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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叶忆之的脸无疑是俊美的，略显细长的眉目之间隐隐含了几分清雅高贵之气，举手投足尽显爽朗大气。一路行来，惹得不少女子频频回顾，而他却毫不自知地唇边依旧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罗小梅几次想提醒他，不要动不动就朝陌生女子露出笑意，却不知如何开口。
眼见他停在一家玉石店前，一侧站着的一同挑选玉器的两名女子正掩唇相视而笑，不消片刻便同他攀谈起来。
罗小梅急急拉了他走，顺便狠狠瞪了那两名女子一眼。
“小梅，怎么了？”叶忆之疑惑地问她，“可是相熟之人？”
罗小梅摇头，道：“叶公子，你日后还是少笑些的好。”
叶忆之无语地看她，人人都以笑口常开为彩头，这丫头却叫她少笑些……她无奈摇头，牵过马缰缓缓前行。
“再过两日便可行至戍城，我暂时会在那边落脚。你们依旧要随我一道吗？”叶忆之淡淡地问道。
罗小梅皱眉片刻，道：“看大哥如何打算吧……啊，大哥回来了。”
不远处一个怀抱着油纸包的壮年男子朝她们挥手，而后几步奔近，伸手擦了额头的汗，这才粗声粗气地道：“买到了！晋州最有名的包子，快尝尝。”
“哇啊，谢谢大哥！”罗小梅取出一个咬了一口，立即笑逐颜开地赞道：“真香！”
叶忆之淡淡笑了笑，伸手以袖轻擦了她唇边，道：“慢些吃，汤汁会溢出。”
罗小梅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缓缓低下头，红了脸颊。
罗老大立即轻咳一声，道：“叶小哥也尝尝吧。”
“不了，我不饿。”叶忆之笑着扯了扯缰绳促马前行，并道：“方才与小梅提及，我打算暂时落脚在戍城。你们呢？”
“哦……哎，距离那梁家小子回乡，还有几个月时间。我们还是随你一道吧，好歹有个照应。”罗老大憨憨地笑了笑，不知为何，总觉得同这小哥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安心。似乎……即便就这样一直跟在他身后也不错。
“也罢。”叶忆之浅浅笑了笑，看不出欢迎不欢迎。
于是罗老大只得抚抚后脑，有些担心自己唐突，怎么就像赖上他了似的。
一阵马蹄疾驰而来，街上行人纷纷避让。
而牵着马前行的叶忆之自然来不及闪躲，只得矮身往马腹下一窜，顺便还扯过正在发呆的小梅。罗老大因本就行在内侧，倒是无妨。只被惊了一跳，急忙拉起被按在地上的妹妹问：“没事吧？有无受伤？”
小梅吓得小脸儿煞白，只摇头道没事。
叶忆之缓缓起身，极优雅地轻拍衣尘，抬眼望去却见那快马加鞭的是一名铁甲军士。只见那军士在前方不远处住马翻身而下，在城墙上极快地贴上了一张布告，而后便绝尘而去。
“招兵啊……”
“朝廷要招兵啊，是哪里要打仗了吗？”
“怎么回事，要打仗了？”
听见周遭百姓议论纷纷，叶忆之轻轻蹙了眉，牵马上前一看。果然是朝廷的征兵告书，却并未写明缘由，只道应需征兵十万。
不过两年时间，出了何事需这般大举征兵？
叶忆之径自思付着，直到小梅轻扯了她衣袖才回神，转头淡淡笑了笑便牵着马向前行去。
罢了，已与她毫无干系了。
“听说近年来朝中局势很不妙啊……”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百姓交头接耳的议论。
“嘘——不要命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妄论朝政……”
自此，在前往戍城的路上尽是诸如此类的议论，偶尔见军士装扮的官兵策马而过，神色甚至匆忙冷峻。
两日后来到戍城，依旧是这番局势紧张人心惶惶的世态。见有卫兵急敲户门，手中几张征兵文书。若不是罗老大与叶忆之并非当地人，怕是也难逃被抓去行伍。
“叶小哥，你确定要在戍城落脚吗？看起来好似要打仗了啊。”罗老大忧心地道。
叶忆之有些犹豫，片刻后才道：“只征兵在即，当是举国上下皆如此才是。倒是不知是何方起了兵戈……”
那一刻，叶忆之的神色看起来带了几分清愁、几分浅倦，眉眼之间郁色渐浓。竟，显出几分女儿忧郁之色，看得罗老大不禁一呆，然后狠拍了自己后脑。
“管他是何方，只要不是戍城就好。不管怎样戍城之后尚有好几座城池，还有重兵守卫的酮关，当不至于起兵戈才是。”罗老大立即安慰他。
叶忆之闻言淡淡一笑，散了眉间浅愁，朗声道：“罗大哥所言极是。既如此，我们便找地方歇脚吧。”
几日后，叶忆之买下一处两进的小户宅院，足够三人居住。倒是吓得罗老大不轻，虽大概猜到叶忆之出身不低，那气度涵养、举止仪态，绝不是市井百姓所能有的。却也未曾料到他出手如此阔绰，只暂时落脚便直接置了一处宅子。虽只两进，却精致典雅，当不便宜才是。
而又过了几天，罗老大得知叶忆之盘下了一间书斋，做起了印书贩书的买卖。更是惊得罗老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忙表示自己除了种田其他什么都不会。小梅也摇头似拨浪鼓，表示自己不识字不会算账。
叶忆之淡淡笑了笑，倒不勉强，只说叫他们帮忙打扫就好。
如此一来罗家两兄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白吃白住还帮不上任何忙。日日见叶忆之前后繁忙操劳，小梅只得尽量将伙食开得好些，多做些衣衫之类。而罗老大却成了个真正的闲人，于是便出去给人打短工，赚些力气银子付叶忆之房租。却被叶忆之笑着拒绝，只叫他照顾好小梅就是。
叶忆之几乎起早贪黑，天未亮便去了书斋，直到天色尽暗了才归来。归来后却也并不休息，只埋头算账和看书稿。如此过了近三月时间，书斋的经营总算上了轨道。
而叶忆之也清瘦了一大圈，看得小梅心疼不已。
“叶公子，该歇息了。”小梅端了参汤进来，轻放在他书桌上。
叶忆之抬头浅笑着“嗯”了一声，便继续埋头看账册，未发觉小梅神色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叶忆之终于看完了手中书册，伸了懒腰后才发觉小梅依旧站在一旁，面□言又止。
“怎么？”
小梅垂着头，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几度张口，却又咬了唇。
叶忆之轻蹙眉间，又问了一次：“出了何事？”
“叶公子……”小梅轻声开口，依旧低垂着头，“我与大哥已离家半年……”
叶忆之恍然大悟，立即道：“啊，你不提我倒是真忘了。那梁家公子可是已经返乡了？”
“嗯……书信寄来，说是已归乡。”小梅咬着唇，似是极难启齿。
“如此便好。只如今各地事态不稳，不知何处会起兵戈。明日且待我与你兄长计议一番，看你们何时上路妥当。”叶忆之笑道，起身收拾桌上的文稿。并端起参汤喝了一口，道：“小梅的汤越来越好喝了，日后怕是再难品到，真有些不舍。”
小梅抬头，看向叶忆之浅笑的眉眼，顿时泪如泉涌。
吓了叶忆之一跳，急忙行至她身旁道：“怎么了？”
“小梅……小梅也舍不得叶公子，叶公子……是好人。”小梅哭得悲痛，肩膀不住颤抖着。
叶忆之无奈笑了笑，寻了一张娟帕过来替她拭泪，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且来日方长，又怎知就不再见了呢？”
听见此话，罗小梅终是明白，他心中并无自己，于是掩面哭着跑出去了。
她看着小梅的背影，缓缓放下手中娟帕，苦笑了片刻。她怎会不懂小梅的心思，只是太过荒唐，几次想说明自己并非男子，却又开不了这个口。小梅怎会看上她这个身材矮小弱不禁风的“男子”啊，明明小梅的腰背看起来都要比她粗上一些。
第二日一早，罗老大便冲进书斋找他，质问他把小梅怎么了，惹得小梅哭了一宿。
叶忆之无奈，只说是小梅因分别在即而伤心罢了。
罗老大却不信，说小梅才不是那般多愁善感的人，定是他做了什么欺负小梅的事。
叶忆之默默看了他半晌，直看得罗老大面露心虚之态，这才缓缓起身吩咐了伙计看好书斋，并交代了几句后，才带着罗老大进了内室。
“罗大哥，你若想叫我娶小梅，怕是枉费心思了。”叶忆之淡淡地说到，并无嘲讽鄙夷之色。
“哎……”罗老大一拍大腿一跺脚，颓然道：“我也知是我们高攀，以叶小哥你的才情风姿，娶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可小梅她……她真心喜欢你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没办法。”
叶忆之缓缓摇头浅笑，“我只当小梅是妹妹。”
“可是她，她说……即使是给你做妾，她也愿意。我……哎！”罗老大满面愁容苦不堪言的神色，让叶忆之无奈。
话已至此，若不坦言怕是真无法推脱。叶忆之垂眸浅笑片刻，缓缓道：“罗大哥，我不能娶小梅。”
“为何？你不喜欢她？”罗老大急忙问道。
叶忆之摇头，淡淡地道：“我是女子，要如何娶另一个女子？”
她静静站在门边，双手环胸略歪了头，唇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欣赏着罗老大极度精彩的表情。
静谧片刻后，叶忆之轻声笑出来，缓步行至罗老大身旁，抬头看他道：“罗大哥，只因我孤身一人出门多有不便，这才着男装打扮。并非有意隐瞒，且也并无非断性别的必要，于是就未作说明。”
罗老大惊讶地下巴快落地，闻言细细打量了她片刻，这才觉得越看越像女子……还是很俊俏的女子。
“你……你怎的不早说啊！”罗老大再度拍了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惹得叶忆之一阵轻笑。
“还望罗大哥替我同小梅道个不是，对不住了。”叶忆之笑着打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这些日子多谢你们兄妹照顾，全当临别赠礼。收下吧。”
“不行不行，”罗老大急忙摇头，“已经烦扰你这般长的时间，怎好意思再拿你钱财。况且小梅她……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
“罗大哥，一点心意而已。此去你一人护着小梅，怕是多有需要打点的地方。全做防身用吧。”叶忆之浅笑，将银子塞入他怀中。
此时，书斋的伙计掀了帘进来，道：“老板，官府来人放通告，叫你去接呢。”
“好。”叶忆之笑着转身而去，留下罗老大神色复杂地抱着两锭银子发呆。
出了内室，便见几名官差霸气十足地立在门边，东张西望着。
“几位官爷有何事？”叶忆之浅笑着上前招呼。
“你就是老板？”那带头的官差似是不信，将他上下打量了半晌。
叶忆之点头，道：“正是。”
“真是年少有为，这般年纪便竟经营得起一间书斋。”另一名官差倒是和颜悦色，赞叹了一句。
叶忆之抱拳道了声“过奖”。
“戍城府衙的通告，接了吧。”
叶忆之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心中一惊。
“切莫张扬，只你们这些繁华街区的老板和贵人们知晓此事。近日无论如何都不得摆那仗势欺人的架子，给我好好行待客之道。否则，可是掉脑袋的事！”那带头的官差厉声告诫，然后便转身带着人走了。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纸檄文上，眸色渐沉。
檄文上书的其余字皆没能入她的眼，只四个字，令她怔怔看了半晌。
——御驾亲征。
第一章（3）
叶忆之深深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
用了两年时间思考要去哪里，目的地要远离京城远离皇宫，繁华之地多纷争最好不去，小城小镇闲事少最相宜，太过靠近国界怕是易起战事……于是她最后选择了南边较为安逸的戍城。距离关外尚有几座城池，当不至于遭扰民之苦又能离京城远远的。
可是不成想，重兵所在的酮关被破，戍城之后的五座城池已丢了三座……还惹来夏侯拓御驾亲征。
于是叶忆之只得很郁闷地对罗老大说，暂时别出门。连带她自己都在家中待了好些日，只将书斋交给掌柜经营着。
当了几日缩头乌龟后，叶忆之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已真正改头换面，一双细长凤眼与以往的苏静萱差别甚大，况且以男装示人，即便夏侯拓迎面走来估计也是认不出的。
于是叶忆之坦然出门了。
在书斋晃了几日发现街上似乎也没什么变故，于是便安心继续做生意。只是生意越来越差了……
“老板，这是近十日的账目。你看看？”掌柜递过来一本新的账册。
叶忆之翻开看了片刻便合上，着实惨不忍睹。
“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有闲情看书的是越来越少了……”掌柜抚着胡须无奈地叹道。
叶忆之苦笑片刻，道：“过了这阵当会好些，大局如此，怨不得人。柳老板的书稿暂时不接了，叫他歇着吧。”
“是。”掌柜应道，转身去了。
不过几日时间，便传来又丢了一座城池的消息。再这样下去，戍城怕是难保。叶忆之思量着是不是干脆同罗老大一起回乡算了……
只费在这书斋的一番心血，着实叫她舍不得。
门外传来一阵惊天响锣，敲得快掀了房上瓦——
叶忆之心下烦躁，起身几步跨出门，遥遥望见缓缓行来的两队人马。明黄色锦旗迎风飘摇，几人骑高头大马着铁衣战甲，大老远便见一片庄严盛大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