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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跃大宅门-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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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说:“四儿,等生过这一胎,我们便带着进夏一起到扬州去走一走怎么样?那边的胭脂是顶好的。你总是为这个家操心受累,总该让你出去散散心的。”
他又说着:“……”
我默默地看着他,泪流满面。
他疯了。
燕氏急起来:“老爷,老爷!您看错了!这不是夫人,这是二小姐!”
柳家文怒斥道:“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去。四儿有了身孕,需要休息。你们不要打搅到她。”
我手上的血,全都流到他手上。染进他手中那些沧桑的沟壑里。血脉相溶。
燕氏急得直要跳脚:“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痴就痴了呢?来人,来人,快去找大夫来!”
屋子里闹成一团。
我俯下身。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些畏惧。好像他正捧着一个像泡沫一样的美梦,他明明知道前方就是清醒就是现实,可是他不想醒过来。他害怕着我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泡沫戳破,让他只留下一手的空虚。
我轻声道:“好,我们到扬州去玩儿。我喜欢那里的胭脂。”
他闭上了眼,松了一口气。
我拍拍他的手,轻声道:“老爷,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他马上睁开眼:“四儿,那你呢?你也休息?”
我摇摇头,低声道:“我去陪进夏读书。”
他道:“好,你不要太累。”
我点了点头,应了好。
然后燕氏赶了大夫进来,七手八脚地把柳家文抬起来,弄到了床上。他只是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屈嬷嬷唬了一跳,道:“二小姐。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她又道:“快给二小姐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在一片混乱中,有些头疼。柳家文像个木偶一样被一群妇人摆布来摆布去。我看了一会,突然一阵厌烦。于是低声道:“我没事,这个手随便包扎一下就可以了。等一下,记得把那个琴修好。”
那天晚上,我在屋子里自斟自饮。低头看看受伤的手,白色的绷带在烛火中显得很柔和。
安玉宁回来之后,看到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他先把酒壶拿过去,嗅了嗅,然后嘀咕了一句,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我迷离着眼睛看着他:“是梨花酿。”
他一怔,道:“的确有些梨花香。不过这到底加了多少水,能让你喝这么多?”
我忿忿地道:“不知道,这个你要去问小兔他们。”
他倒笑了。
我朝他伸出手,讨抱抱。
他敏捷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皱着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我那伤手。
我扁了扁嘴,道:“我不知道。我要去如厕,你带我去。”
好吧,我喝多了……
他被我闹了一阵子,终于没有办法。只能把我抱起来,真的把我抱到了厕所。我傻乎乎地把他赶出去,自己解决了一下。
他在外面道:“小心一点,别掉下去了。”
……你才掉马桶里。
因喝了几杯,我也不觉得窘,大大方方地系了裤带,就跑出去。
他松了一口气,活像刚刚真的怕我掉马桶里。然后道:“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我想看看月光。”
他只得道:“好,我带你去。”
我们便一起翻到了后院的墙上。
我笑他:“你以前经常爬我家的墙,没有哪里去就躲在这里看月亮。没有月亮就看星星。没有星星就白灌冷风,就是不肯走。”
他无奈地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又不是才知道。”
我想了想,道:“也对。”
“……”他叹了一声,伸手把我搂紧,低声道,“风大,小心别掉下去。”
这样一来,我们好像又找回了当初的感觉。他是翻墙的怪叔叔,我是不谙世事的小罗莉。偷偷一相逢,便欢喜不知岁月经年。
我低声道:“玉宁,有一天,你会忘了这些吗?  ”
他的声音也很低:“怎么会忘?我一辈子也会记得。”
我笑了,道:“这时候说的话,是不能听的。以后,遇到的事情多了,人多了。你总会忘了。到时候,你越走越远,我却还在这里。”
他紧紧地搂住我,道:“那你便看着我,一定要把我找回来。别让我把自己也丢了。”
我不吭气。
他便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愉悦:“我怎么会走远?你一直同我在一起。我走到哪里,你就在哪里。不然,反过来也成。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想了想,道:“那你说,人要是走丢了,是会后悔的吗?大约他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却毁了他的家。你说他为什么不后悔?”
柳家文为什么不后悔?还是说他真的变了,觉得纳妾是天经地义,安四不懂事。安四的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他今天那样,又是为什么?
我一点也想不通,我只能问安玉宁。我喜欢把事情拿出来同他商量。
他拉住了我的手,轻轻抚摸我手上的纱布,低声道:“或许不是不后悔。只是这后果太过惨重,他承受不起,也不想面对。”
我有些疑惑。似懂非懂。
安玉宁又叹气了,他道:“其实小韵,以后会怎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难道就不能先过好现在的日子?以后有什么,一起去面对。我若是走丢了,你便把我找回来。你若是犯傻了,我便守在你身边。这是不是比一个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承诺更有分量?”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笑容,在月色里有些恍惚。有些无奈,又很温柔。
他道:“有一句话,你也许不爱听。可是我想着,却还是应该说给你听。你有没有想过,念表姐当初,却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岳父。”
安四的性子太烈了。柳家文违背了承诺,她便这样决绝。
我忍不住哽咽。低下了头:“可是她却去了。她病得那样重,那里受得了这些?为什么他偏偏挑这个时候走丢?”
这件事伤安四有多重,才会让她连一口气都撑不过去。当时柳家文是怎么对她的?她还没有发难,还没有指责柳家文背信弃义,柳家文就已经先开始冷漠。活像她已经做了什么。
就算安四全盛时期,这也是重伤。何况是那个时候?
安玉宁轻声道:“所以,人这辈子绝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因为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我摇摇头,要哭了。
他又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轻易释怀。可是,岳父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难道你还要同他计较吗?你分明记挂着他的身子。”
我叹了一声,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总之我记住了,这是一个教训。若是你走丢了,我便去把你找回来。可你若是不肯回来,那我也没有办法。”
他却笑了,有些无奈,道:“你这丫头,总是要这样薄情的。”
我不说话。
坐了一会儿,我渐渐开始爱困。他便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去。”
我点点头,很自然地伸出手。他笑了一声,道:“倒真是跟从前一样了。小黏人精。”
我不理他。他再逞口舌之快又能怎么样,还不得乖乖地抱着本姑奶奶回去。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因我昨晚喝了一点,所以起来有点头疼。
安玉宁让人端了醒酒茶来给我喝,无奈地道:“你看看你,喝点兑酒的水也能成这样。你说我要说你什么好。”
我无语。兑酒的水……
亏他想得出来。
因我闹着头疼,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去把今天的事情推掉了,扬言要在家里陪我。
可是他的屁股还没坐热,又拉着我去看柳家文。
说实话,我不太想去。因想到昨日那样,心中就觉得又揪又痛。不知道今天柳家文怎么样。
我百般不情愿地被安玉宁拉着去了柳家文那里。靠之,不是说老娘头疼。那我也是病人吧。哼。
结果柳家文的精神却尚好。一个眼生的侍女在旁伺候着。他自己端着药碗,喝药。
旁边的屈嬷嬷偷偷告诉我:“爷虽然看着精神,却已经不认人了。连燕姨娘也不认了。今个儿早上燕姨娘去伺候,却被爷赶了出来。爷只当她是家里不守规矩的婢女。”
“……”
柳家文抬头一看到我,登时眼前一亮,道:“四儿。”
“……”我差点掉头就走。
柳家文却比较正常,直接把药碗给了丫头,把丫头叫走,朝我伸出手,道:“你来,扶我下床走走。”
我和安玉宁走上去,一人一边,扶住他。
他笑道:“玉宁也来了?怎么,又来看我们家韵儿?”
“……”我和安玉宁对望了一眼,我没说话。
安玉宁笑道:“是啊,又来了。姐夫可别嫌我烦。”
柳家文朝我挤挤眼,笑道:“四儿,你看吧,以前玉宁到我们家来,也不是来得这么勤的。由我说,不如就等韵儿及笄了,直接把她嫁过去得了。”
我:“……”怎么当初,他们还有这么一出?
柳家文道:“四儿,你怎么不说话?”
我仔细想了想,依安四那个严谨的个性,都会说些什么。于是我道:“老爷,您又说胡话。玉宁是长辈,疼我们家韵儿,那是韵儿的福气,说什么嫁不嫁的,让人看笑话。”
柳家文哈哈大笑,转身去拍拍安玉宁的背,道:“玉宁,你看看,你表姐就是一个老古董。不要急,韵儿还小。等她及笄了,姐夫给你做主。”
安玉宁也笑了,道:“好,这话我可当真了。若是姐夫到时候不兑现,我可要着急。”
我翻了个白眼,决定无视这对翁婿。
我们扶着柳家文到了院子里。今天的太阳还好,让人觉得很舒服。我让人搬了一张躺椅来,让柳家文坐了,然后拿衣服给他包起来。
他道:“玉宁也坐。”
我坐在了他身边,安玉宁坐在了他对面。我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位置,一时有些发愣。结果安玉宁冲我挤挤眼,笑了。我白了他一眼。
柳家文叹了一声,道:“也多亏了这场病,我这把老骨头能在家里多呆一阵子。成日在外奔走,也是累的。”
商人重利轻别离。
其实却并不完全是这样的。就像安玉宁,就像柳进夏,他们并不是浑身铜臭的商人。只是有的事情,开始了,就不能不负责任地丢下。也许柳家文也是这样。
可是不是这样,他和安四才越行越远?
我轻声道:“如果累,就多在家里呆呆,也没什么的。进夏也大了,不用你操心的。”
他摇摇头,叹道:“还是不行。进夏这孩子心高气盛的很,我担心他总有一天会闯祸。趁我还做得动,多给他留点家底也是好的。还有小姿和小韵,这两个丫头年纪也还小。我总要给她们攒下一笔足够丰厚的嫁妆,到时候让她们风光大嫁。就是在十八溪,也要她们不用低人一等。”
的确,我和柳姿的嫁妆,即使是在富豪比比皆是的商业重镇十八溪,也是首屈一指的。
我张了张嘴,眼泪已经先流了下来。
我别开了脸。
安玉宁忙道:“姐夫这病,可得好好养。暂时还是先不要管那些事了。”
柳家文笑眯眯地道:“我虽然已经老眼昏花,看人却不会不济。玉宁啊,你虽然人前颓靡了一些,可是却不是那池中之物。我可等着瞧了,哪一天你准会叫我们都大吃一惊。”
他顿了顿,又道:“四儿,你说是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老爷说的是。”
安玉宁笑道:“这可不敢担,只怕叫姐夫失望。”
柳家文突然又伸长了脖子,道:“姿儿和韵儿呢?”
我心想,昨天不是还在我肚子里吗?怎么今天就开始讨论她们的嫁妆了?于是随口道:“在书房看书呢。”
柳家文道:“胡说八道。她们两个从来不能在一起的。在一起就会惹事。一个在看书,另一个呢?”
我只得安抚他,道:“韵儿在看书,小姿在学棋。她们没有在一起。”
柳家文点了点头,道:“这样才对。”
他伸手,去抓了茶杯来喝茶。指尖的老茧,在碰到茶杯的时候,微微一顿。然后又转过头来问我:“这是什么茶?”
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道:“这是六安的瓜片。”
他“哦”了一声,喃喃地道:“我记得了。”
我怔住。
后来安玉宁告诉我,柳家文是个生意人,其实不是个雅人。安四和他不同,是个十足十的风雅闺秀。所以,很多东西,都是安四教柳家文的。而柳家文,也一直力争上游,学得很用心。
他又指着茶杯上的花样问我:“这是什么?怎么像葱花?”
我看了看,道:“那是葱兰。的确像葱花。”
他笑了,点了点头,望向安玉宁,道:“叫玉宁见笑了。我就是个俗人。”
我倒从来不知道,人前一直不苟言笑的柳家文,竟会这样。是他疯了之后才这样,还是以前就这样?
坐了一个上午,我们一直陪着柳家文说胡话。他的时间是跳跃性的,我依稀可以分辨出来。有的是柳进夏考上武举人之后。有的是我和柳姿姐妹及笄时。有的是柳进夏弃官从商之时。
那一院子的欢声笑语,夫妻和睦,天伦之乐。
唯独没有安四生病之后。好像燕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是她确实是出现了的。而且就在我们鼻子底下。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站在了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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