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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主保佑,老师,我终于见到你了。”克里木右手抚胸行礼。
“你在这里干什么?”买买提稍稍侧身, 表情冷峻。看到这个人着实让他意外,在他眼里,克里木是个呆子,凑数可以,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比凶悍的哈力达差远了。
“他们说要抓我去劳改。”克里木不敢看他的眼睛。
买买提冷笑:“哦,原来你做坏事了?那真主也不会饶恕你。”
克里木像是慌了:“老师,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听老师的话,进沙漠学经。”
“这么说,是我害你的了?”买买提鼻子哼了一声。
克里木更是紧张了:“不,不,老师,你是为我好。我、我是说我没做坏事,我、我……他们不信,说我是顽固分子。”
“哈,那你是不是顽固分子?”买买提咄咄逼人地反问,“我以前跟你讲的每一句话,你都告诉人家了吧?”
克里木脸色发白:“我、我什么都没说,我……”
哈力达从后面欺近,叫道:“你他妈的,还想装好人!哪晚上谁站的岗,你跑哪去了,是不是你带来的警察?”将克里木扑倒,骑到他身上,挥拳就打,打得克里木大声叫唤。
买买提像没看见,故意走开,狱警闻声赶到,把两人扯开,手里的警棍又将两人打得满地乱爬。
这是克里木进看守所的第一天,在警棍的敲打下,他想喊马赛,想喊多里昆,最终没喊出声,倒是哭得像个孩子。
“蹲下!”
狱警喝令,鼻青脸肿的克里木含着眼泪来到一个监舍门外蹲下。门开了,他是爬着进去,没往里面走,跌在铁栅栏旁,刚想再大哭一场,抬头看见对面监舍买买提坐在地上望他,急忙低头擦泪。
“真主保佑,我的孩子,你的伤不要紧吧?”买买提的声音很慈祥。
克里木忍不住哭声出声来:“不、不要紧,老师。”
买买提望狱警走远的背影:“你知道了吧?你没做什么坏事,他们照样打你、骂你,把你关在这种像羊圈的地方。你说,恨不恨他们?”
克里木抽泣点头。
“刚才又抓你去审问了吧?”
“嗯,我什么也不说,我、我背古兰经,我、我背圣训经。”
买买提在铁栅栏后站起:“好!这才像我的学生。不要怕,孩子,要忍耐,知道吗?只要你什么也不说,他们最后只能放了你。”
克里木擦了擦眼泪:“老师,我不想出去,我在这里陪你,听你讲经。”
“唉,难为你这么想。”买买提有点动情了,“我是出不去了,你是要出去的,你还年轻,我们维族人的将来,还要靠你们。”
克里木道:“我、我不出去,出去也是死。”
买买提像想起什么,背过手点点头:“哦,你是担心大家把你当叛徒。不会的,你在沙漠里,和警察联系不上,他们不是你领来的。我听哈力达说,早上警察来的时候,你和他们在一起,那是怎么回事?”
“啊、热比亚说她在沙漠里活不下去了,要、要我带她回家。谁知道半路上被警察抓住。”克里木说到热比亚,低头了下来。
买买提突然变得焦躁不安,一言不发动静很大地在铁栅栏后来回走动,带凶光的眼神时不时扫向克里木一眼。
克里木吓坏了,大哭道:“老师,你、你要帮我,他们、他们会找我家人的。”
“哭什么,哭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许再说话!”狱警闻声跑来,警棍在铁枝上敲。
买买提恶毒地盯着狱警望,直到狱警离开。
安排克里木进监狱接近买买提,马赛是反对的,他赞成安插内线,但他与克里木相处几天后,发现克里木是个胆小怕事,又多愁善感的人,让他当内线,很可能帮不上忙还添乱。就算后来,克里木主动答应做内线,他也认为是不忍热比亚流产,而一时冲动。多里昆固执己见,刘保山苦于束手无策,还被程万里骂了一顿,不假思索同意了。
“你说,你像不像个男人,当初谁拍胸口说,我一定帮你们抓住海达尔,我咽不下这口气?谁说的,啊,是谁说的?”多里昆学着克里木的腔调说话,绕着克里木坐的椅子走,双手激动地在半空飞舞。
克里木神态战战兢兢,躲避多里昆的目光。
审讯室里,烟雾缭绕,刘保山打一个呵欠说:“你省点力气吧,老多。浪费我的时间,嗓子都哑了。”把烟头塞进已经满了的烟缸,拿起茶杯一口一口贪婪地猛喝。
“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多里昆喊得更大声,鼻子几乎贴上克里木的鼻子,“你在耍我们,知道吗?小子,我们为你浪费了时间,浪费了金钱,还耽误了破案!”
克里木面带羞愧低下头:“多所长,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小马,我、我……”
“出去,马上出去!”多里昆极度失望,手指大门吼。
克里木被吼声吓得跳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望刘保山。
刘保山点燃烟:“你出去办手续吧,你被释放了。”
克里木向多里昆鞠了一躬,刚走出门,多里昆飞起一脚,把椅子踢了一个跟头。
刘保山把椅子扶好说:“唉,我早就说过,安插内线,想法是好的,不过挑这种悔过人员来做,实在是冒险,这种人一般贪生怕死,立场摇摆……”
多里昆粗暴地打断道:“刘队长,别忘了,这件事你是同意的!”
“我同意安内线,没同意你们找克里木。”刘保山也提高嗓门,“啊,挑谁不行?挑买买的学生,还可能是买买提的女婿,给谁当内线,给我们还是给敌人?今天他主动提出不干,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多里昆眼睛瞪得老大,像看以前的卢所长一样看刘保山,半响才出声:“好,好,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行了吧,要怎么处置都行,大不了我卷铺盖回乡下!”
“你这是什么态度?”刘保山拍起桌子,“啊,你难道就不会出错,讨论一下你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多里昆,你想回乡下没人拦你!”
多里昆恼怒地又把椅子踢翻,人像是撞出门去。
李东阳的办公桌桌面上,压着海达尔的画像,那是马赛用电脑模拟出来的。有事没事他就看上一眼,琢磨这个人,为了这个人,他甚至远赴北疆,亲自提审肉孜。海达尔操的是北疆口音,这是艾买江伤愈后,向他反映的情况。乌市公交车爆炸,接着北疆出现“正规军”,如果马赛的判断是对的,那么,北疆应该是海达尔最早的落脚点。果然,肉孜在他的强大的压力下,终于开口,于是,海达尔彻底露出水面。
肉孜还供出一个重要线索,在哈桑、海达尔背后,有一个神秘的人物资助他们。肉孜虽然是个小脚色,不知道钱从何处来,但从他手头掌握的资金看,这个神秘的资助者绝不是普通人物。由此可见,海达尔敢于南、北疆流窜数千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海达尔在哪?逃出国外?可能性极小,他不像是那种轻意言败的人。再次回到北疆或潜入乌市,不是没有可能。时间一天天过去,李东阳越来越感觉海达尔不是孤立的一个人或一个组织,他活动的范围、行动特点、逃跑方式,显示出他背后有个强大的后盾,这个后盾非常隐蔽,且神通广大,经营已久,那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兼任反恐中心负责人以后,李东阳在南疆的时间少了许多,女儿李青也去乌市上了大学,谢医生工作忙,两人平时吃饭干脆到食堂开伙。
“多里昆,来,坐、坐,我一个正吃得闷呢。”
星期天,吃饭的人少,来得又早,只有李东阳一个人在食堂里,多里昆打完饭要走,被他叫住了。
“局长,你也来食堂吃饭?”多里昆与刘保山一番争吵,什么事也不想去做,回到局里,无聊地早早开饭。
李东阳边吃边说:“唉,李青去乌市上学了,她妈妈又经常不回来。哦,怎么,今天你家里也不开伙?”多里昆在远离他的座位坐下:“啊,我、我单身汉一个,自己懒得开伙。”
“什么,你还是单身。”李东阳吃了一惊,“我记得你档案上有两个孩子啊,记错了?”
“你的记性真好,局长,我是有两个孩子,跟我老婆住在县里,没搬来。”多里昆想不到李东阳对他这么了解。
李东阳点头:“你吃呀,边吃边说,家属的工作不好调动吗?哪个部门的,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多里昆开始吃面:“啊,她现在没工作,局长,你、你不用费心。”
“哦,是这样!”又一个没工作的家属,李东阳突然想起刘丽,“那干吗不搬过来呢,局里还有空房子啊?你两头跑,经济上工作上都受影响,明显不划算嘛。”
多里昆支吾道:“我、我是想让他们搬过去,就是、就是我现在还是借调。”
“借调?谁说的……哟,好像是我说的。”李东阳一愣,停下筷子,“这个程万里真是一根筋,我当时是说借调,但你的调动手续是按正式的办,我签的字啊。过去这么久了,他也不去人事科查一查。唉!”
“局长,这个怪不得程队长,是我自己嘴笨,他那么忙,现在他家嫂子又出了事,我反正也不是很着急的。解决了就好。”多里昆笑逐颜开,这对他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饭也忘记吃了。
李东阳却严肃起来:“唉,这个事不能全怪程万里,主要是怪我,我只会给你们布置任务,从不考虑你们是有家有口的人,这次刘丽受伤,我也有责任啊!” 多里昆乐哈哈地说:“局长,家务事你也管,那我们也太丢人了,就说程队长吧,以他的身份,去给嫂子找个工作绝对没问题,是他自己没顾上,别人要是帮他,他肯定还不答应。他对嫂子,也是关心不够。”
“这倒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李东阳笑着拿筷子接着吃饭,“难怪程万里这么相信你,你倒是他的知己呀!哦,你安插的内线,有点眉目了吗?”
多里昆又愁眉苦脸:“为这个事,刚才……刚才刘队长批了我一顿,都怪我不听马赛的话,人挑错了,没有成功。局长,我、我会写个详细的检讨。唉!”
李东阳安慰道:“检讨就不用了,什么事情开头都要交学费,不试一下永远不知道行不行。”
多里昆停下手中的筷子,感激地望李东阳。
“我走了,你还没吃呢!”
李东阳离开食堂前又去打了一份饭,自己驾车来到了医院,谢医生值班,要到半夜才能回家。
“李局长,给谢医生送饭呀?”医院走廊里一名经过的护士跟他打招呼。
李东阳微笑点头。又一名男医生说:“李局长,你有时间给谢医生送饭了,说明咱们南疆的治安又开始好转了?”
谢医生听到声音走出办公室:“你怎么来了?”李东阳递过饭盒说:“我们局里食堂的饭可能比你们医院食堂的好一点。”谢医生接过饭盒:“也好不到哪去,不过能换个口味。”李东阳笑:“当然,都比不了你的手艺。”谢医生扫了一眼在走廊里看他们的护士医生:“行了,以后别再给我送饭,每次都让人家指指点点,惟恐别人不知道你是模范丈夫。”
“这可冤枉我了,我是来看望程万里和刘丽的,顺路!”李东阳没进办公室,转身走向住院部大楼,来到刘丽病房的楼层,远远就看见程万里。
“怎么蹲在外边,看你这样子,又吵架了?”
病房外走廊,程万里愁眉苦脸地蹲在一个垃圾箱旁抽烟,没注意到李东阳。
“没有,没有,局长,吵架也不会挑这个时候。”程万里如梦惊醒,站起把烟熄了,扔进垃圾箱。
“不是就好,你这个脾气啊,要改。”李东阳走到病房门口,又飞快转身闪开,“这个小白呀,真的是无孔不入。”
程万里叹息道:“我怕了她了,拦了她好几次。今天一早,她把市委宣传部的一个女副部长拉来带路,还纠集了乌市好几个新闻单位,说什么联合采访?唉,马赛怎么找这种人做女朋友,害得我被那个女副部长教训了半天。”白晓莎是说到做到,有马赛这条线,她采访南疆公安已是轻车熟路,乌市的记者也时常找她帮忙。
李东阳笑:“这是件好事,你怪人家马赛干什么?新闻单位也不容易,你看人家小白,跟我们办案差不多了。她们大力宣传,对整个反恐斗争是有帮助的,唉,你也知道,单靠我们公安一家是做不过来的,所以,配合一点,别老是把人家当敌人看待。”
程万里无奈地摊手说:“我、我是烦了他们老是跟刘丽扯一些过去的伤心事。”
“那是他们的工作。”李东阳在走廊的椅子坐下,“哦,刘丽的伤势怎么样了?”
程万里面露忧色:“别的都好了,就是眼睛,医生说,她的眼睛