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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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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很平淡,不若狂妄,却很坚定。

“赢?”周仪心中某根弦被硬扯而出,他讥笑道,“你的赢是用别人的命交换而来。第一次是袁圆,第二次是宇昭然。”

他将刻有“残”字的竹牌放至盘古玉石上。

“炎夕,凡事都是有原因的。宇昭然是为你而生。”他指着方才脱离棋阵的黑子,“他如同那枚黑子,我早料好他的方向,确定他的走势,哪知一子下落,竟创出新的局面。如果宇昭然不死,去的人会是你。”

“子愚中的奇毒名为‘相思’。这药只有五味而已,宇昭然服下的是最后一味。‘相思’的解药世上只有一份。我搜获得来,将‘相思’置于秦门。谢环求药之时,我命朔容将剩余的三味‘相思’全数给了她。”

这也是为什么谢环会疯颠的原因,她常疯叫着报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炎夕以指尖轻碰周仪推置她身边的竹牌,那个字像刻在骨头上一样,钻进她的血肉里。

“我总怕对你太好……”

她想,那个时候宇昭然就已经知道谢环的意图了,母亲与兄弟,他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意味着背叛。

这样也好,昭然,这样也好。我们再也不会遇见,你对我,我对你,彼此都只记得这一世。

炎夕将竹牌收进怀里。

“黑子去了一目,我遵守承诺,再和你谈一个人。”周仪扬手,又揭了竹牌。炎夕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半晌后才看了过去。

“断……”是断字。

暖风贯进胸口,里面荒芜成一片,他每说一个字,冷意便一节节地扎进她心口,“这个人,他的血只为你流,情若不断,永不停歇。”

情若不断,永不停歇……她抓着木牌,只觉得那字扎眼,还淌着血,不停地在雪地上流,在冰里孕出朵朵红莲。

周仪对降雪芜,就像袁坤对他。也许,他认为自己比袁坤更明白,如何教导一个合格的桃源主人。“刚才,我提到‘相思’。配制‘相思’的人就出于芜回。”

周仪访至芜回的那年,文昭帝正在芜回发战,火光绵延山岭,崇峨。芜回里有支巫族,传言先秦国师的妻子即是出自那里。周仪行至半路遇见一名哑女,那便是袁坤口中被施以“割礼”的人,但她不是巫师,更不懂玄术。他想不到芜回对修习卜术的人竟严苛到那种地步,就连一个侍女也不放过。哑女神情急切,她领周仪往崖边的洞穴走去。

“洞中的女人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当天,我救了她和腹中的孩儿,并且告诉她,她之所以险些落胎是有人在她的膳食里动了手脚。哑女吓得跪在地上。”

那个女人是回族的王后,她听了以后,随即命人囚住周仪,一直等到战事停歇,她才命人将哑女杀死,单独召见了周仪。

“刘薇赠给我的古典有载,巫族于几十年前遭遇天灭。”

“呵,那场天灭实际上是人为。”

原来巫族的人早就对王室的做法心存怨恨,卜术原本是奇门玄术,王室的人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代代研习卜术,由族里选出最优秀的人修习。一开始,也算是件盛事,自从王室失踪了一位公主,王族对卜术的管制就愈加严苛,颁布“割礼”等一系列酷刑,到了彰皇后的时候,王室对拣选人员修习卜术的制度已经到了残忍的地步,被选上的人如果接受安排,则要行“割礼”,伤其手脚筋脉,如果抗拒不从,则抄其九族。巫族的人就是在这样的仇恨底下,修习卜术。

王室子孙代代凋敝,季妃生下女儿难产而死。彰皇后好不容易才怀上皇子,自然不敢轻视此事。查证的结果骇人听闻,除了王室一脉,近年来,芜回族里的男子遇上雪日便会体力耗泯,这也是为什么文昭帝能一路攻破芜回山堑。芜回不得不低头,彰皇后提出联姻政策,王室将唯一的公主嫁于东岳朝。

“我所以救彰皇后,只因她腹中的孩儿。”周仪坦言。

“深宫内院,偷取皇子谈何容易。”

周仪仰头笑了几声,“芜回整个太医院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偷?即便是要杀皇帝,也不是难事。”

“医臣秦方竟然也是你的人?”古典所载,医臣秦方妙手回春,名震天下,正是因为有秦方,周仪的言辞彰皇后才能相信吧,可惜,彰后再精明,也万想不到,自己原来也被人设计了。如果古典的描述是真的,秦方应是个有德行的医者……

“你以为秦方助我是为了什么?”周仪道,“他从来不是我的人,他所做所为,只因为他的妻子是巫族里的人。”

世人,原是一样的,再有德行又如何?医者也能为了私心而害别人的命。

移世变迁,终归平静之时,桃源地多了两个孩子,他们都姓降。

雪芜从小喜欢作画,有一日,他带了一幅长卷,送给周仪。白宣很长,足有三米宽,铺陈开来,气如梅兰迎面吹来。周仪的眼瞳倏地缩紧,倾刻间将画撕得粉碎,自此以后,降雪芜不再作画。

“你利用了雪芜,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

“对敌人仁慈,就等于是对自己残忍。”周仪又道,“那孩子的心是冰做的。宇昭然如何取得‘相思’?你的归山图又为何会不见?降雪芜是我的徒弟,我教他玄术是希望他有日能够与我匹敌。”他微微露出无痕的笑意,轻声补充,“至于……为什么……因为,我要变得更强。因为袁圆。我要让乾坤归属其位,一切依命而行。”

“你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无数人。难道这就是依命而行?”炎夕指责道。

“我一人的力量远远不及,炎夕,你还不明白么?我是桃源主人,只需遵从先师的遗命,“入乱世,定天下”。”周仪重复道,“是‘入乱世,定天下’,只要天下定,罗盘星宿一定能绕回它原先的轨迹,一定可以。”

他眯眼看她,迅猛地落下黑子,“当年,我不怕活着的她。而今,我还会畏惧一个死人么?”

“挡在你面前的不止袁圆而已,还有我,还有雪芜,不要说一个断,一个残,就是剩下的三张竹牌上刻的全是死,我也不相信!”炎夕错落白棋,眼带火光。是的,她不信。她这么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每走一步,每行一寸,她都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双肩逐渐无力,她掂棋的手不能遏制地发抖,眼光至始至终都流连在那些未掀的竹牌上,会是什么字?他们将如何?他最终的命运是什么。

她不想,不想再见到有人再在她眼前死去,她的身,她的心,她的生命已背负了太多太多,那些对她重要的人们,每一个因她而去的人,都是她今生的罪。

她甚至还想问周仪一句,雪芜,雪芜,他会不会死,最后,他会不会也像宇昭然一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死去……

周仪好似看穿她的心思,执手又落一枚黑子,说道,“血易止,情难断。”

玉石一瞬间变暗,圆阳西落,炎夕震着手,她快没时间了。棋局四裂成片,正中恰好是三枚黑棋,她望着仅剩的三面竹牌,而这三目棋子的代价是整盘棋局。

不是不信的么?她挣扎着,可是,如果,能够早一步得知,那么,也许……另外那三个人,他们……她抬起手,又落下,死死地抵住玉石的断角,不行!这是母亲的棋局,她不能。凤凰只差涅磐一步,便能引领全局,袁圆布下的局条条是生路,唯有那三枚黑棋是白光中的暗点。

周仪微叹口气,胜负仅在这一步,那时,她逼他抉择,他因一时的犹豫,让这场棋局延误至今。现在,他以同样的方式对付她的女儿,周仪仰头,黑眸远眺渐息的霞日,若是时光逆转,袁圆,如果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你,你将如何选择?

心失律地跳动,炎夕闭上眼,他眼前白棋正在一寸寸地下坠,离棋壑越来越近。

隔空却有道声音传来,清幽转瞬碎裂………“不要!”

炎夕的指骤然回缩,太迟了,棋子早一步掉落。此为天奕,周仪开局说过,落子无悔!正是时,一张素净的手横空截走那枚棋子,竹笙转身拿走装着白子的棋钵。

周仪并无动作,看似平静,只有抓捏玉沿的手指越缩越紧。

“炎夕,走!快走!”

“竹笙姨,我不会回去的!”

竹笙失去耐心,按住炎夕的肩,“傻孩子,那是你唯一的活路呀。”

“出去,才是我唯一的活路。竹笙姨,你与我母亲姐妹一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竹笙后退一步,炎夕伸手,摊开掌心,“如果是,就把棋还给我。”

“你想知道什么?”竹笙指着周仪,大声斥道,“难道你信了?那三张竹牌还不如你的母亲吗?她一步步地都是为了你。”竹笙努力压住怒火,手抚石玉,“炎夕,这并不是普通的棋奕。”她抓住炎夕的手,往玉石上抹去。

炎夕背脊微凉,指尖像被烫到,她又碰了一次,“这些……。这些棋子。”它们不能动,刚刚,还在他们手里的棋子,一经放入,竟全不能动,如同明星出落黑幕,棋局应天而生,不可改动。

“这是因为盘古石玉,加之玄星二术。”竹笙护紧棋钵,周仪只静坐原处,他们对望一眼,竹笙道,“这便是天奕。炎夕,对棋的二人如同黑白棋子,只有一方能存活。你下的是棋,也是人啊。”

“那刚刚……”她看向周仪的手侧,她这方曾损过两枚白棋…。。。

周仪答,“它们当中,有人已死,有人也将离去。”

“我果真是算漏了。竹笙。”周仪正色看竹笙,“新局才是未知。但你信不信,我定要它们回归初始的位置。”

竹笙不理周仪,径自拉炎夕,说道,“走。炎夕。我们走。”

周仪仍坐在原处,忽然开口,“其实盘古石玉的秘密又何止这些?”

不出他所料,竹笙停了下来,连同炎夕也一并看向周仪,他缓缓从襟里取出一把玉梳,梳子晶滢剔透,愈靠近石玉,翠影愈重。

“袁圆做的每件事都有她的道理,《周易》,卜卦,你真以为,她当你是姐妹?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世上没有单纯的感情。我以为你是想通了。想不到,你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骗?”竹笙长袖微倾,“比起你,我做的算得了什么?她们一个个地走了,留下我,在这世上有什么用?”

周仪心里不忍,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睨着玉梳,他继续说,“袁圆看似随意,实际取了盘古玉石上中下三位的玉胎,那是因为……”

“天,地,人,是吧?”

周仪眼底的惊异一闪即逝,“好好好!原来,你都知道。闵竹笙,我真是小看了你,错断了你。”

竹笙沉默半刻,说了一句,“天地斗,必有一失。而我,这个失的人,要替代她的位置。”

“替代她的位置?和我斗么?”周仪冷嗤。

“周仪,你赢不过她的,早在二十几年前,她已算到了今日。她从来不想和你斗。桃源对阿圆来说,只是一个牢笼。”

“我也不屑于桃源主人的位置!”周仪拍案道,“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竹笙苦笑道,“你真正想要的早已经失去。”

“不!还没有。我要‘天下定’,星移斗转,各自归位。”周仪起身,缓缓走向炎夕,诡异地将什么东西递过去,“你的玉梳,我将它归还给你。”

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把玉梳真是她的,她抓住时,玉片还是温的,她只觉得烫,烫得扎手,她分明……分明……

“你对宇轩辕做了什么?”芜回的秦方,北朝的萧璃,桃嫣早就死了……“竹目根本微不足道,东朝里,你还布了哪些棋子?”

周仪道,“我无需布任何棋子在东朝。”他浅声说,“炎夕,刘樟临终之前是否曾经告诉过你,他此生唯有一人看不透,他,就是我。”

就是我……

就是我……

“王肃!”炎夕失声喊道,转而看向竹笙。周仪拦住竹笙,“秦门由我所创,汶日的易容术想必你也见识过。”

“怪不得,怪不得……就连宇轩辕也被你们骗了。”

周仪负手道,“此后再无王肃慧谦。今生今世,我们再也不会离开桃源。”他看向竹笙的眼神包含太多的复杂,想说些什么,最后,只重重将黑子丢窗外,对竹笙说道,“你喜欢白子就留着吧。没有它,我的棋一样走得下去!”

竹笙心中陡生不安,眼前周仪的身影越来越远,往炎夕的方向逼近,“看来,你是非要出这桃源不可了?”每说一个字,那抹巨大的黑影就挨近一分,终于,严严实实地像网一样覆住她的身体。他极慢地伸出手,一只大掌凶猛地扼住她的颈。

“唔……”炎夕只能背抵竹墙。周仪不过是扣住她的脖子,还没用力。他左手往后朝走近的竹笙一挥。气潮推着竹笙后退,直至她碰至窗侧,往前一步,她发现自己被困住了,伸手触到一层障碍,是牢阵,她被周仪困在看不见围墙的牢阵里。

周仪对竹笙笑道,“谁说我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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