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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文书总监找了你好几次。”
“找我做什么?”
“他不愿意透露。”
“还有其他重要的人找我吗?”
“情报总长和农地总监也都来过。见你不在,似乎都很失望。”
这三个人都是法老九位友人中的成员,也是宫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人,弹指间便能决定一个人的荣辱成败。自从帕札尔担任首相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出面,因此他提议道:“中午请他们来用个餐,你说如何?”
文书总监、农地总监与情报总长都是声音低沉、成熟稳重的人。他们都是经过书记官阶级制度的考验一路攀升上来的,法老对他们的表现也极为满意。三人戴着假发,穿着打了稻子的长袖衬衫,外面还套着亚麻长袍,一起来到了首相官邸门前,经过凯姆与狒狒确认身份之后,方才进入。
奈菲莉先招待客人到花园参观,他们对于戏水池、藤架、各种由亚洲进口的稀有树种,以及女主人悉心照顾的花圃,都赞赏有加。应酬一番之后,奈菲莉才带着他们到冬天的饭厅去找帕札尔,他正在和前首相巴吉谈话,而三位来访的贵客见到巴吉都显得十分惊讶。
奈菲莉退下后,文书总监便对帕札尔说,“我们想私下和你谈谈。”
“我想你们想谈的事情应该与我的职务有关,那么为什么不让前任首相也参与谈话呢?他一定能提供宝贵意见的。”
巴吉依然是神情冷漠,背脊微驼。他严肃地看着三人说道:“我们曾经一起工作,如今你们却把我当陌生人了吗?”
“当然不是。”农地总监回答。
“那就这么决定了,”帕札尔说,“我们五个人——起用餐吧。”
他们各自坐在由曲线设计成的座椅上,面前的矮桌上则摆满了仆人送来的食物。
厨子准备了有以圆底陶钵烹煮、鲜美多汁的牛肉以及串烤的鸡肉鸭肉。除了新鲜的面包之外,还有加了胡芦巴和觅篙制成的奶油,这种奶油没有加水也没有加盐,并且储存在阴凉的地窖里,以防止变色。此外,还有青豌豆加胡瓜捣成的酱,是沾肉用的。
仆人将三角洲产的红酒倒入杯中,又将酒坛放上木架后,便退出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我们是以国家高层领导人的身份发言的。”情报总长首先发言。
“你的意思应该是除了法老和我本人之外吧。”帕札尔说。
这句话却刺伤了情报总长:“你这样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
“你的口气太过分了吧。”巴吉插嘴道,“仅管你年纪较大、权位又高,还是应该尊重法老所选出来的首相。”
“我们秉着良心做事,实在无法不提出合理的批评与谴责。”
巴吉愤怒地站起来:“我绝不允许这种做法。”
“这样做并无不当,也不违法。”
“我可不这么认为。别忘了,你们的角色就是要帮助并服从首相的。”
“但是如果他的行为威胁到埃及的安乐,我们当然不能默不作声。”
“我不想再听了,你们继续用餐吧,我要走了。”巴吉转身便走出了饭厅。
帕札尔没有想到会遭受如此猛烈的抨击,也没有想到巴吉的反应如此激烈,他突然感到好孤单。肉和菜都凉了,美酒也还留在杯中。只听农地总监说道:“我们和白色双院院长谈了很久,我们觉得他的忧虑很有道理。”
“为什么美锋没有跟你们一起来?”
“我们来这里的事,他并不知情。他是个年轻、容易冲动的人,面对这样的大事很可能会失去客观公正的立场。你同样也还年轻,除非有足够的理性,否则很容易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以你的身份地位,实在不应该多说废话,既然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就请你有话直说吧。”
“你看看,你这样的态度就不对了!统治埃及必须要有多一点的弹性。”
“统治的人是法老,我只负责维护玛特的法则。”
“事实和理想有时候是有一段距离的。”
“有你这样的想法,埃及亡国之日恐怕不远了。”帕札尔不客气地说。
“正由于你缺乏经验,”农地总监说,“你才会将古老的规范断章取义,而忽略了其中实质的内涵。”
“我并不这么认为。”
“你是否以规范为名义,将科普托思的省长,也是当地名门之后判了刑?”
“我只是依法行事,并末考虑他的出身。”
“你打算以同样的方式将其他有能力、受敬重的省长革职吗?”
“假如他们做出危害国家的事,自然应该受法律制裁。”
“你把高阶人士难免犯的错误和重大过失搞混了。”
“擅改地籍资料,这是小错误吗?”
“我们很钦佩你的正直。”文书总监承认,“打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显示出你的正义感与对事实的执着了,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因此民众不仅尊敬你,也很仰慕你。但是这样难道就能够避去灾难了吗?”
“你们究竟对我有何不满?”
“如果你能向我们保证,让我们放心,我们就没有什么不满。”
第一回合的唇枪舌战至此结束,真正的交锋才刚要开始呢。
眼前这三个人对权力、阶级制度与社会运作的机制无一不晓,假如美锋能够说服他们同意他的观点,那么帕札尔便不可能跨越这道关卡。被孤立、被围剿的他,不正如同一个脆弱易碎的玩具吗? “我底下的部门,”农地总监说,“列出了地主与佃农的名单,统计了牲畜的数目,评估了农地的收成,我手下的专家们根据农民的意见订定了税率,可是税收实在太微薄了。我以为应该将饲料与牛只的税率加倍。”
“我不赞成。”帕札尔摇摇头。
“为什么?”
“在艰难时期,加重赋税是最不明智的解决办法。我觉得当务之急必须先消除社会的不公,因为目前储存的粮食还足以应付几次涨水量不足的情形。”
“有一些法律条文对乡下居民太过优惠,应该修改。例如若有课税不公的情形发生,大都市的居民只有三天的时间上诉,而乡村民众的期限却长达三个月。”
“我本身也是这项条文的受害者。”帕札尔回想起自己的遭遇,“我会延长都市民众的期限的。”
“你至少可以提高有钱人的纳税率吧。”
“全埃及缴纳最多税金的是爱利芬丁的省长,他缴给国库的税相当于四块金条。
一个面积不大的省份的省长,缴了一千个面包、几只小牛、几袋稻谷还有蜂蜜,不需要再增加了,因为这些已经足够供养一个大庄园和几个村落的生计了。“”难道你打算找手工艺匠下手?“
“当然不是。他们的住家还是免税,而且我也坚决主张不得扣押他们的工具。”
“你会在木材税方面让步吗?这个可是得推广到所有省份去的。”
“我仔细研究过木材中心与其接收荆棘、棕搁纤维与小块木材的情形,寒冷季节期间,木材的分发也都没有问题。既然循环顺利,又何必更动这项团队作业呢?”
“这是你不了解状况。”情报总长说,“以我们目前的经济架构而言,已经不只是时节的需求问题而已。我们必须增加产量,那么赢利……”
“这是美锋最喜欢用的字眼。”
“他是双院的院长啊!如果你和你的经济首长都不能达成共识,又怎么能有和谐完善的政策?你干脆赶他下台,也赶我们下台吧!”
“根据传统的律法,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工作。埃及是个富足的国家,尼罗河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只要我们每天努力对抗不公不义的情况,国家就能持续繁荣下去。”
“你的过去似乎造就了你错误的想法。经济……”
“如果经济凌驾于司法之上,灾难就要开始降临埃及了。”
“我觉得应该尽量压制庙宇的势力。”文书总监建议道。
“你觉得神庙有什么问题?”
“绝大部分的粮食、产物与成品在依照人民的需求分配出去之前,都会送到神庙里去,利用直接一点的分配管道,不是比较好吗?”
“这么做将违反玛特的原则,也将使得埃及在短短几年内灭亡。神庙是我们的资源调节中心,隔绝在那高墙背后的专家们,一心只想着维系整体的和谐。多亏有神庙,我们才能与无形的世界以及宇宙的生命力结合,几百年来,庙中的学校与工坊更造就了国家无数的人才。你难道想使其毁于一旦?”
“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恐怕你的念头原本就是歪曲的吧。”
“你竟敢羞辱我!”
“难道不是你先扬弃我们的基本价值的?”
“你太顽固了,帕札尔。你简直是狂热分子!”
“你若真的这么想,不要再犹豫了,马上请求国王结柬我的性命吧。”
“你背后有卡纳克大祭司卡尼撑腰,而卡尼又是拉美西斯面前的红人,算是你的运气。不过这个运气和你的支持度一样,都持续不了多久的。辞职吧,帕札尔。
无论是对你或对埃及而言,这都是最好的办法了。“
第二十章
赫利奥波利斯神庙的园丁长简直吓坏了,他独自坐在一棵檄揽树下,泪流满面。
收到紧急通知的帕札尔,衡量情势之后,觉得有必要亲自跑一趟。此时他面对园丁长也不由得全身发抖,冷风一阵阵吹来,不断翻转着银白的叶背。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他向园丁长说道。
“当初是我亲自监督收成的……全埃及历史最悠久的撤揽树啊!太过分了……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破坏呢,为什么?“
园丁长再也说不下去。帕札尔告诉他说不是他的错之后,也顾不得再多加安慰,便跟着凯姆前往储存全国最上等灯油的拉神神庙去了。
神庙的地板上流满了黏稠的液体。
所有的坛子都被掀去了封盖,里面的油也倒光了,没有一只逃过了魔掌。
“你调查的结果如何?”
“嫌犯是单独行动。”凯姆答道,“从屋顶爬进来的。”
“跟医院那次一样。”
“一定是企图谋杀你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美锋不满神庙在经济方面扮演的角色,断了照明油料的来源将会影响书记与祭司的工作进度。你马上传令下去,要所有的警察严加戒护所有的储存油料。
至于孟斐斯地区,就使用宫廷的存油。不能让任何油灯因缺乏燃料而熄灭。“面对首相的坚持,美锋果然立刻采取行动予以反击了。
官邸里,每个男仆都挥动着长硬纤维柬成的扫把,每个女仆也都拿着芦苇制成的刷子,大伙儿正卖力地清洁地板。屋里经过烟熏之后,飘着乳香、肉桂与樟木的香味,不但有消毒的作用,还能驱除讨厌的蚊虫。
“夫人在哪里?”帕札尔一进门就问。
“在谷仓。”总管回答。
走进谷仓,只见奈菲莉蹲在墙角,正在埋一些蒜瓣、鱼干 (这里指的是一种慈绸)和天然含水苏打,便问道:“有什么东西躲在那里?”
“可能有蛇,这些东西可以让它窒息。”
“为什么要大扫除?”
“我怕刺客还放了其他的东西。”
“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们会把所有可疑的角落都检查一遍。法老怎么说?”
“资政们的态度让他感到十分惊讶,也证明了整个国家几乎已经病人膏盲。恐怕我的医术是没有办法像你如此高明的。”
“他怎么回答朝臣呢?”
“他说他们的请求由我全权处理。”
“他们提出了要你下台的事吗?”
“那只是他们个人的建议。”
“美锋仍然继续在散布流言。”
“他也并非毫无破绽,我们必须针对这点着手。”话才说完,帕札尔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打了个冷颤。“我又得看医生了。”
鼻炎的病人总是全身筋骨酸痛、头昏脑胀,可轻视不得。帕札尔喝了一点洋葱汁(治疗感冒极为有效的药方),用棕搁树汁清洁鼻孔,并以吸入法减轻充血的情形,最后再喝一点泻根酊以防止并发肺炎。见到主人在家,最高兴的就算是勇士了,它心满意足地睡在主人床脚边,不只可以享受舒服的软垫,偶尔还能顺便吃到一汤匙的蜂蜜。
仅管有点发烧,帕札尔还是照常查阅凯姆带来的公文。日子一天天过去,帕札尔对首相的工作也越来越驾轻就熟了。这段时间的休养对他相当有帮助,至少他发现丁从南到北的各大神庙并未受到美锋的控制。他们遵循先人的教诲管理经济,并且谨慎地分配谷仓中的存粮,幸赖有卡尼与其他大祭司的配合,帕札尔暂时还能稳住国家的舵桨,至少在拉美西斯让位的最后期限之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