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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成长为青年,已经开始有坚硬的线条。
他的右手依然虚悬在上方为她遮风挡雨,长长的衣袖垂坠下来,已经半湿了,轻轻的风吹着,因为打湿而变重的衣袖一动不动。
苏蕴明感到心脏的位置有一丝抽疼,就像她少女时期发育,总会没来由的从身体深处疼出来,也不管她是全神贯注地读书或是考试,那尖锐的疼痛立刻便把她的注意力拉过来,非得捂住胸口,弯下腰。
“小阳,我遇到了你。”她吸了一口气,疼痛却没有变缓,令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的人,但是我在乎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曾经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所以你要我,我考虑过后,觉得没什么不好。”
是的,她对陈旸感情的回应,最开始便是不公平的。陈旸说他爱她,他要她陪在身边,她反正也只有这个弟弟,那便陪着他好了,没什么不好。陈旸说他要立她为后,她觉得当皇后有利于她做对更多人有益的事情,那便当皇后好了,没什么不好。
她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这让她总是很快做下决定,然后倾尽全力去执行,不管是错是对都不后悔。但是,这份行动力并不适用在感情上。
她后悔了。
“在薛家见到父亲,我第一次后悔。”薛家人根本不重视皇权,她在落霞村孤陋寡闻,这个时代的皇权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集中,剥离了所谓黑暗的封建制度,大圣朝有相对清明的政局、蒸蒸日上的经济,甚至没有后世某些朝代的思想高压,天下的读书人并不把皇帝看得至高无上,他们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寻找着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道路。
有了薛家的支持,她不用做皇后也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那她还有必要争那个困守深宫的皇后吗?
“在宗阳书院这半年,是我到大圣朝以后过得最平静的日子,你不知道这平静对我而言有多珍贵。”苏蕴明以前读过一本书,那个作者为了寻找内心平静而独自流浪,伪装成哑巴,直到某天夜里,他被雷霆似的江流声惊醒,睁开眼睛,仿佛看到白天见过的泛着白沫的江水奔流而过。那一瞬间,他忽然寻到了他毕生都在寻找的东西。他走出那间房子,面对着江水滔滔,抬头看,天空中的星光都像被冻凝了一般。
像那个作者这样的人,像苏蕴明这样的人,甚至是像薛敦颐这样的人,或许因为天生的不合群,仿佛捉迷藏时在稻田里守望那一个;又或者只是读了太多的书,变得迂执而饥渴。就像是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心底总有人在呐喊:快一些,再快一些,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世间并没有那么多来不及,也并不是缺少了他或者她就不行,但是他们总要逼迫自己做些什么,总要让自己不得安宁。
在落霞村的时候,苏蕴明尚能无视掉耳边的声音和内心的翻腾,因为她当时只是一个寻常的农妇,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农妇,她所有的不甘心只能浓缩成一本《异国志》。
可是到了端桓,有了更大的舞台,那个声音便逼迫着她不能再独善其身。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能换取平静。
在和薛敦颐的长谈中,她确定了这个“什么”是教育。而在宗阳书院,她有机会,有能力,并且见得到每一分付出的努力都能得到成果。
这便足够了,她对这个世界付出了力所能及的善意,这个世界回馈她心灵的平静。
“我可以预见,当皇后会破坏我现在获得的平静,所以我后悔了。”苏蕴明坦然道:“这一条确实是我自私。”
“最令我后悔的是,你为了让我当皇后,谋害了周家小姐。”她保持一个姿势蹲了太久,腿脚发麻,想站起来,陈旸揽在她腰上的手却不肯松,她只得无奈地放弃。
陈旸不看她,她被困在他胸前,伸出手指勾出他的衣袖,慢慢地道:“苏蕴明这个人,志大才疏,性情古怪,既不年轻又不美貌,除了你,没有人觉得我好。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我相信,你喜欢我,正因为我是我。”她顿了顿,接着道:“当初朱桃的事,我原谅了你,如今周小姐的事,我继续原谅你,将来更多的事,我都原谅你……这样一项一项地妥协下去,抛弃我所有的原则,那么苏蕴明这个人——你喜欢的这个人——到底还存在吗?”
“小阳,”她低低地、仿佛哀求一般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可是我知道,如果你想要,我拒绝不了你,我总有一天会抛弃一切,变成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然后守在你身边,天长日久,白头偕老。”
“那样的生活或者并不是不幸福,但是,起码这一刻,那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我不会开心。”头顶上方的阴影挪开,苏蕴明再次抬起头,陈旸终于肯低下头看着她,那张脸刹白,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了不久前比春风更美的笑容,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他的瞳孔幽黑,很深很深地盯着她,瞳仁上满满都是她。
苏蕴明凝视着他的眼睛,冷酷地、残忍地说完她要说的话:“若是你真的爱我,你把我看得比自己重要……那么,请不要让我不开心。”
御(这章完)
“数”项目的比赛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宗阳书院再次获胜,筹委会的赛后总结会开得像庆功会,派了陆老先生作代表志得意满地去禀告皇帝,却被挡在门外。
皇帝闭门不肯见人,理由是偶感风寒,陆老先生兴高采烈地去,怏怏不乐地回来。有人提议给皇帝请个大夫,不知多少双眼睛同时盯向苏蕴明。
她垂下眼眸,喝茶。
这天夜里她睡得很糟糕,梦里都是陈旸冷冷地看着她的表情,刹白的脸,鲜妍的红唇仿佛也没有了血色。
他看起来很冷,这一连几天的雨下着,倒春寒确实让人受不住,他身体底子不好,又淋了雨……
苏蕴明翻身起来,一坐到天明。
第二天的比赛项目是“御”,终于是“御”了,筹委会对最后一个项目“辩难”没有足够的信心。
苏蕴明本来不想去看,可不看又能干什么呢?她倒是想去见陈旸,但陈旸现在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她。
她换了一身青布衣裳,那唯一一套女装被她扔在角落里,淋了雨又沾上泥,皱巴巴的,看来是不能再要了。
她这几天学着自己梳堕马髻,因为简单,倒也算似模似样。今天实在没心情,胡乱绑了个马尾就出了门。
她这一身男不男女不女,便不敢让朱院长他们看到了,混在人堆里,亦步亦趋地跟着朝书院后门走。
宗阳书院高踞在宗阳山上,除了山门外的石阶,后门也有一条较平缓的大道可以下山。但这条大道在群山中远远绕行,下到山脚时离县城几乎十万八千里,所以平时除了运送货物,极少人行走。
但石阶无疑不适于跑马,“御”项目的比赛也只有在这条大道上进行。
所谓君子六艺的“御”,原来指的是并不能骑马,而是驾车。古时候的读书人大都身体孱弱,没办法长途行走,却又需要出门游学,于是就单独驾驶一个牛车,车上负着书籍和长途旅行的行李,走走停停,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有个形容美男子的词叫“掷果盈车”,意思就是粉丝把果子扔向帅哥偶像,能够装满他的车,这个车呢,指的就是他们自驾的牛车了。
不过时移世易,由于前朝乱世毁损厉害,耕地十余其一,到了本朝,耕牛便作为贵重的农业生产工具被立法保护了起来,想要弄牛车必须官府批文,审批程序既严格又繁琐,还不一定找得到愿意出卖的农家。
鉴于此,第一次两国踢馆团来大圣朝“交流”,太祖亲自拍板,将“御”项目改为了赛马。
苏蕴明用眉毛想都知道,这必定又是北狄的传统优势项目。
这次赛马比赛的赛段颇长,从宗阳书院后门直到宗阳山山脚下的指定地点,据书院负责采买的仆役经验之谈,通常情况下需要三个时辰。
苏蕴明在人群中抬头看了看天色,巳时不到的样子,看来马背上的骑手是别想吃午饭了。
现场看赛马赛车之类最没意思,看马拉松观众还能跟着跑一段,马和车你跑得过吗?只能选在一头一尾,观赏一下选手们出发前的英姿和到达时的狼狈。
即使这样,来看的人也没见少,苏蕴明被裹在人群中,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人,她今天的打扮乍看去就像个少年男子,也没人给她优待。
好不容易随着人流蠕动出了后门,密匝匝一团的人群总算散开来,她没来过这边,也顾不上看风景,只朝着人比较少的地方走。
走出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人群的缝隙处能看到一株腰围粗壮的老李树。桃三李四,正是李花盛放的时候,满树白生生的白花碧蕊,树干被雨水浸泡久了,长出一层浅浅的苔藓。
她笔直地向着李树走过去,树底下只另外站着一个人,她绕到树干那边,长长地吸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总算缓过劲儿来。
脚步声响,李树那边的人却跟着她转了过来。
苏蕴明抬眼看去,微微一怔。
这个人她应该算是认识的,毕竟这几天天天都能看到,但又不能说是认识的,因为她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是北狄那位疑似鸿胪寺卿的青年外交官。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人的年纪比她预估的还要年轻几岁,大约只有二十五六,长着一张狭长脸孔,五官虽然端正,却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似乎这人并不适合这么温和端正的表情。他不说话的时候嘴角自然向下,带出一条严厉的纹路。
玉版纹……苏蕴明脑中浮出一个不知来由的句子……主凶恶好杀之相。
那青年官员也打量了苏蕴明几眼,大约认出她是女子,便垂下眼眸,淡淡地作了个揖。
苏蕴明回了一礼,他又绕回树干那侧去了。
不远处的人群一直喧哗不断,这片刻声音又大了几分,苏蕴明转头望过去,果然是选手们出场了。
因为赛道长,时间久,所以参赛人数可以放宽些,苏蕴明这一眼看去,骑在马上的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好在各个代表队的特色很鲜明,她再多看几眼,先认出了北狄的队伍。
北狄的男儿都穿着深蓝色的连身骑马装,戴着头套,一个个肩背舒张地端坐在马上,腰间勒着皮带子,脚下蹬着长及膝头的皮靴,愈显得肩宽腰细腿长,阳光尽在他们黑色的头发和浅麦色的皮肤上打转,将男性的阳刚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北狄的马匹便是随他们跋山涉水而来的良驹,果然卖相出众,一个个少说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从头到尾的毛皮油光水滑,看着就神骏之极。
宗阳书院的马儿在旁边直接矮上半截,气势便远远不如,虽然骑士们姿势的也还标准,跨下的马儿也像是好马,而且没有受过腹泻之苦,比北狄和南襄的马更为精神抖擞,马蹄不断在地上刨着,显得跃跃欲试。
最右边的南襄的马就更矮,如果以北狄的马匹作为真正马的标准,宗阳书院的马就只好算做驴,而南襄的马,恐怕只能称为狗了……
好在南襄的骑士保持着一贯的男色水准,穿着一水儿的白色紧身骑装,身材自不必说,更有一点与众不同:他们头上系发的带子、腰带和手上束袖的带子都特别长,软软地垂到身侧,随着他们的每个动作飘来荡去,自有一番风流景像。
苏蕴明分门别类数了数,每边出了十四位骑士,远远望去,南襄的吹箫人也参加了比赛,北狄的骑士都戴着统一的面罩,不知道那位弹琴人是不是在内,若是他也在,那山门前最早亮相的二十八位选手便都上场了。
筹委会与柏绛按例在人群前方相谈甚欢,皇帝称病,肯定是不会来了,苏蕴明多望了几眼,居然连潞苍原都没找到。
她微有些奇怪,潞蛮子难得看到家乡人,这些天几乎与北狄的鸿胪寺卿形影不离,每场比赛都会来为北狄代表队加油,他毕竟不是大圣朝的国民,也没人怪他吃里扒外。今天这一场北狄占尽优势的比赛,他为什么不来呐喊助威?
难道和皇帝一样,也被春雨淋病了?她想像了一下潞苍原魁梧健壮的身形在雨丝中娇弱地颤抖……这个桥段真的不适合他……
她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关心一下这位不太熟的老朋友,反正也是举手之劳,只要问问现在与她隔着树干那位。
李树底下的泥地也长了一层苔藓,还有不少树上落下来的花瓣,踩上去脚底打滑,苏蕴明扶住树干,慢慢地绕到另一边。
却没有见到那位北狄的青年官员,李树下空无一人,一枝斜斜向上的枝干上悬着一个织金缠丝的彩绣锦囊,在半空中微微地前后摇晃,树上不断飘飞下零碎的花瓣,有一片颤巍巍地挂在锦囊角上,欲坠不坠。
苏蕴明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摘下锦囊。
那片花瓣坠地的同时,身后远处“哐”一声锣响,马儿受惊地嘶鸣,马蹄敲在雨后湿润的泥土地上,蹄声微有些沉闷。
她急回头,只看到数十骑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比赛开始了。
起步阶段马匹的脚力尚不太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