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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夕震诧不已,她不相信,她甚至害怕贞妃接下来说的话,似有冰锥打进她的心骨,她抓着胸口,强迫自己镇静。
贞妃的发丝凌乱不堪,她痛苦的说道,“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我见,死后却要化作青莲为我赎罪。他一定是知道了,可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我真的没有杀桃嫣……他为什么不信我呢?”
贞妃语无伦次,因为过度的悲伤混身上下都抽搐着,她用力的呼吸,勉强定下身体,推开炎夕,她说了句话,声音小得如蚊蚋,却是一道惊雷,“他们以为先帝立宇轩辕为太子,是因为当日天上的五色祥云。哈哈,笑话。”
她陡然瞪大双眼,贞妃笑得前俯后仰,泪流满面,笑罢,她按住炎夕的肩,语调静得像死水,“我也错了。我怎么到今天才知道,那个人一出生,就注定他是皇帝命。”
最后一滴泪,啪嗒落在衣襟上,湿了的是她全部的青春年华,阴谋算计,贞妃放远了目光,不禁自问,为什么今天才知道……今天才服了……
牡丹情深
她坐在那里,佛光忽闪,时光在倾刻间倒流。
她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身侧环绕着点点红梅。
彭宇陈氏家族显赫,代代为官,陈环貌美,她哥哥的相貌却十分平凡。那时正值腊月,彭宇下着小雪,压得梅枝嶙峋岌岌。陈环樱唇杏眸,青丝如缎。
阳已西下,赏梅赏雪,也该归家。忽然一阵风来,灼人馨香窜入心扉,她不由得回头……
“小姐,你在看什么?”宋儿笑盈盈的跳至陈环跟前,她已经喊了好几声,小姐却没反应,宋儿不禁好奇,小姐是瞧见了什么,转身,只有雪上红斑。
陈环道,“你这个宋儿,真是调皮。”
宋儿说,“那就罚我离梅园远远的罢。”
陈环正纳闷,宋儿早就奔开,回头只见那款款少年,眉清目秀,俊雅翩翩。那是她的未婚夫,窦清。陈环温雅一笑,窦清宠溺的看她一眼。郎才女貌莫过于此。窦清出自书香世家,墨承祖父,窦氏柔体天下无双。前几日,他赠了心经给陈环。
陈环收起笑意,从袖里抽出简竹,正是那卷心经。
窦清一征,有些不明白,她不是最爱佛典吗?他俊眉微蹙,一向沉静的脸上闪过慌乱。
陈环道,“笔迹毫无破绽,不过……”陈环指了指,“简竹是汝肃产的。天竺的佛典怎么会用汝肃的竹呢?”
窦清微滞,白皙的脸上晕着淡红,映着雪光,如同百合。
陈环笑了笑,“你啊……”
眼前那少女是他的心上人,为了博她一笑,他苦练书法,柳公颜体,楷行小篆,谁想得到承袭柔体的窦清描摹的技巧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明天就要赴考,别人出仕是为了扬名立万,他望着眼前的少女,轻扬一抹笑,风匪清花,他窦清出仕,是为了彭宇的这朵红梅。
“走吧。”陈环转身,余发掀起黑浪。腕上一沉,她被他一拉,旋身落入他怀里,小雪纷飞,沾着他的眼睫,倾刻化泪,他修长的指带有墨香。
陈环抬头,只见那飘逸少年,摘下一束红梅,放在她手上,他腼腆的说,“及第之日,就是娶你之时。”
陈环笑了,“你怎么知道你能高中?”
雪落无声,盈盈微托她手中的红梅,她的笑容比梅花更娇俏,窦清刹那失神,而后,他说,“因为你,是我一生所想。”
陈环愣住,不过,只是片刻,她调皮的走离几步,回头问窦清,“这样啊,你能给我什么呢?”
这倒把窦清难住了,他站着,凝视她很久很久。
贞妃阖了阖眼,窦清后来进了宫,将世上的柔体全数毁去,唯一的一副就挂在这里。那还是先帝驾崩的第二天,他托宋儿交给她的。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雪里的那个少年,走到她的面前,乞音说,“能不能让我永远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把一生都给你。好不好?”
炎夕犹豫之际,手心触到湿意,贞妃含着眼泪,掌心的温度渐渐复苏,“我进宫时,皇后敌对我,因为先帝赐了安慈宫给我,那是先祖皇后的宫殿。可她不知道,先帝对我的宠幸啊,都是假的。因为我代表的是彭宇陈氏。宋儿行动也不方便,当时,照顾我的是桃嫣,她对人温柔,对我更是如此。起先,我想利用桃嫣,她是个聪明人,怎会不知道?可人心哪,是肉做的,空荡荡的殿里,只有桃嫣肯陪我。后来我问桃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也只是柔柔的笑。”
回想那段日子,贞妃无限感慨,“我不喜欠人,可她什么也不要。我拿她当作亲姐妹一样。可我是妃子,后宫算计,在所难免。当时,我的家族遭逢巨变,有位高人下了断言,说我天生不育。我不信也不行,入宫多年,我身上的确一点怀孕的迹象。也没有。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宫里的女人,不能生育意味着死。想不到回宫后,我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在哭,却笑得凄凉,“我们几个女人争来争去,原来根本没有意义。那个冰冷的皇帝,早就已经心有所属。我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宫里处处遍栽桃花?为什么这些年人人都变了,她却依旧一尘不染?皇后也是知道的吧,连皇后也不敢动她。因为他一直在身后护着她。”
贞妃直直望向炎夕,无奈的说,“那个人……就是桃嫣啊。”
“说不恨是骗人的,骄傲如我,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非我选桃嫣,而是桃嫣选我。”贞妃冷悠道,“我回头又想,绝处逢生,我怎能错过?”
贞妃的声音顿在这里,她沉默着,事隔多年,还是难以启齿。
炎夕忍不住问,“你做了什么?”
“我设计了桃嫣。”贞妃阴冷的答道,“就在皇后辞世,芜回起乱之际,我成全了皇帝。不过,他宿醉起来,看见的却是我。”
贞妃不带感情的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颤动,“我是不是很坏?我这样对桃嫣,她竟然不怪我。她分明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却跪在我的殿前。一时之间,我竟不敢见她。任谁也想不到,她竟然因此怀了孕。”
“我骗桃嫣,我也有了身孕,桃嫣心怀愧疚,我便提议送她出宫修养。桃嫣分娩时,窦清正在宫里,我以死相逼,窦清终于答应帮我。”
炎夕惊喘,“她生的是男的是女?”
贞妃寒笑道,“就在这座府里,她生了个男婴。朝野纷纷在传,他出生时,安慈宫的天上飘着五色祥云。”她虚音,一字一顿,“于是,先帝为他取名,轩辕。”
“先帝归朝后,对轩辕宠爱有佳,甚至不问桃嫣的去处,对我也越来越好。我想,就是这样吧。我会待轩辕像亲生孩儿一般。谁知,后来我竟怀孕了。窦清治好了我的不育之疾。”
那些日子,她每天跪在佛堂前,求菩萨赐给她一个麟儿。
贞妃笑了,那样的美,“我的昭然,就像一朵牡丹,他婴儿的时候,就惹人怜爱。可是先帝却不曾抱过他。每当我看见先帝对轩辕的呵护宠爱,我就嫉妒。为什么昭然不可以呢?他才六个月就能说话,聪明伶俐,他喊我,喊宋儿,唯独不懂喊父皇,因为他的父皇不理他,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这一大段话,仿佛像是做了个梦,炎夕叹口气。贞妃却说,“人算不如天算,桃嫣回来了。她就这么冠冕堂皇的再次入宫,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站在我的眼前,对我说,‘让我照顾轩辕。’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我冷声说,‘这由得了我吗?’,她只哑然一笑。真是母子连心,轩辕和他父皇一样,只对桃嫣一个人笑。”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轩辕被先帝接走,桃嫣终日待在宫里,不见人。有一天晚上,桃嫣来找我,她扼住我的脖子,差点杀了我,忽然,她松开手,我从没见过她露出这种表情,在笑,也在哭,她说,‘以前你问我,为什么对你那样好?那是因为,你可怜。’我可怜?我咳得厉害。宋儿已经赶到。但我真的没有杀桃嫣,最后,我还是放过了她。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先帝给了我一盏玉盘,我要那个有什么用?他把江山给了宇轩辕,却告诉我,昭然不能活。这个世上,最安全的位置就是皇位。我的昭然一定要当皇帝。可他竟然对我说,他恨我。他要和三哥在一起。”贞妃抹去眼泪,“我见昭然喜欢你,就命人查探。你一进府,我便知道你是谁。我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你离开朝都。我要利用你,留住昭然。”
“那个傻孩子,真的为你留下来了。我本想毒死宇轩辕,昭然就能当上皇帝,谁知宇轩辕的命那么大?王肃献的药居然把他救活。”贞妃瞪向炎夕,“更可恨的是,昭然竟然自请出战,那等于是送死啊。”
“难道……”炎夕大胆猜测,“粮王是你……你……”
“是我。”贞妃应道,“我要保住我的儿子。我命宋儿命子雁再找机会毒你。昭然为了你,连命也不要,我怎么能让你活下去?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子愚,替你送死。”
炎夕背脊凉成一片,事实竟是这样。那么说,昭然根本是无罪的。
贞妃悬着嗓子,整个人已经虚脱,“昭然回来了,他的病势逐渐好转,子愚却死了。我早该知道,早该发现,可是,窦清瞒着我,那种毒,他解不了。我于是去求王肃,他的夫人告诉红绸,天下再有第二符解药。”
“昭然……他临死也不肯见我,陪着他的女子,长得和你如此相像。我……宋儿是昭然的乳娘,以命相逼,子雁终于出手。”
炎夕唇上湿了,恍然间,才知道自己落泪了,“昭然说,粮王是他杀的。江淮的叛党也是他主使的……”
终于,贞妃哭出声来,“那都是我啊。他这是为了我,他怎么是不孝呢?”宇昭然一死,贞妃失去了方向,她腔中满满的恨意更无处发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灵潮的那句话彻底毁灭了贞妃长久以来赖以支撑的力量,“我真的没有杀桃嫣,他不欠宇轩辕哪。”贞妃呜咽着蜷在地上。
炎夕扭头,正好看见佛前的金莲,她的视线模糊成一片,她不能接受,宇昭然还那么年轻,他怎么舍得这个繁华的世界?
贞妃伏在地上,喃喃道,“也许,他太累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做朵清莲,永远只是昭然。”
炎夕跪在贞妃跟前,以帕拭干她的脸,她明白贞妃,这女人真如桃嫣所说,是个可怜的人。
贞妃低头哀求,“炎夕,不要忘记昭然,请你一生记住那朵牡丹。”
“我不会忘记他。”炎夕重复,“夫人,我一生都会记住他。”
贞妃点头,不停的点头,云雾渐散,天明顿开,隐约中,她听见炎夕叹道,“夫人,那样做真的值得吗?你为了他背负如此大的罪行。”
似有雷惊,贞妃望着炎夕清美的侧脸,“你……”
炎夕淡淡的笑,“你说,所有的罪,你都承认,除了桃嫣。”炎夕又看向墙上的柔体,“其实天下还有另一幅柔体,欧阳伏是书法名人,他将私藏的柔体作为贺礼赠给友人,我有幸得见。那幅柔体,听说是一位失意书生所写,他中了状元,却娶不到心上人,于是脱下朝服,踏在那上面,写的是离歌。欧阳伏并不知道那书生是谁,他的落款是陈环。”
贞妃的泪在须臾间流尽,多年来,心头的愤恨令她难以入眠,所以,她将柔体所写的心经挂在墙上,时刻观望,夜间才能入睡。
炎夕合十双手,座上的金莲发出恬淡的光。
昭然,你在看吗?我知道了一切。可你不要担心,我会幸福的活下去,心里那一处,永远有你。
佛前的清莲,何时能开放?
有谁知道,那朵清莲曾经是朵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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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生雾起,船舫幽人,时光苒荏,几十载后,那人不再是少年,却依旧是孤独一人。出了府地,她是陈环,他们近在咫尺,遥遥相望。
窦清侧首,无论百年,千年,她仍是他一生所想,遑论短短的三十载。
冬日即到,红梅朵朵,窦清手上也有一束,是万花丛中最美的一支。陈环含泪接过,她的眼角有丝丝细纹,再不是当年的少女。
窦清叹道,“书者本不该为私描仿他人笔迹,我此生错了三次。第一次,不该描摹佛典真迹。至今仍有悔恨,你我会分离,也许是因为我对神明的不敬。第二次,不该怜祝邵,仿莘瑶笔迹。莘瑶死后,祝邵悔不当初,伤心欲绝,飘摇天下。第三次,不该仿粮王笔迹,助你那般,以至引来大祸。”
“你后悔了?”
她希望他说是。家国,天下,窦清一直是挣扎的,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帮她。
窦清清然一笑,岁月于他仿佛一瞬,他眼底不变的,是那股清澈。
陈环感到眼角热了,指尖一松,樱瓣落在池上,枝桠徐徐下坠,之后,又浮上,墨中带红,飘着残光。
她欲言又止。
窦清接话说,“是不是想问昭然?”
窦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