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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锁宫阙-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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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静萱很是哀怨地抬头看她:“小竹,你去更名叫乌鸦婆可好?”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如去求太后开恩吧……这天寒地冻,再下些雪,你受不住的。”小竹差点淌下泪来。
苏静萱灿灿一笑,对着她咧嘴,“没事的。你先去备些饭菜热水,等我回去就是。”
小竹无奈,只得先行离开。备热水饭菜?她倒觉得,还是先去趟太医院请个太医比较好……
自古皆行的道理,主子犯错奴才受罚,而皇帝犯错,自然就是妃子受罚。总要有人出来做个警醒,否则那身居高位之人如何知道自己错了呢?尚且无人敢指着皇帝鼻子说,你错了!即便是太后。
于是她理所当然成了替罪羊。
约莫跪了半个时辰,她的双膝已麻,连先前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原本小竹留下的御寒裘袄也被太后命人收了去。雪已薄薄盖了她一头一肩,偶尔几缕寒风吹过,透心透背地凉。
苏静萱仔细想了想,皇帝会如此反常大概与她真不无干系,所以太后罚她也不算太冤枉。若说皇帝为了听故事才去紫阳宫,恐怕她的惩罚会更重。一个妖言惑主之罪就够她去死一死了。所以,罚跪而已,她受了!
这一跪,果真跪到天色渐暗。
其间,太后遣人来问了她两次,她皆不答,只静静挺挺地跪着,不顺不逆。
雪已厚厚盖了她一身,连睫毛都凝了一层霜雾,眼前景致似已定格,只点点白雪自上而下印入眼帘,散在地上层层积出一片茫茫琼花,耳边偶尔响过风声,低低吟语般倾诉着风雪之意。
苍穹凌空,纷纷絮絮玉屑下。
点点落落,绒雪冬雨伴风来。
有那么一瞬,苏静萱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样跪到地老天荒。雪停过又下,风吹过又聚,无休无止地在她身旁来去,好似世界只剩眼前这一方雪。
她忆起这一年来的种种,忆起舞娘,忆起木易……那些一笑而过的瞬间,是她在这里唯一温暖的,可忆可念的东西。
天色已完全暗下去,甘泉宫内烛火灯笼沿殿门一路亮至正殿。灯笼中,明黄色烛火暖暖地照亮檐下积雪,原本银白的积雪在灯笼下竟泛起晶莹的黄,一时显得不那么冷了。
其实冷不冷,她已经没有感觉。这身骨好似已不是她的了,手指难动一根,膝盖更是已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唯意识依旧清醒,清醒地挨在这风雪之间……

第四章(2)

御风凌雪,屐足踏痕留长印。
他自她身旁走过的时候,苏静萱并未抬头,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衣摆自她眼前现过又消失。
片刻后,有人来到她身旁。她连抬头的力气都已没有,只静静垂着眼。如跪了千年的雕像,连呼吸都沉默。
“起来吧。”夏侯拓低头看着她,声音轻柔。
苏静萱睫毛轻颤了颤,神色冷寂,眸色静如深潭无波无澜。似曾相似的一幕,犹记她在上次冤狱被审之时,也是这副傲然挺立之姿跪在那里,不肯退缩半步地倔强刚烈。这女子,越是身处逆境越不肯低头……
夏侯拓轻拍去积在她头顶及肩头的雪,再以绒羽披肩将她裹住,双手将她横抱起来向甘泉宫外走去。
苏静萱顺从地由他抱着,片刻后,才缓缓闭了眼,神色依旧冷寂淡漠。
太后站在正殿之内,看着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中隐隐厉色闪过。
皇帝直接将苏静萱带回了养心殿,并传了叶方秋来。
诊过脉,叶方秋随手开了药方便命人去煎药。
“可有大碍?”夏侯拓问道。
“回皇上,并无大碍。半月内勿下床走动,双膝筋骨受冻较重,需静养。明日大约会发热,服用几日驱寒药方,当无碍。”叶方秋一边答,一边收拾药箱。
“这还叫无大碍?”夏侯拓瞥他一眼,“发热几日可退?”
叶方秋抬眼静静看着皇帝,面色淡淡,“少则三日,多则六日。”
“罢了,深夜传你来辛苦了。”皇帝说着挥手示意他下去。
叶方秋行至房门口,顿了脚步转身,“皇上。”
“说。”
“这女子,并不适合深宫。”
夏侯拓转头看向叶方秋,只见他依旧一脸淡然冷漠,并无半点关心她的意思。却是叶御医首次对何事道出自己的看法,这让夏侯拓心下疑惑。
“你是何意?”
“微臣逾越。”叶方秋抱拳颔首,再抬头时眉间郁色渐浓,垂目之际如凝了天地亘古的浅愁,开口之时眸色带悲,“意坚性烈,易折。”
夏侯拓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退下!”
“微臣告退。”
他何尝不知她意志坚定,他又何尝不知她性烈心宽。所以,她当容得下这皇城后宫中的不堪与寂寞,甚至容得下肮脏与杀伐。
他对她的期待,在初次交锋时便种下了,只待风雨洗礼铸就这一脉坚如磐石的韧丝,供他在疲累无措之时,于他一个静谧稳妥之处歇息……
他轻抚她的面颊,一片苍白冰凉。
“都听到了?”
见苏静萱睁开眼,夏侯拓轻笑着柔声道。
“嗯……”她坐起身,轻揉了肩膀,感觉四肢皆僵硬不已。
“这次,是朕连累你。”他说着起身,亲自端了热茶递过来。
苏静萱不觉有何不妥,坦然伸手接了,喝下去时感觉五脏六腑皆活过来似的,一派暖意浓浓。
看得一旁女官太监皆吸一口气。
她疑惑地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皇帝亲自与人倒茶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苏静萱浅笑着摇头,叹了气。始终不习惯将自己放置低人一等的位置,于是总在失礼却毫不自知。果然如叶方秋所言,易折。
“都下去。”夏侯拓冷声道。
看屋内人已退尽,苏静萱这才笑着道:“谢皇上赐茶。”
“膝盖可还痛?”
“方御医妙手回春。”她笑容浅淡,只歪着头神色不羁。
静静看了她半晌,夏侯拓缓缓垂了眼,“朕这几日连宿后宫,其实并非……”
苏静萱掩唇轻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皇上,你可知今日梅容华如何答太后的话吗?”
夏侯抬眼看她,等她下文。
她笑得一脸灿然,眼角眉梢似在飞扬一般,“梅容华说,‘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夏侯拓顿时面色一红。
“哈哈哈哈……”这下换她笑得弯了腰,总算也看到他无语一次。
眼角甚至笑出泪,她轻拭了片刻,稳了笑意说道:“皇上,还请保重龙体。”
这女人竟然在揶揄他!好大的胆子……
夏侯拓微眯了眼,一手勾起她下巴,凑近她眼前道:“你道,朕为何去寻那些妃嫔?”
瞧出他语气不善,苏静萱顿时一僵,退了退道“皇上息怒。”
“朕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获你芳心,却发现,后宫之中只你一人不把朕当一回事。”
听见此话,苏静萱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既如此何不直接问臣妾?”
夏侯拓扬眉,“直接问你,你会说?”
“臣妾说过,只要是皇上你问,臣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话,何时都有效。”苏静萱淡淡笑着,歪头看他。
“好。你要什么?”夏侯拓问得直接。
却见她依旧浅笑,答得云淡风轻好似真理一般毋庸置疑,“臣妾要的,皇上给不起。”
“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你要朕的龙椅?”夏侯拓勾起一边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她摇头,“不要。”
“你要后位。”他说出她最有可能索取的东西。
却见她依旧摇头。
双手缓缓交叠置于心口,苏静萱微微低了头,闭上眼道:“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果然,给不起。
夏侯拓难得地露出苦笑,首次觉得,这女子确实不适合深宫。以这份执着的天真与铮铮傲骨在这红墙金瓦中生存,只怕命不长久。他,也许真的看走眼了……
也许,木易当真是她最好的去处——
这是第一次,他对于想得到的东西产生了放弃之意……不忍看她陨落,便只能放她远行么?
看着她双手合胸,一身白衣衬得肤色如雪,眼眸轻闭,烛光下睫毛印在眼下的影随呼吸轻颤,唇边一抹淡淡的笑如渐开之花,脊背直挺如傲雪之梅独立寒枝。
骄傲不肯轻抛,自尊不肯轻贱,即便身处风口浪尖依旧坚定不移。
这一刻,夏侯拓定了心念,决了意志。
他缓缓伸出双手,揽她入怀。
苏静萱睁开眼,讶异地轻推他,却被拥得更紧。
“朕,不放。”
“皇上……?”
“朕无法允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朕可允你——白首不相离。”

第四章(3)

苏静萱并不明白皇帝这一诺的价值,于是只淡淡点头。
既已是他的妃嫔,即便始终挂名她也不打算中道改嫁,虽说这皇宫终日福祸朝夕不知何时便会殒命。但为了自己,也为了随在她身边的人,以及这副身骨的家人,她没的选择,她尚未洒脱到妄顾人命的地步。
第二日,她便不负众望地开始发烧。
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迷糊时还喃喃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说得最多的,是“舞娘”二字。
小竹自然明白指的是什么,也听说了那猫儿已死的事,于是堪堪陪着苏静萱流了泪。毕竟相处了大半年,她对那猫儿亦是有感情的。
因御医嘱咐不可再受风寒,于是苏静萱依旧在养心殿,小竹被遣来贴身照顾她。明月公主前来探过两次,却都在她睡着未醒之时,于是看了两眼便离开了。
然而,未等苏静萱伤病痊愈,几名侍卫便前来养心殿拿人了。
胆敢到养心殿拿人,自然是奉了太后之谕。
于是她也不问缘由,只叫他们稍等片刻待她整理好妆容。
收拾妥当,苏静萱独自随这行侍卫离开了养心殿。脚步微颤,她膝盖上的伤并未彻底痊愈,于是走得甚是不稳当。
“萱贵嫔,请上轿。”一名侍卫替她掀起轿帘。
苏静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太后念及萱贵嫔腿伤,特遣了轿子来接萱贵嫔。”
虽总觉有些怪,但并非说不过去,于是苏静萱上了轿。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轿却并未朝甘泉宫的方向去……
待皇帝下了早朝回到养心殿,发现人已离开多时。
“为何不遣人来报?”夏侯拓冷冷扫了养心殿宫人一眼,语气甚是严厉。
宫人们立即齐齐跪了下去,各个抖如筛糠。
“回,回禀皇上……是太后的口谕,奴才不敢惊扰皇上早朝……”
“不敢惊扰?”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眸中怒色渐浓,“是不准惊扰吧!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微眯了眼,眼中杀机乍现。
“皇上息怒,皇上饶命……”
宫人皆磕头如捣蒜,一声声求饶之语不绝于耳,听得他一阵心烦。
“滚出去!”夏侯拓怒吼。
他不过是想护她周全,那允诺之语才落地不久,她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皇上!启禀皇上……”小竹一路飞奔而至,几乎跌倒一般冲至他身前跪下,一把抓住他的衣摆,面色惨白一片。
“说!”
夏侯拓心中一股烦躁不安,见小竹如此惊慌失措便知事情不好。
“奴婢,奴婢刚才去,去太后的甘泉宫打探消息……”小竹气喘如牛,几句话都说不利索,“他们,甘泉宫的宫人,他们说——萱贵嫔,并未去甘泉宫!太后,太后也从未传召过她……”
夏侯拓怔怔地看着小竹,片刻后抓起她双肩迫她起身,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小竹立即答道,“还请皇上救救萱贵嫔……现下她已不知所踪,她还有伤在身啊……”
夏侯拓松了手,瞥头看向养心殿的几案,缓缓行至座椅前。
“你,先下去。”
“是……”小竹一边抹着泪,一边退下。
他靠入座椅,眉间轻皱,一时思绪飞转。胆敢到他的地方如此光明正大地将人接走,还打着太后的名义……会是谁有如此胆量?
心乱,思更乱。
夏侯拓一恼,伸脚狠狠踢向御桌。一声巨响,御桌应声碎裂成片,桌上器物四散飞溅出去。殿外守候的宫人无一不被这声巨响惊得一颤,却无人敢进去一探究竟。
“皇上。”
一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御桌前的殿堂之下,着黑色劲装,蒙面,长发紧束于脑后。
夏侯拓姿势未变,依旧靠在椅中蹙着眉,只那怒火似是稍稍发泄了些,不似方才那般焦躁。
“说。”
“距皇城四门十里开外,皆有兵马暗中集结。”由于蒙了脸,透过那层黑布所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四方皆有?”夏侯拓的眉间蹙得更紧了些。
“是。”
“多少人?”
“目前为止,各三千余人。另外,近三年自洛北迁徙入皇城的流民近万。”
“有何不妥?”三年近万,一年不过三千。于一国而言,每年三千的人口迁移并不特殊,但夏侯拓知道,暗卫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多数为男子,且都未上户籍。”
夏侯拓踩着方才踢碎的桌木起身,若有所思地负手行至台阶下。
“四门异动,始于何时?”
“一月前。初始只流民聚众喧闹却人数不多,现下人数剧增却静若寒蝉。”
“聚于四门之外的流民于三年内迁徙入京的,可是同一伙人?”
“无法查实。但,均操洛北口音。”
夏侯拓缓缓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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