,如果不死,以他粮王的背景,他日必定是隐患。我要让他们知道,汝王即便不在朝里,也能轻易取他们的命。赵如良不过是一个饵,他既然背叛了我,我自然不能放过他。”

“所以,士大夫积极捐粮其实是受你的胁迫?”炎夕足跟不稳,耳边他还在平静的叙述,仿佛他在谈的不是人命。

宇昭然负手说道,“你以为汝王的势力,做不到吗?我带兵攻打芜回,粮响不足,我若是活下去,他们也别想活了。我不想回朝后多惹麻烦,崔延年必须要死。六部中都是我的耳目。我唯一猜不到的是赵如良竟有后招。这怕死的狗官还贪什么虚名?真是棋差一步。”

“昭然……你明明不是这样的。”那男人,如此的陌生。她不能相信,也绝不相信他是宇昭然。

“那我是怎样?”他缓缓旋过身,发尾是这尽是五彩光尘,“怎么?你失望了。我该谢谢你,当初为了你,我甘心做汝王。真是愚蠢。”

“你在说些什么?那些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们有妻有女,你怎么能那样做?”

宇昭然嘲讽的说,“怎么能那样?三哥能抄去刘家,我为什么不能?炎夕。我敬爱三哥,这样做倒不失为一种为国的计策。”他一步步的逼进她,他虚弱的惨白,却粗暴的握住炎夕的双肩。

“你的眼里只有三哥,对不对?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宇昭然!”炎夕挣开他的箝制,“我们不是说好……”

“说好什么?”他呵止道,“想我宇昭然一心一意的对你,你拿什么回报我?你对我的羞辱,我永远都不会忘。炎夕,我恨你。”

恨……她水眸凝住,僵立在原地。他恨她……

“那你为什么上次送我玉盘?”她一直以为,他们已经释然了。

“哈。”宇昭然薄唇如利刃一般,鬼魅的说“我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你果真是个残忍的女人,你爱上了三哥,却从不向我承认。我怎么能让你死?我要你活着,一辈子受尽良心的谴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毁去我所有的防备,是你把我困在朝都,也是你,激起我心中对权力的欲望。你对不起我宇昭然!那些死去的阴魂会回来缠着你,每日每夜,每时每刻……”

炎夕摇着头,泪水涌出眼眶,“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他逼迫的走近她,如同野兽一般,炎夕抱膝蜷在锦屏旁,恐惧的看向那个男人。

他走离开,端起茶,啜饮一口,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的刮碎她的心,“还有件事,你恐怕也不知道吧。江淮溃堤,暴民之乱,也是我指使的。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曾有恩于江兆卿,我谎称自己被宇轩辕软禁,暗示他们集结曾与我相交的兄弟发起干戈。哼,三哥真是有本事。居然毫发无伤。”

“宇昭然!”炎夕猛然而立,瞪着他说,“他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他?那些人是你的兄弟,你竟忍心让他们送死?”

“为什么?”宇昭然说,“因为你……因为嫉妒。小时候,父皇发现我偷进龙玦宫,问也不问就抄起鞭子,我忘不了那日父皇怎样鞭打我?夺父之恨,夺妻之辱,还不够吗?哼,不过,他一向命好,天都帮他,上次他病重……”

“够了!”炎夕咬牙,闭了闭眼,“宇昭然,我真是看错了你!”

他旋身,潇洒一笑,邪气染上他苍白的脸上,依旧夺目迷人,“我现在有了丹姬,随便你怎么想我?就算今日来找我的是宇轩辕,我也不怕。怎样?我还是原来的宇昭然,我只在乎,我喜欢的人。”

炎夕冷冷的说,“不要提他,你不配。”

宇昭然眼里闪过诧异。

炎夕狠狠抹去眼泪,“你不是他。他善良,他如阳光般动人明媚,你不是……”

半晌之后,宇昭然嗤笑道,“真是谢谢你。现在你手上已有证据,要怎么样随便你。”

她将金帛丢到他脚边,说,“这个还你,就当与你交换玉盘。你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义,轩辕对你有兄弟情。”

“还是为了三哥吗?”

炎夕摇头,直视窗外,微微而笑,“不。为了以前那个宇昭然。”

他转身,推开门,冰冷的说,“既然如此,恕我不远送了!”

她深深的注视眼前的男子,如果他不开口说话,如果他的眼中少去那片漠然,他还是宇昭然。下一刻,那男人哼笑一声,扭开头,优雅而又冰凉的说,“真是厌恶,我当时怎么会因为这样的表情,对你心生怜惜?请走吧!延曦公主。”

她瞥开眼,深吸一口气,挺背往前,不再看他,走至他身侧的那刻,她说,“对不起。”

“对我吗?不必了!”

她苦涩的说,“不是。是对喜欢明月的宇昭然。”

“明月?”他背身讥讽,“那是什么?很抱歉,我只记得丹心。”

她不再说话,只是一步步的走远,身后,他温润的嗓音依旧好听,他说,“记住!我们互不相欠。但我恨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恨……那是什么?炎夕感到脸上又湿了,为什么昭然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遇到她,他仍是那个情真一片的牡丹少年。

难道一切……都是她的错?

风中旋着枯叶,初夏,不是吗?干涸的叶片从何而来?

……………………………………………………………………………

回宫之后,炎夕宣来窦清,她揉着额际说,“去汝王府吧,就说是我的吩咐,不会再有人阻止你。”

清凉殿静寂一片,如同她冰冷的心,明月还在高空,牡丹却从此不在。

…………………………………………

幽深的院内,门扉陡然一震。

“昭然。”丹姬扶住他逐渐下滑的身躯,他猛然一咳,绢衣上满是血迹。

妖艳的唇如玫瑰一般,残落缤纷,与丹姬伸出的衣袖相映,“怎么办?怎么擦不干净?”

“你一直躲在窗边?”他早就听到有动静,几乎是肯定的这么说,“你也是个倔强的姑娘,偷偷放窦清进府,趁我熟睡时为我诊脉,胆子还真不小。”

丹姬突的抱住他的膝,“昭然,窦清的事,随你怎么处罚我,但你为什么不向她解释?”

“怎么解释?解释什么?”宇昭然轻声道,“那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宇昭然眯眼,看着她的少妇妆扮,捋下她一绺秀发,丹姬一滞,他说,“你分明心底愤恨,藏忍这么久,又是为什么?”

丹姬如同火焰的眸子盈满泪水,沾湿他的襟摆,“我……”

几天之前,窦清说,“姑娘,王爷的心脉已经渐弱,再经不起折腾。”

“窦大人的意思是……”

“勿必请王爷平心静气。”

他的脸是秋中最美的那束白菊,残阳中润上金澜,宇昭然叹口气,捻起丹姬一束青丝,“我欠了你。”

丹姬沉默半晌,含泪笑答,“我就是知道,所以,才胆大请窦清。”

宇昭然不再说什么,他倾尽心力才撑到炎夕离开,“丹姬,锁起大门,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会有何人来?”丹姬扶起宇昭然,看他的神色似乎趋于平静,纠紧的神经才放松开。

“她回宫后,定会命窦清来府上。我不想见任何人,你替我挡了窦清。”平顺的叙述,声音虽不大,却极其坚定,他的笑容柔和,“你不是一直想和我独处吗?怎么现在犹豫了?”

丹姬垂眸,几滴泪玄落,“昭然,你会好起来的。到时,我……我一定帮你向公主解释。”

他停下脚步,深深看她,苍白酝上他的颊畔,“丹姬。”

“嗯?”见他不走,她定下身子。

仰头,只见他秀卷的眼睫动了动,“你啊,真傻。”

丹姬心中五味杂陈,她握住他的掌心,有长长的一道疤,锁穿她的胸骨,他是那样去爱炎夕, “昭然,那些话说出口,就回不了头了。你没看到她在哭吗?”

他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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